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在坡上说着卫永民和陈丽后续的事,嘴边一直浮着笑,显然,苏若楠这个处理方法,很是得她的心。
有时候,打人一顿,不见得能撒气,但这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一点一点戳人心窝的处理方法,却是真真能爽到人心眼里去。
她陈丽以前不是戳她心窝子吗,现在啊,换他老卫家扎她刀子了,她倒是很想知道,陈丽现在是啥心情。
钱二媳妇和郑娟听到周桂这话,眼里也浮出幸灾乐祸的笑。
陈丽这下算是完了,良山和江省她的名声都坏了,呸,这种女人,就该这么收拾她。
坡下,卫子英听到她奶的应声,迈着小短腿,嘿咻嘿咻往半山坡爬去。
“奶,奶……”卫子英扯着嗓子,软软绵绵跟叫魂似的,一边喊着周桂,一边往她跑去。
“哎呦,你慢点,地里颠着呢。”周桂掀眼,瞅着跑过来的小丫头,赶忙道。
“我稳着呢,摔不了。”
卫子英跑过几块地,来到了周桂干活的地方,然后抚一把头上看不见的汗水,小屁股坐到了她奶的背篓上。
周桂瞅着小丫头,疑惑问:“你不是和你大哥他们一起打桐子去了吗,怎跑来找我了?”
卫子英缓了口气,睁着乌黑的大眼睛,道:“奶,我刚在山上,听人说,浑山那边有坏人。”
“啊,坏人,什么坏人?”钱二媳妇听到卫子英说浑山,手上的活一顿,撒眼瞅着她。
今年秋后,钱二牛也去上学了,他和卫志勇兄弟不一样,他是在浑山这边上学。
浑山小学只有三个班,分别是一年级,三年级和五年级,现在这年头,有那意识送孩子上学的人还不多,学生生源是个问题,所以,浑山就每隔一年收一次学生。去年,卫志勇和卫志辉到了上学的年纪,因着浑山没有收学生,才被苏若楠送去了镇上,若是再等上一年,应该也是要去浑山读书的。
因为钱二牛在浑山上学,钱二媳妇听到有坏人,下意识就紧张起来。
卫子英瞅着钱二媳妇,操着小孩子独有的软绵声音,绘声绘色地把自己在良山上听到的消息,说给了三个人听。
听完后,钱二媳妇眼里顿时浮起担心,楞楞问:“那有捉到吗?”
卫子英歪着小脑袋,道:“没捉到,听说被他们跑了。”
钱二媳妇闻言,腾地一下起身,急忙朝周桂和郑娟说了一句:“二婶子,你先忙,我去浑山生产队问问,这帮人也不知哪来的野路子,这万一跟姓朱的一样,心肝黑的也把主意打在孩子们身上,那咱们得想个办法把他们给弄住才行。”
“你快去,要实在是担心,那让钱老二早晚接送。”郑娟挥挥手,让钱二媳妇赶快去。
钱二媳妇背上背篓,揪着眉心:“哪有那么多时间接送啊。”
说完话,她甩着胳膊,就直接往浑山生产队去了。
周桂一直没吭声,等钱二媳妇走了,她蹙着眼睛,盯着背篓上坐着的小丫头,道:“你颠颠跑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事?”
卫子英小脑袋一点:“对啊。”
“是不是发现了啥?”带了卫子英这么久,周桂也算是摸清楚了这小丫头的性子。
她火急火燎地跑来和她说这事,保不准又是发现了什么。
说起来,自家这小孙女真真和别的娃娃有点不一样。哪儿不一样,周桂说不出来,反正就觉得小孙女主意很大,看东西,比他们大人看得还仔细,看了还不算,还会有自己的想法。
别人家三岁多的娃,哪会这么古灵精怪啊,没吊着大人要吃要喝,哭哭闹闹就算乖的了。
可自家这个,门槛都得双手双脚一起爬才能翻过去,主意就一堆一堆的了。
卫子英听她奶问,学她奶平时黑脸的样子,唬着小脸蛋,道:“奶,奶,去浑山的是三男一女,外地人。”
周桂有点没闹明白:“然后呢?”
