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了一角的月亮挂在天空,周围伴着一闪一闪的星星。
柳夭夭拖着小杌子坐在树下习惯性的遥望天空。
在她不远处,是一群吃出猪叫的将士跟灾民。
其中当属那几个藏在草丛里叫嚣让灾民不许进城的那几人吃的最多,夸的最欢。
对于厨子来说,这本是无上的鼓励。
但是对于此时的柳夭夭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白嬷嬷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一双杏眼在柳夭夭跟唐锦贞之间来回。
就连如意也不住低声催促:
“公子,小公子这是生气了。”
唐锦贞冷冷扫了他一眼。
废话,他当然看出来了,他又不瞎。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着,唐锦贞偷偷瞥了一眼柳夭夭,狐狸里满是委屈。
白嬷嬷见状,叹了口气:
“公子啊,小公子虽小,可经历的不少,心性也不是小孩子,她现在……大概……”
“我知道了。”
唐锦贞撂下碗,没再给她催促的机会。
柳夭夭还在拖着下巴神游,却冷不防听见身边传来一声:
“夭夭!”
柳夭夭一时有些愣,明明她穿过来也就两个多月,但唐锦贞这么一叫,又好像隔了许久。
“唐大哥……”
只是多了个唐字,却生疏的拉开了距离。
唐锦贞袖子里的手松了紧紧了松,精致如画的脸更冷了。
“我……”
唐锦贞开口,却不知从哪儿说起。
虽然早就猜想过各种结果,但这一刻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我是唐锦贞,也叫施绝。唐是随了我师父的姓。”
唐锦贞原是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但柳夭夭不同。
不知是因为同样坎坷的童年,亦或是她曾经脱口而出的那些话,还是她那聪慧机灵的脑袋。
唐锦贞做不到像对待旁人时那么轻飘飘。
开了个头,再开口也没那么难了.
唐锦贞干脆挨着小杌子坐下了,长舒了一口气,道:
“我娘姓白,出身世家,祖上有开国之功,几代下来,家业颇大,功高震主。”
“于是,白家被针对,各种罪名都被安在了身上,男子不论大小立斩,女子发配,为奴为妓。”
柳夭夭突的偏头看他,却见少年郎学着她的姿势仰头望天。
虽是席地,坐姿依旧挺拔,修长的身量,在月光下也变的小小一团。
“我娘是唯一活下来的,而且,在有心之下怀上了龙嗣,并将其诞下。”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柳夭夭竭力保持着自己面上平静,呼吸都跟着变得粗重。
“只不过她的身份叫人看不起,就连那个皇子都活的四不像。”
“曾经在北域辉煌一时的白家也成了笑话。但她还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恨意活着。”
“如今皇帝老迈,皇子夺嫡,那个皇子就被打发到了这个偏僻贫瘠之地。”
“但他们依旧不放心,想要至他于死地。”
唐锦贞没说施绝的绝字取字白家满门尽绝。
也没说他曾经过的有多苦,就那么轻轻浅浅的一带而过。
“若不是自小师傅收入门下,我也不是今日这番光景。”
柳夭夭沉默了,见识过后世的她更能体会到这份压抑。
“你若不想再与我有干系,等入了城,给你弄了身份,我们就此别过。”
唐锦贞说完起身,浑身僵硬的离开了。
他不知道她会给他什么答案。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只不过有那么几分相似。
不同的是,他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蛆虫,而是她阳光下伸展着漂亮羽翼的雀鸟。
这一晚,虽然一起宿营的人变多了,但夜却更宁静了。
柳夭夭窝在树下,看了半夜星星,困到极致干脆就那么睡了。
她不想回马车,那会提醒她自己的戒备心有多差。
夜很快过去,柳夭夭的生理时钟还没到点嘈杂的鸟啼声给吵醒了。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是啊,你说这才隔着几天的距离,光是这些鸟儿就够咱们果腹的了。”
柳夭夭伸了个懒腰,插言道:
“这不足为怪,以人为界,可能左面淋湿右面还干着。”
那两个说话的灾民闻言朝她笑了笑:
“小公子当真博学。”
柳夭夭给自己顺了顺头发,呲牙回以一笑:
“这不算博学,那些活的久的都知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小公子这般年纪,又懂化水为冰,又能做出那般美味的饭食,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这话引起了很多人的附和:
“就是,就是,小公子帮我们良多,我家孩子像您这般大的时候连您一半儿都比不上。”
柳夭夭被夸的有些尴尬,毕竟她不是真的小孩儿,也不是真的生活在这个落后的时代。
“今天早上吃肉夹馍,诸位一人也来领一个吧,算是我请诸位。等入了城,咱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柳夭夭说着,到一旁随便梳洗了一下。
就着泛白的天色开始了最后一餐的忙碌……
唐锦贞默默的掀开车帘看着,脸部线条愈发锋利。
吉祥递上温度适宜的毛巾,偷瞄唐锦贞的表情:
“公子,进城后恐有风波。”
“安排灾民跟昨晚那些人先行入城。”顿了顿,唐锦贞又补充道:
“还有柳夭夭,给她安排一下。”
“是。”
吉祥垂眸,可惜之色一闪而过。
他本以为柳夭夭会是特别的,结果,也是一样。
……
“来来来,刚出炉的肉夹馍,一口爆汁,另配一碗紫菜蛋花,补钙味又鲜。”
大家不知道什么叫补钙,但柳夭夭这卖乖的样子,还是逗的大家哈哈笑。
唐锦贞瞧着,牙根儿都泛起了酸。
那边儿柳夭夭看见他却是一如往常,只是大哥前面多了个唐:
“唐大哥,唐大哥,快来,我给你留的瘦肉,没加生葱。”
唐锦贞的眼睛亮了又暗,但脚下却很诚实。
如意有眼色的搬来了小桌,就放在柳夭夭旁边。
“夭夭……你,不生我的气了?”
等打饭的人都走了,白嬷嬷几个也都有默契的留下他们两个,唐锦贞这才问出声。
少年郎的骄矜气质犹在,只是耳尖发红,指尖发白……
柳夭夭看在眼里,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