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封俊

等到天彻底的放开光明的时候，大雨终于也适时停止了宣泄自己的情绪。

收功而立，一夜下来，体内的伤势也算康复了几分。这一番修行之下，杨驿将溯天决和源自青禹的八幅图刻功法相印证，自更多了几分心得，当然若是真有修行之人得知杨驿这刚入修行之门便敢印证功法的作死行径，只怕无不咂舌。

而经此一番，杨驿对修行之道也是越加惊喜。若非已然踏足一元炼气境，就算有易取的暗中护持，此时自己早已成为了一具尸体！

而今五内俱碎，经过了一夜的调养，也只能算以真元将破碎的内腑拼凑在一起，勉强能维系正常生存而已。

再有数日时间，杨驿相信自己便可以完全康复！不过此时杨驿却实在难以继续坚持修行下去，也不知昏迷了几日光阴，一来二去，也就前夜拼凑了两个焦炭木薯，此时杨驿只觉得腹中空空无一物，无边的饥饿感填满了大脑的每一寸地方。

将村里转了个遍，除了无数已经腐臭的死尸之外，已经是没有一个活物。饶是以杨驿的心境，亲眼看到眼前的情景，心里也是升起一丝自己也说不出的情绪。

虽然早料到了出现这种状况的可能，但走遍整个村落后的杨驿还是只能是苦笑的放弃了最后的希望。

民生多艰，不过如今也算是太平盛世，这山村也不该如此凄苦才是。走遍村落，杨驿也是发现了一件事情，便是此间除了被屠村之外，村里人的生活其实早就凄苦不堪，实在难以想象，而今竟还有如此凄苦之地，更难以想象，如此凄苦之地，为何还能招来铁剑坞的屠村之举！

看着满目的血腥，问着刺鼻的腐臭，杨驿终于只能摇摇头，顺着村里延伸向山外的路，渐渐走远。

雨后的清晨，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回荡在山谷里，水声隐隐，似乎有道瀑布藏在不知多远之外。

翻过一道山岭，隆隆的水声如是千军万马的征鼓，振聋发聩，一道巨大的瀑布自一个谷口奔涌而下，跌落谷底，如是一道巨大的白练，腾起的水雾在朝阳的映照下，架起一道氤氲的虹桥。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何似在人间！”

眼见盛景，多年来积压所有的情绪在此刻似乎都挥散而去。杨驿嘴里朗声高唱。脚下一踏，身形凌空而起，飘飘如羽化而登仙，踏上虹桥，往瀑布另一侧的山岭而去。

“如梦春秋已十载，一朝梦醒何处来。”

脚踏虹桥，看着身旁的瀑布，百感丛生。

“多年不见，师弟还是好兴致啊。”

一道美丽的声音从瀑布对面传了过来，真气滚滚，竟是盖过了隆隆的水声，柔柔地传进杨驿的耳朵里。

一道人影蓦然升起，与杨驿隔着一道瀑布，遥遥相对！只见那人一副书生装扮，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面如冠玉，眉目蕴情，生得好一副娇俏的模样。一条紫金发带，将一头长发束在脑后，手拿着一柄折扇，好一副富家公子皮囊！

“封俊！”杨驿看着来人，声冷如冰，冷眼如刀：“村里那些人，是你杀的？”

“区区流民而已，还不至于让我亲自出手！”

封俊合扇拍手，一笑嫣然。

“区区山民，至于让堂堂铁剑坞少门主亲自出马，看来买卖着实不小！”

杨驿冷笑道，来人正是铁剑坞少门主封俊！

“买卖确实不小，不过此事自有蝮野主手。”封俊扇指杨驿，也不多做什么解释，接着说道：“我来此可不是为此来的，多年不见，我可是为你而来的！”

“我可不敢！正好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个清楚！”

杨驿话声未落，封寒便打断了杨驿的话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错，当年出卖你们，确是门里的安排！”

“为什么？！”

杨驿目光如剑，直刺封俊。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门里对不起你师徒二人。不过你师父之所以愿意接下这笔买卖的理由，你也清楚。至于为什么出卖你们，却不可说！”

迎着杨驿的目光，封俊也不避退，依然风度翩然。

封俊也不再给杨驿开口的时间，意有所指道：“好了！也说得差不多了！听说虺九已经死了，师弟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所以这算是让我死个明白？”

杨驿一笑，道。

“算是交换吧，你也问得差不多了，我只问你一件事：虺九的尸身在哪里？你知道我铁剑坞的规矩，死要见尸！”

“你们挖了他的坟？！”

杨驿瞬间明白了封俊的意思。怒喝一声，正牵动了内腑伤势，嘴角淡淡的血渍缓缓溢了出来。

“那是座空坟。”

封俊看着杨驿，显然内伤极重的模样，将手上暗暗抬起的扇剑往下垂了几分。

“不可能！是我亲手给他下的葬！”

杨驿一惊，虺九死在真气冲撞之下，正是杨驿亲手葬下的！不过荒驿孤坟，杨驿实在想不出除了铁剑坞这别有用心之人回去掘其坟，还有谁会干出这等事情！只是封俊此时也完全没有理由诓骗自己！难道此事还别有隐情不成！