卫子英道:“咱们那天在车上遇到的也是三男一女,外地人,那个姨姨还一直在问你浑山的事。”
小丫头话一落,周桂神情登时一楞,反应过来,手掌猛地一拍大腿:“合着是他们啊,在车上那会儿,那女人那么热情,敢情是在向我打听浑山的事。”
这一拍,也不道周桂用了多大的力,腿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
卫子英小眉头耸了耸:“……??”
奶奶和二表婶她们好奇怪,为啥一激动就要拍腿,这拍下去,疼得可是自己。
“走,走,找你大爷去。”周桂倏地站起身,把卫子英往背篓里一装,就准备去找卫良忠。
郑娟:“二婶子,咋了,你知道是谁?”
周桂:“不知道,但应该是遇上过,那天我从城里回来,车上就有三男一女,说是去枫桥镇的,但却一直在问我浑山的事,下车后,英子瞅见他们进了招待所,说他们是坏人。我当时没放心上,这一想,不定摸黑去浑山的就是这伙人。”
“他们去浑山干啥?”郑娟疑惑。
“我哪知道啊,我去和大哥说一下,那伙人要是没走,肯定就在招待所里,现在追过去,不定还能逮到人。”周桂把割红苕藤的刀,撇到竹篾上,颠了颠背篓,就去找卫良忠。
周桂背着卫子英,在坡上找了一会儿,也没见到卫良忠的影,以为他在家,于是又去了沟子里,不想,刚跨进卫良忠家,就听守家的卫志学说,他爷接到通知,去公社开会去了。
扑了个空,周桂蹙着眉头,寻思了一下,然后把背篓里的卫子英抱出来,准备一个人去浑山生产队瞅瞅情况,再把她和英子的发现,告诉浑山那边的村民,让他们先去逮人。
卫子英不干,睁着乌黑大眼睛,吊着她奶的腿:“奶,我也要去。”
周桂瞅着裤管上的猴子:“你去做啥?”
卫子英嘟着嘴:“我发现的,我要去……”
穿越过来大半年的卫子英,没啥爱好,就爱听大人们的事。不跟紧点,一个转身,她就啥也不知道了。
就比如她叔和陈丽的事,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陈丽和她叔闹得那么凶,到底是啥引起的。
所以,不能错过。
周桂见小孙女非要跟着,弯身,把她跑起来:“成吧,那就一起去吧。”
两祖孙还没走出沟子,就见那边,潘宏军背着潘玉华愁眉苦脸,往沟子里走了进来,而被他背着的潘玉华,神情也同样有些不好,眉头耷着,一脸很泛愁的样子。
父女俩这神情,只要带了眼睛的,就能看出他们有事。
“宏军,你这是咋了?”周桂看他们过来,停下脚步,关心地问一问。
“没啥,二婶,你们这是去哪?”潘宏军收起心里杂乱的思绪,强打精神,打了声招呼。
周桂:“说浑山那边可能又有人贩子出没,我去浑山生产队瞅瞅。宏军,你这是……荷花和你娘呢,说起来,我有几天没到荷花和你娘了,她们去哪了?”
