苏常茂闻言纵声狂笑道:“好,好,好。”他笑声尖锐刺耳,借着火光可见,他红彤彤的脸庞上,那一道道疤痕宛如蜈蚣一般的扭动起来,整个人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至善大师望着林青崖的死状,心中恻隐,叹息道:“罪过,罪过。”林中泉的手虽颤抖,但他面色如常冷冷道:“你现在可以放人了吧?”苏常茂并不理他,只是接着至善方丈的话慢悠悠说道:“的确是罪过,儿子亲手宰了老子,可不是天大的罪过。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刺耳的笑声犹如夜半孤坟的寒鸦,令人不寒而栗。林中泉先是一怔,错愕道:“你……你说什么?”苏常茂目光中充满讥诮,微笑道:“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而你亲手杀死了你爹,这感觉如何?少阁主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姑且做个好人,告诉你真相。”
林中泉大声道:“你胡说八道。”苏常茂道:“你这两位族叔也在,你不妨问问他们,看看说的是不是?”林中泉心中犹疑不定,他脸色难堪之极。林青溪与林青松二人脸色晦暗,垂下头去。
林中泉走至二人身边,欲帮他们点开穴道问个究竟。群豪也觉得对方所言之事太过荒唐。至善方丈担心林中泉又要行凶,劝道:“林施主,既然大错已铸成,何必还要执迷不悟。”林中泉道:“大师,晚辈只想知道事情真相。”
苏常茂道:“林青崖叔嫂做下龌龊事才有了你这个孽种。”他说着目光扫向林青溪、林青松二人,缓缓道:“我说的可是实情,你们不妨想清楚了再点头。”这二人见林中泉杀死林青崖时,连眼都不曾眨。唯恐他要取自己性命,便拼命的点头。
如此一来,等于承认了此事。林中泉心下一沉,双足发软,瘫坐在地上,不住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你们和鬼相门的人串通一气污蔑我爹爹,想要神剑阁盛名扫地。”
苏常茂道:“他们二人这些年能在神剑阁把持要务,皆赖于他们撞破了林青崖与你母亲的龌龊事。只有林长空那个蠢货还把你当个宝,真以为你是他自己的儿子。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萧云帆见苏常茂戳破人家的隐私,摆明了要让神剑阁为江湖人士唾弃。其用心就是要瓦解正道人士的联合。他走上前去,大声道:“这件事无论怎样,都是神剑阁的秘密,你又如何得知?”
苏常茂环顾了众人一眼说道:“因为我才是林中泉的儿子。”群豪闻言,一阵哗然。萧云帆也觉得此人之言不可思议。苏常茂道:“林长空是什么人?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剑阁阁主,而我不过是鬼相门的一个小卒,又怎么会是他的亲生骨肉?
我来告诉你们,林长空的真面目。三十年前,林长空花言巧语害得一个苏姓女子失身,这女子后来有了身孕。林长空却抛弃了她,迎娶了商贾之女。那女子伤心欲绝,本欲自尽,可念及腹中那孩子是无辜的。她便与家人决裂,隐姓埋名,逃至深山,含辛茹苦的要将这个孩子养大。
无奈这孩子七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这女子走投无路便去求林长空,林长空给了她一些银两并将她打发走了。然而他却担心这女子将自己与她之间的事说出来。便将放火烧屋,想害死那母子。
天可怜鉴,这女子拼命护住那孩子,而自己也险些被火烧死。这孩子总算性命无忧,在得到一个高人相助后,学成了一身武艺,立志要找林家复仇。他扮作下人,混入林家。起初只是想刺死林长空,可发觉这样太便宜了这畜生。
于是他精心留意林家的每一个人,便在林青溪二人以秘密要挟林青崖拿银子时,获知了这桩丑事。而后这下人借故离开,为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你们林家的丑事公之于众,林长空门生遍布天下,而他最在乎的还是那点虚名。
与其将他杀死,倒不如让他身败名裂。为了等这一日,让林家,让神剑阁声明扫地,我所受的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群豪听罢,暗暗心惊,谁也想不到堂堂的神剑阁掌门居然是如此卑鄙无耻之人。他这番话着实惊心动魄,所言是否属实却无法对证。张天师袖袍一拂,将林青溪二人穴道拍开,他向二人问道:“这人说的可是实情?”
