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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作者:永岁飘零 字数:11003 更新:2023-02-27 11:52:06

周大红这个棒槌,没得救了,周桂起了个头,想把周大红那股子不靠谱的劲给扭过来,却不想,一屋子女的一起张嘴,都楞是没有一个能把她掰过来的,说到最后,她反倒是越发坚定,要让卫志飞去陈舒敏家住了。

几人见她又开始胡搅蛮缠起来,都歇了声,让她爱咋咋的。

夜已深,几个人忙到深夜,将猪肉全腌制好,张冬梅就带着两个媳妇回了左河湾,一起回去的还有卫老太,不过她是周大红背回去的。

天这么黑,她们可不敢让老太太自己走。

过年气氛越来越浓,在一声鞭炮声中,除夕终于来了,今天家家户户都很忙,一早起来就烧猪头,准备做菜,请祖先祭天公。

马上就进入七八年,前些年被禁的一些习俗,随着这两年的放宽,逐渐恢复了起来。

去年的时候,村里面没人敢请祖先祭天公,但今年,大伙却都敢这么干了,不但请祖先,等到傍晚的时候,卫家这边还准备上坡,去给坡上的那祖坟烧点纸,放个炮。

过年,玩得最嗨的就是家里的小孩,这几天,小孩们知道大人不会骂人,也不会打人,那玩起来,简直跟放出笼的猫猫狗狗一样,也不嫌冷,满山遍野到处跑。

卫子英吃了早饭后,也跑了。

她倒没往别的地跑,只跑去了沟子里,找卫春玲或是潘玉华玩。

玩的时候,乌黑眼睛会时不时往吕家看看,想瞅瞅吕三丫回来没。但可惜,她看到了大丫二丫和最后两个小姐姐,却楞是没见到三丫的影。

偏这种情况,吕家却没有传出一丁点消息传出来,不但吕家静悄悄,整个村子都没人发现,三丫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

卫子英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连和卫春玲玩,都玩得有些走神。倒是下午的时候,潘玉华给卫子英投喂炸酥肉时,从她紧揪的眉头上,看出了点名堂。

“英子,你怎么了?”河边柳树下,潘玉华把一包刚出锅没多久的酥肉,塞给卫子英,蹙眉寻问道。

卫子英抬起小脸,抿着嘴,有些为难地看着潘玉华。

“是不是出了啥事,你给姐姐说。”见卫子英不开口,潘玉华心口一紧,忙不迭又追问。

这是发生了啥?

她和她相处了一年,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么为难。

卫子英小眉头揪出一个结,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道:“玉华姐,你这几天有看到三丫姐姐吗?”

三丫姐姐和玉华姐姐是一样,三丫姐的去处,不能对别人说,但却可以偷偷给玉华姐说,而且,她相信玉华姐不会拿出去乱说。

“三丫?”潘玉华一楞,旋即蹙眉寻思了一下,道:“是有几天没看到她了。”

潘玉华抬眼,看向卫子英:“英子,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里了?”

卫子英点头,压低声音道:“三丫姐姐去城里了,我回来那天,在车站有看到她,而且……我觉得,大丫姐姐她们,好像知道三丫姐姐的去处。”

潘玉华垂眉疑惑:“去城里……”

片刻后,潘玉华道:“她应该是有什么事吧,走,我先送你回去,天冷,你别一个人呆在河边。”

潘玉华并没有在三丫的事上纠结多久,三丫不是以前的三丫,重生回来的三丫很聪明,把吕家几个大人和吕和平折腾成这样,也不见出事,依她心性,就算是进城也出不了事。

就是不知道她进城是为了啥。

不过,这是她的事,她们俩虽然同住一个村,却极少有交集。三丫应该也猜到了她的不同,每次两人遇上,都会下意识避开对方,很显然,三丫抱了和她一样的心思,那便是都不去打扰对方。

这样很好,各有各的目标,互不干扰。

不过说起三丫……

这一年,吕家另四个姐妹变化其实挺大的。别人看不出来,但她却是能明显感觉到,大丫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睛里比以前多了一份光,二丫更是在逐渐释放自己,虽然还是很胆小,却已有了爆发的苗头。