地里的红苕快收了,按说,村里面的人,都会趁着这个点,多弄点红苕藤子来放着,冬天的时候,可以少上山割两背猪草,但潘家这边……不提不知道,这一提起来,张荷花和潘家嫂子好像已经三四天没去坡上了。
不但他们,连潘宏军也神出鬼没的,他们家,也就只有玉华丫头偶尔会见个影,几个大人好像突然间,都没影了。
周桂不提张荷花还好,一提,潘宏军的眉头就夹了起来。
“荷花生病了,在市里住院呢,我娘在医院陪她。”
“啥,住院?”周桂了一惊,忙不迭问:“她怎么了,哪不好了,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过。”
潘宏军眉头深锁,愁道:“也是才检查出来的,医生说是什么脑动脉病变,反正挺严重的,不医的话,以后可能要瘫痪,现在发现的早还能医。”
说起这,潘宏军就有些后怕。
最近,荷花总是喊头晕,他以为她是没睡好,也没太当回事,要不是玉华缠着,非让他带她妈去市里检查,荷花这病,怕是还发现不了。
医生说了,荷花这咱病,不爆发就没啥危险,可一旦爆发,最轻的就是瘫痪,严重了甚至可能会要了荷花的命。
如今发现的早,还能医。
前些年,因为他们没孩子,荷花跟着他受了不少委屈,荷花知道他不能生,却没嫌弃他,选择跟他一起过,荷花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他这个家啊,就散了。
医肯定是要医,就是那钱……
哎,医院就是烧钱的地方,一进去,就能掏空一个家,哎,现在家里钱已不多了。
“荷花也才三十几岁,路还长着呢,瘫痪了,以后就恼火了,能医就好,能医就好。”周桂听到张荷花还能医,提着的心稍稍松了下去。
潘宏军勉强笑了笑:“是这个理儿,婶子,我就不和你说了,我先回家去了。”
周桂嗳了一声,安慰道:“宏军,你也别太愁,发现的早,好好医,肯定能医好的。”
潘宏军点了点头,背着潘玉华继续往村里面走去。
潘玉华扒在她爸身上,小脸贴着她爸的后背,道:“爸,我这儿还有点钱,先给我妈治病吧。”
潘玉华知道她爸在愁什么,她选在这个时间点,缠着让妈妈去检查,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的。
她重生回来,捣鼓那么多东西,可不是在瞎捣鼓。
妈妈治病的钱,她已经攒得差不多,就算是差,也差不了多少。
年前年后她打鞋,就挣了差不多三四十块,卖冰粉也挣了不少,后面她做头花和草帽子,更是挣的多,特别草帽,三天一轮的集,她爸去一次,就能卖上十来个,有时候货积得太多,她还会让她爸带去别的镇上卖。
因着做草帽来钱快,她妈奶闲下来时,也会帮她编,而她奶更是一天到晚都在帮着做,而她则只需要把这些编好的麦桔给缝成帽子就成,因着有上辈子的经历,她做出来的帽子,比一般草帽都好看,偶尔帽子上还佩了装饰,更有专门为女人和孩子编的帽子。
这种帽子比较值钱,普通草帽能卖到五毛,有装饰的就能卖到八毛。只进不出,她这段时间挣下来的钱,差不多有两百七八了,加上家里的钱,应该是够妈妈看病了。
上辈子,妈妈就是医得太晚了,明年正月的时候瘫痪的。
虽然命是抢回来了,但妈妈却有两三年不能走路,好不容易恢复到能慢慢走了,也没享到什么福,没等她成家就走了。而爸爸……
潘玉华想到潘宏军,小脸又在她爸背上蹭了蹭。
爸爸因为她,也是常年奔波,四处给她找女儿,到老都没能闲下来,后来病逝在了医院。
上辈子,爸爸妈妈没享过她一天的福,这辈子,她希望爸爸妈妈都好好的,能给她一个孝敬他们的机会。
潘宏军听着闺女贴心的话,笑了笑道:“还没到要动你的钱的时候,玉华,这段时间我和你奶都不常在家,你晚上睡觉要把门关好,要是害怕,你就去滩子那边和英子睡,等会儿我去医院的钱,会先去给卫家那边说说。”
别人都说儿子好,要他说啊,闺女比儿子更好,她闺女才四岁多点呢,就能这么体贴他和荷花了。
这么好个闺女,他这辈子值了。
荷花,你可得早点好起来啊,好了,咱们不定还能享到闺女的福呢。
潘玉华摇摇头:“不用,我关好门就成,爸爸你放心,我会把鸡鸭喂好的。”
“嗯。”女儿的贴心,安抚了潘宏军心底的烦躁,他笑了笑,啥也不再说,背着潘玉华回了家。
另一边,周桂带着卫子英,翻了几个山头,来到了浑山生产队,她比钱二媳妇慢了一步,来的时候,钱二媳妇正和浑山生产队的队员打听消息呢。
“婶子,你怎么也过来了?”钱二媳妇瞅着也跟来浑山的周桂,诧异问道。
周桂睨了眼钱二媳妇:“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怎么样,是啥情况。”
周桂话刚问出去,旁边那和钱二媳妇说话的女人,便搭腔道:“能有啥情况,那天晚上,我男人他们追上去时,只看到四个背影,打草惊蛇了,这几天,咱生产队安排人守了几晚上,连个鬼影子都没再守到。”
周桂听完,蹙着眉头寻思了一下,道:“付大妹子,你们生产队队长在家吗,我知道点情况,我给你们队长说说,不定啊,你们还能抓到那伙子人。”
“卫家婶子知道那伙人是谁?”姓付的媳妇,诧异地看向周桂。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但我感觉应该是,前不久,我从城里回来,在车上遇到几个陌生人,也是三男一女,其中那女的,在车上时,一直问我浑山的事,我当时没多想,还以为她是好奇棒老二呢,说得有点多,我这会儿想想,摸上浑山的恐怕就是这几个人。”
周桂这会儿已经信了卫子英话,仔细一想那天在车上遇上的那三男一女,怎么想,都觉这边半夜摸上山的人,就是那他们。
钱二媳妇递了个埋怨的眼神给周桂:“二婶,你咋不早说呢。那这伙人现在在哪呢?”