林青溪点了点头道:“不错,长空大哥早年却与一个苏姓女子好过,至于是否与那女人有子嗣我实在不知。”他说话时语气诚恳,说完面带愧色,群豪心中直至此刻才确信这苏常茂所言非虚。
人群顿时喧嚷起来,有对这二人鄙夷的,有对林长空为人不耻的,有对林中泉身世惋惜的。这些人的话每一个字传入林中泉的耳里,都是锥心刺骨的痛。他双手抱着头,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一遍又一遍问自己,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火灭
至善方丈脸上充满悲悯之色,心中慨叹道:“一切冤孽,皆有因果。种善得善,种恶得恶。林阁主不行仁义,身败名裂,可谓咎由自取。这林少侠为美色所惑,才为人利用,亲手弑父,可惜可惜。”
萧云帆看了一眼林中泉心中也替他难过,暗道:“我若方才点了他的穴道恐怕就不会酿成这个惨祸。说到底我还是顾念卿儿安危,存有私心,这才任他动手。如此算来,我也是个无耻之徒。”
凌太虚看着中原群豪神色各异,笑道:“这才是第一场戏,逆子弑父,凌某今晚还准备了好几场戏让各位瞧。”萧云帆剑眉一扬,大声道:“你这贼子,分明是拨弄人心,惑乱武林。”
凌太虚道:“若他们每个人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我又如何拨弄?”萧云帆冷哼一声道:“哼,你巧言令色,想让中原武林同道相互猜忌,而后你鬼相门好入主天下。”凌太虚道:“萧云帆,你的那些荒唐事也要让我当着群雄的面说出?”
萧云帆知他所指,不免气馁。若凌太虚将那晚之事道明,冯妙卿势必伤心欲绝,可是他又怎知眼前这一切都是对方布下局。群雄见萧云帆默然,均想:“难道这闻名天下的玉狮子也有把柄落在鬼相门手中?”
凌太虚见自己这一招赫然奏效,心头暗喜,说道:“我接下来这场戏叫双龙戏水。”说话时,他的目光转至夏侯城身上,夏侯城只觉被对方的目光一瞧,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凌太虚道:“赤水帮闻名天下,赤水帮的两位帮主也是闻名天下,我要说的便是这二位帮主。”赤水帮一名弟子走出说道:“既然知道我们帮主的威名,还再此大放狗屁?”凌太虚道:“至于是不是狗屁,你们一闻便知。”
只听他悠悠说道:“诸位可知这位夏侯帮主为何不肯续弦?”群豪之中与夏侯城有交情的人均知他与妻子感情深厚,琴瑟相谐。在妻子过世后,心灰意冷未再续弦。可称得上至情至性之人。
夏侯城须发戟张,怒气冲冲道:“老夫不肯续弦,人尽皆知,又何须你这贼子多言。”凌太虚抚着手中的羽扇道:“果如是乎?”张天师脸色一沉说道:“夏侯兄是情深之人,你若用她亡妻大做文章,无非是引他感事伤怀。”
凌太虚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意,淡淡道:“夏侯城,你和燕冲霄的苟且之事还要瞒到何时?”夏侯城脸色一变,怫然大怒道:“住口,你这贼子。我与燕大哥肝胆相照,岂容你这贼子置喙?”他双拳紧握,欲要上前拼命。
鬼相门这边的人见夏侯城之状,即刻将燕冲霄的三位夫人都推至人前,用刀架在几个妇人的颈上。夏侯城心系大嫂安危,握紧的双拳松了开来。凌太虚道:“世人都知道你不肯续弦,是眷恋亡妻之故,而真相却是你和燕冲霄有断袖之癖,你的妻子实则撞破了此事,被你灭口。
这么多年来,你欺世盗名,让世人以为你对妻子矢志不渝,实则你是怕燕冲霄抛弃你。你这么多年来甘心为赤水帮效劳,不过是心中爱着这位好大哥吧。哈哈哈哈。”他这一笑,鬼相门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夏侯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燕冲霄的几位夫人脸上也露出古怪的神色,群豪登时炸开锅来,对夏侯城与燕冲霄这段不伦之恋窃窃私语起来。夏侯城颤声道:“你……你一派胡言。”凌太虚摇头啧舌道:“那你敢不敢将后背上露出,让大家伙开开眼。”
群豪之中一个心直口快的人道:“夏侯帮主,这人信口雌黄,我们一个字也不信。你老人家脱下上衣,让大伙看看,也好让这谣言不攻而破。”夏侯城垂下头来,心中无比震惊,也无比惶恐。
这断袖之癖在明代乃是世人所不齿的,若他二人之事属实,赤水帮这经年所积下隆望便在顷刻间土崩瓦解,而赤水帮帮众也必沦为江湖笑柄。夏侯城脸上的肌肉不住颤抖,胸中气血翻腾,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出。
张天师闪身而至,单手扶住他的肩膀说道:“夏侯兄,你……”夏侯城嘴角流出血来,以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我已无面目活在这世上……”说完手一垂,便阖上了双眼。
群豪的脸上纷纷露出各种神色,赤水帮众人一个个低下头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萧云帆目睹夏侯城气绝,心中既有悲愤,又带着惶急,眼见凌太虚鼓动唇舌,顷刻间毁去江湖上两大门派的声望,自己却无计可施。
以往遇到何等艰险,何等阻挠,他都能迎刃而解,可是今时今日,却无法力挽狂澜?这一刻,他心如死灰,觉得自己是废物一个。救不得爱人也救不得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