上辈子,这几个人可是到出嫁,都没任何改变。

不但没有改变,甚至还不知道被那死了的吕婆子怎么洗脑了,护娘家的很,个个都对吕和平掏心掏肺。

可是现在,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她们护吕和平了,反而有点和吕和平别矛头的意味。

“哦,那先回去,等傍晚上完坟,我再过来瞅瞅。”卫子英盯着潘玉华的脸,见潘玉华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对三丫的担忧,略略散了去,她抿嘴一笑,便准备回家。

玉华姐姐没变脸色,那就证明,三丫这趟进城不会出事。

不过,这都除夕了,再不回来,吕家大姐姐怕是要遭殃了。

回了石滩子,卫子英和哥哥们玩了一会儿,然后便缩到了她外公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外公聊起了天。

天快黑时,家家户户的男人都提着个篮子,叫上家里的后辈,准备去坡上给先人们上坟了。

卫家这边,带头的是卫良忠,然后是卫良峰和卫良海,再后面,便是卫永华兄弟和各家小孩子,一大家人浩浩荡荡,爬了几个坡,才把头顶上六七个坟全部祭奠完。

而这次祭坟,卫子英也终于见到了别的卫姓亲戚。

她算是明白,为啥左河湾这边除了她大伯家,就没啥别的同姓亲戚了,原来,姓卫的亲戚都分散在良山各个生产队里。

这些亲戚都快出五服了,据她爷说,这些亲戚和他,都是一个太爷出来的……

上完坟,天便逐渐黑了下去,回到家,卫子英甩着小胳膊,又去了一趟沟子里。

那边,吕三丫仍旧没有回来。

卫子英心里又开始担心起来,但三丫的事,她只能给潘玉华说,别的人她不敢说,连她妈都不成,因为妈妈是大人,在大人眼里,三丫这种行为是不好的。

没瞧见三丫,卫子英揪着眉心,又回了石滩子,因为心里装着事,年夜饭她都少吃了一碗。

大年初一,三丫没回来。初二,三丫还是没有回来。卫子英等得焦急,又去找了潘玉华。

三丫已经消失五天了,这会儿连潘玉华都有点不确定,三丫到底是去城里办事,还是走了。

但潘玉华觉得,三丫独自离开吕家的可能并不大。

因为她看得出来,三丫很在意她的姐妹们,绝对不会抛下姐妹们一个人离开。

村口池塘处,潘玉华牵着卫子英,喊住一大早就在挑水的大丫。

“玉华妹妹,你们有什么事吗?”

冷风吹拂,大丫腊黄的脸上浮着点点汗珠,一看就知道,她肩上那担子水有多重。

潘玉华:“大丫姐姐,三丫姐姐在家吗,我找她有点事。”

潘玉华想不出吕三丫到底去了哪儿,干脆不猜了,拉上卫子英,想探探大丫的口风。

大丫听到潘玉华问三丫,她眼里闪过一丝惊慌,然后耷下眼睛,扯了一个一听就破绽百出的借口,道:“三丫年前就去我们外婆家了,不在家。”

“玉华妹妹找三丫是啥事啊,给我说也一样。”大丫说完,问。

潘玉华和卫子英一直盯着大丫的神情,见她反应,两人心里都有了底。潘玉一笑,道:“没啥,既然三丫姐姐不在家那便算了,等她回来了,我再来找她。”

说着,潘玉华便拉起卫子英走了。

大丫看到走开的两个小丫头,松口气的同时,眼里也浮起了担忧。

三丫说,她最晚初二就能回来,今天就是初二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回来……

再等等,若是再过一天,她还不回来,她就去……去找良忠叔,让良忠叔帮忙找找三丫。

而另一边,走开的潘玉华和卫子英,一来到没人的地方,就都同时松了口气。

潘玉华:“英子,没事了,听大丫刚才那话,她肯定知道三丫进城是干啥去了,看她样子一点都不着急,想来三丫应该没事。”

卫子英点点头:“嗯。玉华姐,我们回去吧,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去你外婆家吗。”