钱二媳妇这眼神,让周桂腻歪得不行,赶紧道:“英子看到他们进了镇上的招待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不在,付大妹子,你们要不要叫人去看看。”
不等姓付的女人接话,钱二媳妇一转身,就往前走,道:“我先去瞅瞅,付二姐,你和我一起去镇上看看,要是他们还在,我盯着,你回来喊人。”
“也成,不用等回来喊人,我现在就多喊几个人去。”姓付的媳妇一拍大腿,道。
周桂:“那成,你们去忙,我去我四姐那屋坐坐。”
周桂嘴里的四姐,就是那个和她一样,嫁到良山大队的老姐姐。
甘华镇最大的山,就是良山,这良山接着枫桥镇,一路蜿蜒到水河县那边,但正中央却是在良山大队,所以这个大队,也就以良山定了名,但在良山之外,还有别的山头,浑山就是其中一座。而周桂的四姐,就是嫁在这里。
周桂这老姐姐,比她大了七八岁,周桂当年跟着大哥和四姐逃难,逃到甘华镇,她四姐为了能让哥哥和她融入这个地方,一到甘华镇,就找人说媒,嫁给了一个当地人。
小时候,周桂还在浑山生产队这边,生活过一段时间,一直到她大哥在镇上找到了活,能养她了,她才跟着她大哥的。
姓付的媳妇点了点头:“成,你去看看三叔婆吧,哎,三叔婆日子也不好过。”
周桂听到这姓付的话,楞了楞,没说啥,抬步往浑山生产队最后面,靠山的一片地走了去。
“奶,咱姨婆在浑山啊,我咋不知道?”卫子英揪着她奶的衣服,好奇问。
她是知道自己有个姨婆的,但在哪儿却不知道,她奶没带她来过。端午节时,她去过舅公家,却没来过姨婆家,她奶不带她来。
“你小,不记事。去年中秋的时候,我还带你来过。”周桂盯着山脚处,那间独门独院,有点陈旧的瓦房,道。
卫子英一听去年中秋,便没再问了。
去年中秋,统统还没穿过来呢,当然不记事了。
周桂感慨:“你姨婆啊,命苦,一辈子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
说着,周桂把卫子英搁到地上,然后在身上找了找,从裤兜里摸了张皱巴巴的一块钱出来。
她心疼地弹了弹这一块钱,然后放到衣服口袋里,准备等走的时候,留给她四姐。
卫子英歪头,瞅着她奶:“奶,给我说说姨婆呗,姨婆她命咋苦了。”
周桂:“你前姨公还没解放那会儿,惹到了浑山上的棒老二,被狠心的棒老二给丢下了山,就这么没了。那时候,你姨婆有个女儿,两岁了,被棒老二抱走了,这抱去哪儿,没人知道。你前头姨公死后,你姨婆当年为了不被人欺负,果断选择了改嫁,嫁的,是你前姨公的亲弟弟。”
周桂说到自己的姐姐,就心疼得不行。
但再心疼也没用,她没那能耐接这个姐姐走,她姐也不会跟她走……只能偶尔得闲了,过来看看。
关于自己姐姐的事,周桂也没啥好避讳的,她知道卫子英能听大人们的话,所以,只要不是有些卫子英不能听的,只要卫子英问,她都说。
“然后呢?”卫子英有点好奇这个姨婆,看奶奶脸色,这位姨婆,恐怕真的过得很苦。
周桂:“二嫁了,生个了儿子,但解放后,政府剿匪,你第二个姨公死在了这场冲突中,你姨婆就又成了寡妇。连着两个男人都死了,这边说你姨婆克夫,磋磨了她好长时间,一直到你姨婆头上的婆婆没了,日子才好过一点。”
说到这里,周桂便歇了声,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那后来呢,后来呢。”