“看来你也确实不知情，那我也不多废话了！你自裁吧！”

杨驿幼年也在铁剑坞总门长大，与封俊二人也算发小，不需过多言语，便已知杨驿所言不虚。

“那就来吧！你知道，我不会留手！只是你身受重伤，你先出手罢！”

无需多言，封俊已然知悉了杨驿的想法。

“噗！”

杨驿只稍一催动体内真元，只觉得以真元维系的内腑再次崩裂，一口浊血呛出。

一口浊血吐出，只见杨驿右手往前一探，接着往后一抽，淡淡的水雾往后一拉，瞬间一把剑影出现在了手中，接着猛然往前一送，一柄淡淡的气剑刺破空间，冲着范行直刺而来！

“好！”

范行看得杨驿出手，也不迟疑，刷一声将打开折扇，用力往下一扇，内力奔涌，只见一道朦胧的扇影从范行手中的折扇里延伸而出，直扇的水汽一荡，重重叠叠，如是波涛滚滚，呼啸着卷向杨驿！

眼见漫天的波涛就要将杨驿淹没，陡然身形猛然一卷，如鱼跃九天，手中长剑一抽一划，自下而上，竟是划破了漫天巨浪一般，一道剑弧划过，真似要将封俊也剖成两半一般！

杨驿一招未尽，挽剑如花，水汽蒸腾之间，只见两条怒龙，凭空显现，携雷霆之势万钧之力，直向封俊扑来！

二人相识多年，手下招法早已心知肚明，封俊提手将手中折扇一收，避过杨驿自下而上的剖击，自上而下一斩即出！数支扇骨之上，陡然生出支支寸许长淡淡的剑芒！只见真气勃发，生出的剑芒猛的一合，数支扇骨之上延射而出的芒影也是鄹得一合，猛然间劲力大盛，竟是离开了扇尖，向着杨驿激射而来！

杨驿剑光一凝，虚幻的剑尖上，陡然凝出了尺余方圆的一道冰镜，闪烁着淡淡的精光！冰镜既凝，原本手中虚幻的长剑也是瞬间蒸起丝丝白汽，眨眼之间，一把冰剑已然提在杨驿手中。

嚓！

杨驿凝结的冰镜只阻住剑芒片刻的功夫，便是传来了碎裂的声音。

冰镜碎裂，杨驿冰剑缓缓往上一提，似握着千斤的分量一般，看似缓慢，却堪堪抵住了剑芒。寒气刺骨，竟是将剑芒也冻住一般，再不得寸进。

封俊扇面一展，一道暗香飘来。杨驿剑剑一荡，化重为轻，如一道清风拂过，袭来的暗香为之一清，千丝剑气如是春风，丝丝缕缕，缠向封俊。封俊手中折扇一圈一带，将杨驿刺来的剑丝一拨，回身一划，扇尖如锋，向着杨驿拦腰斩来。

杨驿往后一错，正避过封俊的扇锋，剑光闪动，眨眼之间，刺出八剑，正是一刚一柔、一直一圆、一动一静、一正一侧，一剑八式，看似杂乱无章，却暗含相生相克之理，相辅相成。

封俊一时身形如絮，堪堪避开身上要害，猛然往后一退！

只是虽然极快，一道淡淡的血痕还是刻在了封俊的脸上！

“这是什么剑法？”

封俊稳住身形，真真切切的闻到了死神的气息！

“洗剑决！”

杨驿手提着寒冰长剑，风撩起蓬乱的头发，举起手中的长剑，双手紧握，脚下一动一道剑光，如是划破天际的流星，一闪而现，便已到了封俊的身前！穿胸而过！

“噗！”

封俊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杨驿身体一晃。再吐出一口浊血，跌倒在封俊尸身旁。

吃力的从封俊怀里掏出几个药瓶，一眼从中选了两瓶，倒出一黑一白两粒药丸，含在嘴里，缓缓吞下腹中。

铁剑坞传承前朝，门中子弟随身都会带着疗伤药石，封俊身为铁剑坞少门主，这一黑一白两粒药丸，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疗伤圣药玉真丸。只是江湖少有人知，这玉真丸份阴阳二丸，虽都是疗伤奇药，单服却另有隐毒，只有阴阳二丸同服，才是真正的玉真丸，此事若非门中核心子弟，皆不知其中玄妙。

药丸入腹，杨驿也不耽误，摆出修行姿势，调理起体内的伤势来。

本来以易取所传游天步身法的玄妙，已踏足一元炼气境的杨驿完全不用过多手脚，之所以如此，只因为那洗剑诀，正是虺九所创！

有药石相助，不过小半日时间，杨驿便只觉体内伤势依然恢复了三分。只是不知究竟是玉真丸的效果，还是溯天决的疗伤之能。

“诶！”

杨驿起身，看着身边的封俊，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心里究竟多少情绪，也唯有自己知晓。从封俊怀里掏出一袋秘制肉脯，这肉脯也是铁剑坞药堂所制，铁剑坞不时在外执行秘密任务，身上都会携带此秘制肉脯，作为干粮补充。

清洁一番，换上封俊的衣衫，将封俊就近埋下，杨驿也不再过多耽误，寻了方向，自往山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