潘玉华点头:“嗯,先回去吧。”

两小姑娘手牵手,回了沟子。这会儿,沟子里家家户户的媳妇,都收拾好,准备回娘家了,周大红和陈舒敏也陆续出了门,卫家这边,只有周桂和张冬梅还有苏若楠没回娘家。

今天女儿们要回来,周桂和张冬梅家里长辈都已经过世,只有老哥哥在,所以不必初二回娘家,而苏若楠则是娘家太远,从来没初二回过娘家,再加上今年苏步青来了,那她就更不可能回去了。

卫家那个有两三年没有回来过的大姑姐,年前就让人递了话,说今年初二要回左河湾,来看看卫老太,所以,一大早,周桂和张冬梅就聚到了卫良海这儿,忙碌着做午饭。

最先一个到左河湾的是卫永红,她嫁的比较近,所以回来的快,然后前后脚再回来的,是卫子英的两个堂姑。这两堂姑,也嫁得很远,一年到头,卫子英也就去年初二的时候见过一眼。

那真真是一眼,只记住了摸样,连话都没说过一句。而赶在午饭前到的,便是他们的老姑婆了。

这姑婆都六十出头了,看上去很显老,跟着姑婆来的,还有她们的姑公。

这些嫁出去的长辈们一到,卫子英的兜兜就鼓了起来,因为长辈们都给他们这些小的,发了红包。

她姑给她和哥哥们一人包了一块钱的红包,两个堂姑则分别是两毛,老姑婆包的是五毛,这红包除了卫志飞没有,其他小孩都有,因为他已经是大人了,长辈们不给压岁钱了。

卫子英是个小财迷,在她这儿,钱都是有进无出的,一拿到红包,就和卫春玲一起,躲进了卫良忠家,开始拆起了红包。

每拆开一个,她眼睛就亮一下。

卫子英很高兴,今年她收红包,都收了十多块了,当然,大头是她外公给的。

她外公初一早上,在她给他磕头的时候,就塞了个大大的红包给她,里面有十块钱。

十块钱啊……村里的小孩子,怕是见都没见过这么大张的钱。

数完钱,把钱钱揣兜兜里,卫志学就过来喊人,让卫子英和卫春玲过去老宅吃饭了。

老宅这会儿很热闹,一家子人,加上嫁出去的女儿女婿,整整齐齐坐了两三桌,这还是小孩子没上桌的情况。吃饭的时候,堂屋里,笑声不断,好不热闹。

这种热闹,不止卫家,各家各户凡是有闺女回来的都一样。然而这种热闹,却没有持续多久,下午两点左右,一个东阳大队的男子,驼着一个人,慌慌张张冲进左河湾,人还没到,他的喊声就先一步彻响在了整个左河湾里。

“左河湾的,左河湾的,赶紧的,救人哦,你们这边钱老二一家,被人给阴了,钱老二脑袋被人开瓢了,他媳妇和娃子让人绑走了。”

焦急的喊声,把东聚一处,西聚一堆的人,全部惊动了。

大伙循着声音望去,就见河滩那儿,一个东阳大队的村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了沟子里。

他一走进,大伙就看到了他背上背着的人。

这人一身污泥,头发上沾着不少草屑,发际线处有一条很深的口子,那口子处冒着血,血水顺着他的脸颊一路浸进了颈窝里。

这人很狼狈,但大伙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们左河湾滩子那边的钱老二。

“这是怎么了,钱老二这是得罪谁了,大过年的,被人开瓢了?”

看到钱老二刹那,大伙一惊,纷纷围了过去。

卫良忠抽着烟,跑在最前面:“许三娃,这是咋回事?”

