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师尊的寒竹轩。
进去萱草堂,顾长夏见大师兄已经到了。
而一名浅灰软袍的青年男子,正与师尊在窗口下棋,说着话。
大师兄在一旁作陪。
顾长夏过去,朝师尊行礼后。
师尊便说。“这是你南师兄。”
“南师兄。”顾长夏又朝南玄英行李。
南玄英站起身回礼,口称长夏师妹。
这位南师兄,与那画中人,其实不相上下。俊美斯文,气质出尘,恍如清风明月。
一看就是个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两人见过了后,师尊便道。
“玄英你远来辛苦,一定累了。长夏,送你南师兄去听荷居。你帮着看看,若你南师兄缺了少了什么,你吩咐一声,宗门自会补全。宗门若没有的,来我私库领便可。”
南玄英赶忙告罪,说哪里能够如此。
师尊只管笑着摆摆手,让他不必客气。
顾长夏等他们客气完了,微微扫了一眼过去。
师尊的眼神有些闪躲。
她自此大概明白了,师尊给她找来这个小师父的真正目的。
原本这事,让大师兄代劳即可。或者哪怕吩咐青玄和青羽两位童子帮着引路,都可以。
师尊偏偏喊的是她。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长夏领命。“南师兄,请。”
她比了个请的姿势,走在前方,南玄英与师尊告退后,又跟大师兄招呼了一声,跟了上来。
两人从寒竹轩出来,顺着山路往下。
此时芒草已经长到了小腿深,草苗青翠欲滴,在春风中,慢悠悠地晃动着柔嫩的草尖,一波又一波的浅绿涟漪涌起。
南玄英看到这样的景致,十分赞叹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一笑。
看来,两人至少知道了一个共同爱好。
不出意外,这人是师尊替她选定的未来道侣。
顾长夏感觉无所谓。
上辈子,母上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成功的事。
这一世,可能也难。
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惯了,很难想象,跟某人绑缚在一起活一辈子的感觉。
南玄英斯文儒雅,她第一印象,其实还不错。
但远谈不上喜欢。
两人到青芒山下的溪流边。
星流宫的方向,铛铛铛的钟声顺着风远远传来。
下午的课,该要上了。
顾长夏微微抿唇。相比起这种暧昧的一对一家教,她还是更喜欢去星流宫学习。
她得想个办法。
“那是星流宫的钟声?”南玄英忽然问。
他对灵虚仙宗懂得挺多。
顾长夏点点头。
“我有一友,名唤郁俊,不知长夏师妹可认识?”
“那正是吾师。”
两人对视一眼,巧了。
“看来长夏师妹喜欢星流宫。”南玄英轻轻一眼过来。
顾长夏坦诚对视。“喜欢。”
南玄英轻轻一笑,洁白的牙齿微露,他微微点点头。
两人说完,一转,顺着溪流往上。
顾长夏指着一片柔绿的白晶菊草上方的房舍。“那是我的住处,上面那处,是大师兄的。”
南玄英看了一眼高处微微露出屋檐的房舍,微微哦了一声。
随后,两人又往前。
顾长夏一路介绍,很快,翻过两座山,其下几处溪流纵横交汇,形成一汪碧绿的湖水。
听荷居便在这湖边,靠山面水而建的一座精致房舍。
湖中种了许多荷叶。此时片片新叶正稚嫩而娇俏地探出水面。
到了盛夏时节,一定粉荷朵朵绽放,想来风景应该极美。
此处地界开阔,景致宜人,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住处。
当初若非为了追踪大师兄方便,她应该不会选白晶楼,而是会挑中此处。
在听荷居,隔着湖对面,山腰中段,还有一座房舍。
便是她那位‘哥哥’卫安宁的住处墨韵居。
两兄妹的房舍,在原书中算是隔湖对望。
听荷居内的陈设布置,比她的白晶楼要精致一些。灵力也明显浓郁许多。
南玄英对居所很满意,没什么要添置的。
他适应良好,还亲自煮水沏茶,两人一起喝了一杯茶后。
顾长夏就告辞离开了。
她看时间还早,便直接往星流宫飞去,继续上课去了。
湖中春波荡漾,南玄英靠在曼曼爬满了藤萝的花架旁,遥望山边徐徐飞去的身影。
他低头忍不住有些莞尔。
来灵虚仙宗之前,只因不好拂落枫尊者的面子,才愿意来教这位师妹三五年时间医术。
至于姑祖母那些关于婚约的暧昧言语,他并未放在心上。
十六七岁的天真少女,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而今,眼见那消失在苍翠山林间浅灰的身影,南玄英目露浅笑。
他此时的想法,却又发生了一些改变。
或许只是芒草坡间相视一笑的心动,或许萱草堂中见到的第一眼,那双淡漠清冷的眼睛……就已令他印象深刻。
仿若寻寻觅觅许久,心中所要找寻的那朦脓身影,忽然清晰明了浮出水面。
这种心情。
大概,便是一见钟情?
