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深山藏古寺”,但凡有名的佛门庙宇大都建在深山老林里。这并非是说深山老林内清修才能修成正果,而是对于寻常僧侣,只有呆在深山老林内,远离尘世喧嚣才能静心来。
其实一个人若有向佛之心,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修行,反之,那人纵然身在庙宇,心中无佛,又有何益?
西山大觉寺自创寺之初,自是本着深山礼佛,不问红尘之心。可元朝末年,天下大乱,即便在这深山之中,亦难幸免。战火之下,自不分男女老幼,贵贱僧俗。
迫于形势,群僧也只好拿起手中武器,攘平天下纷争。待得洪武皇帝朱元璋定鼎中原,僧人们这才结束了军旅生涯,重归山林,修心礼佛。
众僧归来,再瞧那寺院断壁残垣,野草横生,一派凄凉景象。不得已,他们又下山化缘,筹募许多银钱,请泥瓦匠人,重修庙宇。这才有了大觉寺今日气象。
待到诸事安定之时,僧人们除了精研佛法外,也勤修武艺。在那江湖上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渐渐声望日隆。历经几代人的努力,大觉寺才有了中原武林泰山北斗的地位。
那无遮大会原是大觉寺的法会,只请武林中的首脑人物观礼。随着江湖世事多变,各派走动频繁,这法会渐渐成了商议武林大事的盛会。
再到后来,邀请的嘉宾不在局限于几大派的首脑,但凡有名望之士均会得到请帖。
这样的盛会除了能领略到大门大派首脑人物的风采,也能多交上几个新朋友。
大觉寺帖子一发,天下英雄自然云集影从。往日赴会的人最多也不过五百,而今年上西山赴会群豪要比往年多了一倍,大觉寺这边虽然安排了得力的人手进行接洽,可仍是忙的焦头烂额。
江湖好汉们都知道一句俗语,“要上大觉寺,必走六龙盘。”这话里说的六龙盘是指通往上山的路,这条山道共有六折,蜿蜒曲折,形似游龙,固有此称。这六龙盘与泰山十八盘自不能相提并论,但要一口气登上山顶,也非易事。
好在每一处折弯均有一座凉亭,供人歇息。同时沿路之上又有武艺高强的僧人把守。山下有三十六名迎客僧,此时群豪已上山,这三十六人便分成三队,坐在牌楼下歇息。
忽然,东面的林子飞起无数的鸟雀,众僧不由得心头一凛,跳将而起,握紧手中木棍,准备随时迎敌。
远处隆隆声响,好似滚雷一般。那为首僧人眉头微皱,思忖着是否是妖邪来犯,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他不免有所警觉,大声喝道:“众家弟子,速速布阵。”
他话音刚落,群僧袖袍鼓风,脚下奔走起来。三十六人分为两列跟随那首座僧人站在大道上严阵以待。
这时,一辆黑色的马车自大道上奔驰而来,四马并进,气势雄壮。
马蹄铁踏在石板上更是铮铮声响,而这每一声又好像踏在了众人的心上一样。
四匹黑马齐头并进,步幅几乎一致,显然受过严苛的训练,而操控马缰之人腰背挺直,站在车辕上,似乎并不担心会从那车上掉下来。
吁了一声,四匹健马几乎同时前蹄上扬,长嘶一声,又同时下落。群僧看在眼中,既佩且惊。
那马夫大大咧咧从车辕上跳下,向为首的僧人拱手道:“烦请大师父通传一声,说我家主人要上山。”
那僧人看了一眼马车,缓缓道:“贵客见谅,无遮大会已经开始,此时上山恐怕不妥。”
这马夫道:“这么说今年我们来迟了,只能等明年再来?”
这知客僧微笑道:“正是,贵客多多包涵!”