作为生产队队长,这种事,自然得卫良忠出面,他问背钱老二回来的人,而旁边另几个人,则手忙脚乱把钱老二从他背上给弄了下来。

被叫许三娃的男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也不知道,我送我姐出大队呢,走到良山蛮子坡那儿,就发现钱老二一脸是血的趴在沟子里,那会钱老二还清醒着,他说,是有人搞他,许春花和她儿子,被敲他棒子的人给捆走了。”

这个叫许三娃的,和钱二媳妇是有点亲戚关系,事儿就和他嘴里说的一样,中午吃完饭,他送她回娘家的姐出庄子,送得有点远,回来的时候,路过蛮子坡,听到林子里有□□声传出,他循着声音一找,就在林中沟子里,找到了被敲闷棍子的钱老二。

东阳大队蛮子坡的地界,就在左河湾生产队的边边上,从那边来左河湾,若是走小路,只需要十来分钟,比凤平庄来左河湾还近,他认出了人,然后想也没想,就把人给背来了左河湾。

许三娃:“老叔,赶紧找个人给钱老二瞅瞅吧,哦对了,我回来的时候看过一眼,他被敲闷棍的地方,那边有拖拽的痕迹,许春花和她儿子,怕是被捆进山里了。”

“蛮子坡……那你知道敲他闷棍的是谁不?”卫良忠看了一晕死过去的钱老二,问。

许三娃:“我哪知道啊。”

“这狗日的,心啥这么狠呢,大过年的搞事,这是和钱家有啥仇啊。”

“良忠叔,钱老二这伤有点吓人,咱得赶紧送人去卫生所瞅瞅才成。”

“那打人闷棍的,下手这么狠,还捆了许莽子和她儿子,钱老二这是得罪谁了?”

“钱老二一年到头都出不了村几回,能得罪谁,还有许莽子,她莽归莽,但就她那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性子,谁会跟她记仇。”

一旁,周桂听到别人说,钱家被敲闷棍是因为得罪人,忽地,她脑中灵光一闪,一拍大腿,顿时大道:“肯定是那帮外地人,肯定是他们回来了,要说谁跟钱二媳妇有仇,除了这帮人,绝不会有其他人。”

“二婶子,什么外地人?”

周桂:“除去去年半夜摸进浑山的那帮人,还能有谁,他们来时四个人,离开却只有三个,有一个被钱二媳妇给逮住送公安了,当时我还叮嘱过钱二媳妇,让她仔细点,那几个跑掉的不定会反咬回来收拾她,没想到,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特么的,这几个人还真回来了。这一回来,竟出手就要人命,敲钱老二脑袋,这是,这是不给钱老二活路啊。”

挤在大人们脚下的三头身卫子英,听她奶的话,大眼睛赫然一睁,忽地想起了,那天在火车站看到的人。

她小爪子一伸,揪住周桂的衣服,急道:“奶,奶,奶,我和爸爸妈妈去接外公的时候,在火车站有看到那个三个坏蛋。”

“啊——看到了?”周桂一听,忙不迭垂头看向卫子英,“那你回来,怎么没说呢?”

哎呦,我的乖乖哦,你回来倒是说一声。

卫子英被她奶看得有点局促:“我有给爸爸说。”

周桂一听,转头就敲了一下卫永华:“你个憨憨,英子都给你说了,你咋就闷着不吱气呢,要是吱一声,不定钱老二家就不会出事了。”

卫永华被她娘敲得有点懵逼,讷讷道:“忘,忘了……”

这事,他是真忘了,不但他忘记了,连苏若楠也忘了,两口子一回来,就忙着杀猪过年,哪还记得闺女的发现啊。

卫永华有点愧疚。

卫良忠听到周桂与卫子英的对话,沉着脸,向许三娃说了句:“许三娃,今儿多谢你了,咱们这还有事,就不招呼你了。”

说罢,他赶紧转头,道:“永民,你背钱老二去镇上卫生所看看,脚跑快点,然后顺道去一趟钱大媳妇娘家,让钱老大去公社报个案。柄毛,柄贵,锅子头,朱老六,赵勇,你们喊上家里的兄弟,跟我一起蛮子坡找人,永华你也去。”