他这种人,竟然会生出这种情感。实在让南玄英有些惊讶,只因他还从未钟情过任何女子。
在屋中坐了一阵,南玄英便唤来童子,他要去拜访落枫尊者,有事相商。
寒竹轩萱草堂中。
等长夏和南玄英离开,落枫尊者便领着大弟子去到东雅间。
两柄新制的琵琶,被珍而重之,置于梨花木的桌案之上,其下垫着厚实柔软的绸布。
“你那些凤凰木,我挑中两方好木,给你制了两把琴。”
落枫尊者悠然地看着徒儿,好整以暇地问。
“尘儿,你来猜猜看,哪把琴,更好?”
季远尘刚要触手去摸琴,却被师尊伸手拦住了。
他不觉微微一笑,放下手仔细打量起来。
见到一把琴琴座底部淡淡的焦黑痕迹,他不觉一怔。
随即惊讶至极的神色,抬眸看向师尊。
落枫尊者点头,抚着那把琴。“没有你舍弃珍贵凤凰木燃之替长夏取暖,便得不到这音色绝美之琴。可谓一啄一饮,自有定数。”
顿了顿,他又道。“或许,长夏也是你的机缘。”
“嗯。”季远尘声音微微干涩。
三师妹…不只是他的机缘。
抚了抚有些焦黑的琴,微微拨弄琴弦,弦音如珠落玉盘,余韵绵长,声势俱足。
甚至,还能感应到丝丝灵润与他手指契合。
细细感受这灵润,似火鸟初飞,活泼而稚嫩。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分外惊讶。
“…此琴,竟有了金凤之灵。”
师尊喑哑的声音,有一丝很明显的恍惚。
法器拥有器灵之事,自五六万年前那场大战,已悉数失传。
“尘儿,”师尊严厉的声音。“不到万一,不许在人前使用此琴。”
“是。”季远尘肃然领命。
他把两把琴珍而重之收起来,二人出了制琴雅间。
季远尘告辞离开时。
“尘儿,你三师妹之事…”毕竟棒打鸳鸯,落枫尊者有些过意不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还是想安慰两句。
谁知,庭院中立在竹林之侧的青年却只是回头淡淡一笑。
“师尊,我心中有数。”
“……”落枫尊者便想,你有数那自然最好。
季远尘从青芒山下来,正好在溪流边撞见从高处飞云而下的三师妹。
三师妹一身星流宫弟子暮云灰大襟袍服,折扇在手中轻握,束发一丝不乱,紫灰发带肆意飞舞。
如此一身装束,倒是少了些往日柔美,多了些恣意风流。
“三师妹,此去哪里?”
三师妹淡雅的声音。“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我继续去星流宫听课。”
说完,扇子执于胸前微微一礼,便展袖在背,驾云离去。
这背影,多少带着些烟火气。
季远尘目光一转,飞身上山。
没一会,便见南玄英去青芒山见师尊。
师尊那几个青字辈的道童与他关系甚好,他很快得知了南玄英求见师尊的目的。
季远尘思索一会,准备了一份礼,拜见了管辖星流宫的宫长老。
宫长老在他离去后,一阵无言。
这些尊者的弟子,一个两个,这是闹的哪出?
才送走清萍尊者座下关门弟子,这边落枫尊者的弟子又来。
所求的,竟然都是同一件事。
他不禁深思。
莫非这医修有什么深奥至极的道理,若不然,几大尊者的弟子,不会联袂来学医术。
不过,二人皆指定要去乙卯班。
宫长老想到乙卯班郁俊曾经乃是落枫尊者的记名弟子,心中不由一动。
应是落枫尊者在医修方面有了些不同凡响的感悟,便让门下弟子全都去郁俊这儿听听课。
如此天大的好处,他自也不能落下。
他便也将他本家一个侄孙女,也挪动到乙卯班。
日暮时分,傅灵姝随着童子在宗门转悠,师尊今日要她各处是认认门。
随着铛铛铛的钟声,星流宫中一阵欢呼,无数弟子飞涌而出。
夕阳薄暮,暖春的风吹动起弟子们青灰宽大软袍,数不尽的风流之态。
自小在山中长大,不曾见过学馆的傅灵姝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地停下来,静静围观。
忽然,她在这些弟子中间,锁定了一人。
要认出此人,实在不难。
这女子不施丁点脂粉,容色依然十分秀丽动容。
在一众弟子之中,如田田荷叶中,微微探头的一支新荷,分外引人注目。
这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在傅灵姝看来,动人的不只是容貌,还有那清浅出尘的脱俗之姿。
就像一只独舞的仙鹤,很美很冷也很骄傲。
想到那人塞过去的臂钏…再看看这女子容颜,傅灵姝心情有些灰暗。
她问一旁的童子明月。“这位顾师姐,她在星流宫修习什么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