故事肯定不是这样的,要姨婆日子真好过了,她奶就不会是这个脸色了。
“你咋就这么喜欢这些老故事呢。”瞅着小眼睛泛星星的孙女,周桂伸手,弹了弹小丫头的脑袋。
卫子英抚着被她奶弹过的脑门:“就喜欢,故事好听,这还是姨婆的故事呢,我想知道嘛。”
“后来,你姨婆一个人拖大了那个儿子,不想,儿子却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结婚才一个多月,就要分家。”
说到这,周桂心里就越不得劲。
那个畜生,娶了媳妇不到两个月呢,就闹着要分家。他一个独子,分屁的家……分出去,以后谁给她姐养老啊。
可那时候四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儿子一闹,她就果断把家分了。
分家后,以前他们母子俩住的屋子,给了儿子和儿媳妇,山脚下破得都不能住人的老房子,则归了她四姐。
她四姐刚搬出来的时候,这儿的房子可不是这样子的,是她和大哥找人重新给上的瓦,家里的家具,也是永华得空了,一点一点打来填上的。
提到这个四姐,周桂心里就叹气,但能有什么办法,她没办法接老姐姐过去养,她大哥也没办法把姐姐接走……
她和大哥都老了,以后还得儿子们给养老,这接一个人过去,儿子愿意,但还有儿媳妇呢。
所以,再心疼,也只能是心疼。
“和二叔一样,不孝,打几顿就好了。”卫子英听到最后,背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道。
“那畜生和你二叔可不一样,你二叔是心软拎不清,但我和你爷要真有个啥事,他绝对不会撒手不管。再说了,你二叔那儿,有你大伯和三爷能打,你姨婆这里,可没人能制得住那个畜生。”
“不说这些,你姨婆好像看到我了,等会可别认生,嘴巴甜一点,哄你姨婆开心一下。”
“嗯嗯,我一定哄姨婆开心。”卫子英郑重点头,甩着小腿,跟着她奶往那边的房子走去。
“桂子,你咋过来了。”
才走上土坝子,山脚屋子里,就出来个老太太。
这老太太头发花白,皮肤腊黄,背也特别驼,走路都半弯着腰。她看到周桂上了土坝子,一边擦着手上的水渍,一边笑吟吟对周桂道。
“有点事,过来一趟,顺便来看看你,四姐,在干啥呢?”周桂没让老太太出来接她,步伐比刚才快了一会儿,她一快,跟在她身边的卫子英,就得用跑的,才能跟得上。
“慢点,英子跟不上。”老太太撑着门,看着紧紧追上来的三头身小娃娃。
周桂脚步下意识放慢:“都到地方了,哪有跟不上的。”
“进屋来坐。”老太太说了一句,便侧身让周桂进屋。周桂一笑,跟着她姐进了屋。
这老姨婆家的门槛,比卫家的门槛还高,落后一步的卫子英,小胳膊小腿,嘿咻嘿咻在门槛那儿翻了好久,都楞是没有翻得过去。
屋里,跟周桂说了一会儿话的老姨婆,停下来,准备给卫子英兑碗糖水喝,一掉头,就瞅见和门槛较劲的卫子英,额头上竟冒出了汗珠子。
“哎呦,小乖乖,别翻,姨婆抱你。”老姨婆看着卫子英这样子,笑呵呵道。
卫子英抬眼:“不抱,我重。”
老婆姨:“你能有多重啊,姨婆老归老,抱你还是抱得动的。”
说着,老姨婆便走过来,把卫子英抱进了屋。
而周桂则没管卫子英,趁着她四姐和小丫头说话这会儿功夫,走到旁边,把一个烂得歪歪斜斜的背篓搭到肩上,道:“四姐,我去后山给你弄背柴回来,你帮我看着点英子。”