钱家上头老人都过逝了,就剩下钱老大和老钱二两兄弟,初二这天,他们妹子一般不会回来,都是岔开,选在初三回来,所以,今儿两兄弟都跟着媳妇,去了老丈人那里。

钱老大的老丈人,在距离甘华镇不远处的河头庄,永民送钱老二去卫生所,顺路还能通知钱老大。

要是事情,真像弟媳妇和小英子说的那样,那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

卫良忠交待完卫永民,一点都不敢耽搁,立即组织人进山去找钱二媳妇母子。

那伙子人当初去浑山寻宝,闹出那么大动静,如今又来了,那所谓的棒老二藏的财宝,可能真的还在他们这一片。这群人心狠手辣,一回来就搞钱老二一家,钱二媳妇和钱二牛,恐怕不好了,得快些把人揪出来才行。

“嗳,好……”卫永民应了一声,让人帮忙把钱老二扶到背上,背着人就往甘华镇走去。

左河湾,卫良忠一吩咐下去,村里的人就开始行动起来。

他刚才点名的那几个,全都拿着家伙跟了上,不但如此,还有好几个嫁出去的闺女也带着女婿,帮忙上山找人去了。老卫家更是除了卫良峰和老太太,全都出动了,连苏若楠都跟着,去了蛮子坡那边。

与此同时,距离蛮子坡后面一座山的密林里,钱二媳妇和钱二牛两母子,被人堵上了嘴,五花大绑,丢在了一处山洞里,在山洞里一角处,还搁着两个鼓鼓的帆布包。

洞里,几根干木棍烧得噼里啪啦,红红的火花,将整个幽暗洞穴映得明亮发红。

钱二媳妇靠在石壁上,惊恐地看着洞里的五个男人,而钱二牛则害怕地躲在他妈的背后。

钱二媳妇现在害怕的很,她想都没想到,她不过是回趟娘家,竟就被人捆到山里面来了。

这会儿她不但害怕,还很忧心。因为在她和儿子被捆之前,她男人被这伙人给敲了一棒子。

那棒子敲得很重,一棒子下去,自家男人脑袋就流了血,人也倒了。他倒下后,这几个丧心病狂的东西,还把她男人给拖一段路,丢进了林中的沟子里。

那地方很隐秘,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发现他。

“付老三,东西找到了,人也抓到了,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鬼地方。”

洞口处,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玩着一把匕首,问着洞里阴恻恻盯着钱二媳妇和钱二牛的男子。

“天黑就走。”被叫付老三的男人沉声道。

这个男人,并不是上一次来浑山的人,而是卫子英在火车站看到的另外两个男人。

“那这对母子怎么办?”旁边半阖着眼睛的男人,听到付老三的话,微微睁眼,落向钱二媳妇母子。

付老三:“这个女人把我姐送进去了,我姐没个十来年,是出不来了。我姐在里面受罪,她当然也得跟着受罪,等晚上的时候,一起带走,北面娶不上媳妇的人多了去,这女人年纪大是大了点,但总归值两个钱。”

“那小的那个呢?”

付老三:“男娃比女人更值钱,一起带走,等有机会再出手。”

另几个男人听到付老三的话,点了点头,觉得这样安排也成。

“既然要晚上再走,那我们去弄点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付老三点头,然后狞笑着看了眼钱二媳妇母子,便跟着另两个人,一起出了山洞。

门口玩着匕首的人等他们走后,准备去林子里捡点柴火,等会好弄吃的,四个人离开,洞里就只剩下一个坐在火堆边,往火堆里添柴的人。

这人烧了一会儿火,驱散了洞里凉意,也不知道是尿急还是怎么着,看了一眼被捆的母子,然后起身走去了外面。

钱二媳妇等几个人一走,眼里害怕再也压抑不住,呜呜呜哭了起来。

完了,完了,二婶子那张乌鸦嘴,那起子栽娃子真的找回来了,听他们谈话,这是,这是想卖掉她和二牛啊……

卖她是没啥,但二牛,不成,不能让他们卖掉二牛,她得想办法,把二牛给弄出来。

想到儿子可能被这伙人卖掉,钱二媳妇急得不成,眼珠子转了转,旋即侧腰,脸对着钱二牛,就用下巴蹭起了二牛嘴上的那块坡布。

她想先把她们母子俩嘴里的破布给弄掉,然后用牙齿咬掉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只要能解开绳子,她和儿子就肯定能逃得掉。