马夫摇了摇头道:“若是我家主人执意要上山呢?”知客僧敛起笑容,将手中木棍一顿,大声说道:“那就看尊驾有没有这本领了。”言下之意,我以礼相待,你若胡来,我也不怕。
马夫环视众僧了一眼,冷笑道:“人常说大觉寺是这武林的泰山北斗,我原就不信,今日看来,我倒是有先见之明。
所谓泰山北斗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有恃无恐罢了,既是如此,不才就向各位高僧讨教几招。”
那知客僧道:“敝寺与江湖朋友打交道自然是以和为贵,可是遇上了狂徒匪类,那也只好先礼后兵。”
说着,这和尚跨出一步,手中木棍向马夫胸口点去,这马夫不闪不避。
任由对方这一棍结结实实戳在了他胸膛之上,要知道这一棍的力道可是不小,寻常人若受了这一棍,就算不死,也呕出血来。反观那马夫面色如常,那一棍似乎连隔靴搔痒都没做到。
马夫冷笑了一声,慢悠悠伸出左掌,五根手指抓紧棍身,极为轻巧地就将棍端拉开自己的胸口。跟着右掌一抬,迅捷拍出。
那知客僧先是一惊,跟着双臂酥麻好似电击一般,更奇怪的是那木棍,他双手明明攥的好好的,却在一瞬间脱手,反撞在自己的胸口。
这一下又快又准,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按理而言对方的力道极为沉猛才是,可这一下点在他的胸口却无半分力道,最巧的是那木棍在他胸口肌肉上一弹,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知客僧双掌不住颤抖,如火烧一般,心中更是惊骇无比,来人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以这一棍的力道足以让他遭受穿胸之厄。
念及于此,不免惊出一身的冷汗。他身后的同伴倒是没瞧出什么异样,本欲再上前打发了这狂徒。
知客僧勉力举起手掌,沉声道:“都住手。”
他望着那马夫,恭敬地道:“还请贵客报上名号,小僧即刻派人通传。”
马夫拱手道:“我家主人便是鬼相门门主。”他此言一出,群僧登时哗然。
那知客僧双眉微皱,心中计较:“魔教妖人到此,只怕来者不善。单一个马夫就有如此厉害,想必车上之人更加难对付。
此时若要师兄弟们一起上,只怕也讨不到便宜,反而白白送了性命。
不如权且由我带路,将他们引到山上,天下群豪俱在,谅他们武功再高,也只能束手就擒。”
那马夫见知客僧迟疑,笑道:“怎么,中原群豪人人喊着要诛灭我们,如今见了正主,反倒卖乖起来!”
知客僧虽然心中不忿,可他毕竟还是识大体之人。
当下微笑道:“非也,只是山上群豪云集,小僧只怕你家主人有命上去,却没命下来。”
马夫冷笑道:“这便不劳师父操心,师父只管引路就是。”
知客僧的目光又忍不住向那马车瞧去,猜想车上装着多少人?
就在这时,车门掀开,先是从车上跳下一个女子。
那知客僧心头微动暗想:“搅扰武林不宁的居然是个弱质女流?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依着他的猜想,这鬼相门门主之少是个七老八十的老者才对。
那女子看了马夫一眼说道:“马大哥,我瞧这山路弯弯绕绕,要门主他老人家就这么走上去,恐怕有些不妥吧?”
那马夫道:“姑娘说的是,不过要上大觉寺可只有这一条路,要我将马车赶上山却不大容易。”
他二人正在商议,车内传出一个声音道:“马兄弟,玉奴,你们就在山下等着就是。旁人是怎么上山的,我也怎么上山就是了。”
玉奴咬了咬嘴唇道:“可是?”车内人道:“可是什么?”
知客僧此刻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姑娘并不是正主,正主是车内之人。
那广场之上,群豪面面相觑,而后交头接耳起来。对于林中泉提的和议之事,群豪似乎看法不一。
白若萱在人群里,心中忖度道:“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中原武林这百年来,对魔教的态度一直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这突然提议讲和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玄机?
在大觉寺开会,却让神剑阁来主持,如此看来这神剑阁的实力今非昔比,想那林长空也不过尔尔,生出这儿子倒是大有出息。
这讲和讲和,两家首脑人物都该到场才是,鬼相门这边如今是叶先生掌权,他会来么?
不管怎样,这终究是一件好事,江湖上传言萧云帆是鬼相门的人,若真能讲和,萧云帆有鬼相门做靠山,也算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
林中泉的豪言壮语表面上为了武林大局着想,可人群中那些有识之士却会深思这背后到底暗藏何种玄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极为雄壮的声音。
那声音说道:“萧云帆拜山!”
短短五个字,却如平空炸雷一般,登时将群豪喧嚷之声都压了下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兵刃。
要知道这无遮大会在先前喊的最响亮的口号便是诛杀萧云帆,铲除鬼相门。
令许多人想不通的是,这萧云帆未免太大胆了些,明知这大会是对付他的,他还要来一遭,岂不是自投罗网?
也有人想,这萧云帆既然敢来,想必有恃无恐。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今日也插翅难飞。
也有极少数的人佩服他的胆色,纵然他为祸武林,可冲这份胆色也算得上人物。
同样也有人叹息,想着以他的名望本可成就一番大事业,但他偏偏却自毁前程,转投鬼相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但真相往往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