她姐年纪大了,烧把柴都成问题。
那屋檐下堆的柴,还是永华和她娘家侄子周堂他们几个,来给弄得。
现在天色还早,她还有时间,给她姐弄背引火的柴。
“别去后山了,就我屋檐后面吧。房子斜坡上有棵树枯了半边,你瞅瞅能砍不,能砍就砍掉了吧,不砍掉,万一干死落到我房顶上,还得捡瓦片。”老姨婆见周桂要去弄柴,也没拒绝,顺手从旁边拿了一把砍刀搁进背篓,让周桂帮她把后屋那棵枯了的树给砍了。
“嗯。”周桂嗯一声,转身就去了屋檐后面。
“英子,走,姨婆兑糖水给你喝。”等周桂离开,老姨婆就拉着卫子英的手,驼着背,蹒跚往厨房里走。
这个姨婆年纪虽大,但屋子却收拾得很干净,泥土筑的地面,楞是光光亮亮,一点灰尘都看不到,厨房也收拾得特别干净,看着不见一点邋遢。
卫子英有点搞不懂了,这么利索的老姨婆,奶奶嘴里那个畜生儿子,咋就嫌弃呢。
“谢谢姨婆。”
卫子英跟着老姨婆去了厨房,喝了碗糖水,然后认认真真,给这老姨婆说了声谢谢。
老姨婆乐呵呵一笑,慈爱地摸了摸卫子英的头,然后牵着卫子英,也往屋檐后面去了。
“桂子,你今儿到底过来干啥的?”檐沟下,老姨婆看着在上方砍树的周桂,问。
周桂抽空回了一句:“这不是听说你们这边,进了几个不知道是啥的人吗,就过来看看。”
老姨婆闻言,眼睛半阖了下去,道:“是有哪么几个人,不过没追到。我听付小三说,他们好像在以前棒老二丢尸体的那面山上,找东西……”
“那儿以前到处都是尸体,也不知道他们找啥,难不成是找死人骨?”周桂一边砍树,一边闲聊道。
“死人骨找不到,别的东西,他们也找不到。”老姨婆眼睛看向浑山,意有所指地说。
周桂动作一顿,看向她四姐:“啥意思,莫不是浑山上真有什么东西?”
老姨婆收回视线:“你先砍树,砍完了,下来我和你说。”
“嗳,好。”周桂被老太太勾起了好奇心,握着柴刀,奋力砍了起来,没大半个小时后,枯了半边的树,就被她全被砍下来了。
她把树枝稍处理了一下,然后把重的主树杆全拖到土坝子上,拍了拍身上的木屑,道:“四姐,后面还剩点枝丫,回头你自己弄回来。”
“好,过来喝口水。”老姨婆给周桂端了碗甜水,让她喝。
周桂也没和她姐客气,放下柴刀,就进了屋。
喝完水,周桂道:“四姐,你刚才那话是啥意思,莫不是浑山真的有什么东西?”
老姨婆没说话,够着眼睛往屋子外看了眼,道:“应该是有东西的,当年,那山上打起来时,你姐夫,就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才遭的。”
“你姐夫死前,在山上打柴,他受伤被抬回来,偷偷和我说,山上的棒老二,好像是在转移什么东西。是在转移啥,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姐夫中枪的地方,就是在西侧那一片。”
“这话,这些年我谁也没说,后来等我头上的那老虔婆死了,我偷偷上山看过,在那儿片地儿,捡到过两个东西,你等着,我给你看。”
说着老姨婆起身,慢吞吞进了睡觉的房间。不一会儿,她手里就捏着一张退了色的帕子出来。
“你瞅,就这个。”说着,老姨婆背对着屋子门,轻轻把帕子掀了开。
刚掀开一角,卫子英就眼尖的发现,帕子里包着的是啥了。
那,那竟然是一条小金鱼……
卫子英:“……??”