因为,这儿是良山。

从小生活在大良山的她,很熟悉这附近的山头,哪有洞,那儿能藏人,她比这伙子坏蛋更清楚。

就在钱二媳妇想着自救之际,洞门口,一道极为轻细的闷哼声,忽地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几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来。

这声音很小。

若不是离得近,钱二媳妇又警惕着洞里,怕还听不到。

钱二媳妇听外面有动静,还以为是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回来了,她不敢再蹭二牛嘴上的帕子,急忙转回身,胆怯地看向洞口。

刚一看过去,就见洞口处,走进来一个瘦弱的人影。

那人影不高,一米五都不到,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通身都很狼狈,她头发很乱,枯黄的头发紧紧贴在她脸上,把她脸遮挡了一大半。

钱二媳妇盯着进来的人看了好几眼,才认出她是谁。

看到来人,钱二媳妇眼睛一惊,想也没想,赶忙递眼神给她,让她快些离开……

可进来的人,却仿佛没有看出她的神情般,甩了甩沾了血的手,两步走到钱二媳妇身边,扯掉她嘴上的帕子,然后急忙动手解她身上的绳子。

“三丫,你怎么在这儿?”钱二媳妇震惊。

她完全没想到进洞的人,会是村里那如隐形人一般存在的吕三丫。

她压低声音,急道:“你快点,快点回去通知村里的人,不久前那伙子上山挖宝的栽娃子,又来了,还有蛮子坡那边,你钱二叔被他打破了头,丢在那里,你赶紧让人去救他。”

三丫没吱声,那双沉寂的眼睛,此刻却特别明亮,亮得宛如黑夜下的星辰。

洞中燃烧的柴火,倒映在她的眼底,那双曾让卫子英觉得很好看的眼睛里,酝酿着无人能懂的冷光。

钱二媳妇话一落,就对上了吕三丫那双有异于往常的眼睛。

“三丫……”钱二媳妇喊了一声三丫。

三丫没说话,伸出一个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然后继续埋头解绳子。

松开母子俩身上的绳子,三丫眼睛一转,走到洞里搁着的两个大背包前,手一伸,从里面抓了一把东西,装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提起包,奋力丢给钱二媳妇:“二婶子,你带二牛走,出去后,记得帮我照顾我姐姐和妹妹,不能让我爸妈他们随便嫁了她们……”

说罢,三丫头不等钱二媳妇说话,跟小豹子一样,就猛地冲出了山洞。

钱二媳妇才刚把自己和儿子身上的绳子全部卸掉,吕三丫就已经跑出了洞。

她喊也不是,追也不是。想也没想,把两个背包往肩上一搭,拉起咬着嘴,不敢哭出声的儿子,就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才追出去几步,就见洞口左侧三米之外,躺了个男人。

这男人,就是最后出洞的那个男人,他脑袋破了个洞,血流如柱,旁边还落着一块尖锐的石头。

他流的血很多,多得血腥味都泛出了铁锈,钱二媳妇被这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男人,给吓了一跳,而钱二牛更是吓得嘴一张,就要尖叫,还好钱二媳妇反应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二牛,不能叫,一叫咱娘俩就完了,快,快跟妈走。”

钱二媳妇说着,看了一下四周环境,牵起二牛,下意识就寻着刚才吕三丫走的那条路追了过去。

不行,她得去看看三丫。

三丫刚才那话,听得她心里毛毛的,她爷过逝之前,就是用这种语气在给她爹娘说话的,让爹娘照顾她小姑的。

三丫刚才,刚才……莫不是在交待遗言。

她,她这是想干啥呢?