哇,浑山真的有宝。
老姨婆把这东西给周桂祖孙两看一了眼,就赶忙盖起来,然后把去把堂屋大门掩了上。
“不过应该是没有了,你姐夫那时候,说看见人抬一箱子东西进了西侧的山,那朱家被抓的时候,不是说身边有箱子这东西吗,我当时就在想,朱家怕不是已经把那山上的东西,给挖走了。”
两根小金鱼,周桂和卫子英都被砸懵了。
两祖孙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周桂:“难道朱家被缴上去的那箱子东西,就是以前棒老二留下的?”
老姨婆:“应该是。我前些日子,听到有人半夜上西侧山找东西,就想到这个。桂子,我生的那个畜生,是靠不住的,这东西你和大哥那边一人一个,等我死了,你和大哥就凑合着把我埋到后山吧,坟头要向北方,咱家是北方的,这辈子都回不去了,我看着北方也好。”
“四姐,你说啥瞎话呢。这东西,你留着,等以后再说。”周桂听不得她姐说这些。
她四姐和她还有大哥不一样,她离开老家的时候,年纪太小,没多少北方的记忆,而大哥则认为那里是伤心地,一辈子都不愿意回去,只有她姐,时不时就会念叨北方。
这,都是鬼子当年造的孽。
老姨婆:“我可没说瞎话,我生的那个,小时候被他奶给带坏了,扭不过来,我本想着,他娶了媳妇要是能变好,我就把这东西给他,可他啊……哎,不说了,说起来都累,不过我也没指望他就是。”
“不提那畜生,姐,这事,咱要不要告诉队里一声。”周桂揪着眉心,问。
老姨婆:“告诉啥呢,那地儿,我翻过好多次,啥都没有,不过那伙子人应该不是啥好人,能捉到最好。”
卫子英:“……??”
合着,老姨婆才是那个隐形的大佬,听听,她竟去找过好多次了。
“那成吧,既然没东西,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就当不知道吧。”周桂听完,也觉得她姐说的有理,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带卫子英回去了。
“你别送,我回去了。刚才砍柴,见你房顶瓦片有些坏了,回头我给去周堂说一声,让他过来给你捡捡瓦片。”周桂起身,让她姐别送她,然后抱上卫子英就出了堂屋。
走的时候,还肉疼的把兜里的一块钱,给搁到了桌子上。
“我有钱呢,留给我做啥,放着给英子买衣服穿。”老姨婆见状,把钱塞回周桂兜里:“你回去了,也别瞎嚷嚷。”
周桂没推脱:“我嚷啥嚷呢,不嚷。”
姐姐有两条小金鱼,差不了她这一块钱,算了,还是自己装着吧。
两祖孙出了老姨婆家,钱二媳妇和那姓付的女人还没回来,周桂也懒得等消息,抱着卫子英就住左河湾走。
路上,卫子英亮着小眼睛,一路都往浑山上望。
周桂:“看啥呢?”
卫子英揣着小爪爪:“奶,浑山上有宝,我们去挖宝吧。”
“别想了,你姨婆既然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周桂看着一脸蠢蠢欲动的小丫头,哭笑不得。
卫子英疑惑:“为啥?”
说不定是老姨婆没找到呢。
周桂一笑:“别看你姨婆年纪大,不中用了,但你姨婆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厉害的,我和你舅公能一路从北逃到南,这路上,都是你姨婆在拿主意,你姨婆心细着呢,她既然说没有,那山上就肯定没东西。”
卫子英:“……??”
果然啊,姨婆才是个隐形的大佬。
虽然奶和姨婆都说山上没东西,但卫子英还是好奇,当然,好奇也只能干好奇,她小胳膊小腿,还没能耐在浑山找东西。
两祖孙回到家,啥也没说,傍晚的时候,钱二媳妇兴高采烈的回来了,她一回来,整个左河湾都热闹起来。
因为,她带回一个消息,说半夜摸上浑山几个外地人,被她给逮到了一个,不但逮到了,还被她扭送去了公安局。
因为这,她还被公安局的领导给夸奖了。
而钱二媳妇这么高兴,也是因为,她和上头的领导握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