钱二媳妇焦心得不行,寻着林中痕迹一路追着三丫而去……

在山里长大的人,对大山是熟悉的,路上就是断了根黄荆棍,都能大致猜到黄荆棍是哪个时候断的,更别提蛮子坡这一片,还是钱二媳妇常年来打柴的地方,所以,只看了几眼,钱二媳妇就知道三丫是遁着哪个方向离开的。

另一边,跑出洞的三丫,已经追着那出来打柴的男人,来到了个斜坡上。

这个斜坡是个石地,上面有几块支梭出来的大石头,石头上长满了苔鲜,而三丫这会儿,就躲在石头下的缝隙里。

钱二媳妇没有猜错,刚才三丫的话,的确算是遗言。

只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除了吕和平外,她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的人。

三丫完全没有想到,重生回来后,她竟会在这个时候会撞上这个人。原本,她只是想去西口市的北山,看看朱家有没有把棒老二的东西藏在,吕和平曾提过的,那座废弃的矿洞中。

如果有,她就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变成钱,然后带着几个姐妹远走高飞,可不想到了地方后,却蓦然发现,那地方竟被人捷足先登了,并且,先她一步的人,还找到了朱家藏的东西。

她躲在暗处,想弄清楚这群人是谁,不想,却在这几人里,看到那个在夜总会,曾强行给她注射海/洛/因的人。

当年,她在那地方生不如死,就是这个人一手造成的。

他每隔一天,就会给她注射毒/品,然后用毒/品控制她,让她乖乖听他的话。

她若不听话,有一点反抗的心思,就会被他用皮带抽打,抽得她皮开肉绽,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去给那些同样被卖进那毒窝的女孩看,告诉那些女孩,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在那里,像她这种情况的很多,那里太黑暗,和她一样熬不住的孩子有好多,最终,她们和她一样都选择了自我解脱。

而这个逼迫她们的畜生,叫龙哥……也就是从洞里出来打柴的人。

三丫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西口市这边,撞上这个人。在撞上这人刹那,重生回来,那些被她极力压抑的负面情绪,轰然爆发了,她觉得,她找到了重生回来的使命了。

杀他,杀掉他……只要杀了他,就会有好多好多女孩,摆脱那场恶梦。

对,她要杀他,然后……然后再杀掉吕和平。

压抑在心底的恶魔出了笼,便一发不可收捡,抱着杀人心态的三丫,就这么跟这群人坐着一辆车,回到甘华镇,然后跟着他们进山,躲在了这蛮子坡。先前,她也是凭着那一股恨意,偷袭了一个成年男子,并得手的。

现在,她故技重施,准备再次偷袭……

三丫手里握着从刚才那个人身上弄来的匕首,如一只蛰伏在林中的野猫,静静等着猎物靠近,不想,却在这时,那边山洞处,一道喊声突然传了过来:“老八,老八……”

这声老八,惊动到了林里捡柴的男人,这个男人身形一顿,猛地抬起头,开始警惕起四周。

看了一圈四周,他没发现什么异常,一把丢掉手上的柴,大步往山洞那边走去。

与此同时,卫良忠带着村民们,也摸进了山里。

他们速度虽然快,但因着要一边走,一边找路上的痕迹,所以,还没有抵达那座藏人的山。但他们队伍里,有个不是常人的苏若楠,虽然这会儿没找到人,但听觉灵敏的苏若楠,却听到了旁边那座山上,那两道喊人的声音。

“在那边山脚,快……”苏若楠一听到声音,朝大伙喊了一声,拔腿就往前面那座山脚跑了过去。

她跑得特别快,那速度,硬是让听到她喊声的男人们,追都追不上。

卫永华看着眨个眼,就跑老远的媳妇,担心的不行,拼了老命狂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起了杀人之意的三丫,在看到那叫龙哥的男人,在往回走后,也顾不得暴露了,在龙哥走过石坡瞬间,就想也没想,捏着匕首就从他身后扑了上去。

人,在某些时候,爆发力是惊人的。

三丫扑得特别快,一扑过去,就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手上的匕首刺了出去。

一道噗嗤声响起,匕首顿时陷在进了龙哥的肩膀中。

小姑娘虽然小,但常年干农活,力气却不小,这一刺,整把匕首都插进了龙哥的肉里,只剩个刀柄还露在外面。

“啊……”一声吃疼声,突然响起。

受伤的人眼睛一鼓,不等三丫拔出匕首再刺,忍着痛,手一反,猛得一把揪住三丫的头发。

三丫吃疼,猛地一下,就被他从背上揪了下来。

“死丫头片子,敢对老子动刀子,找死。”龙哥捂住受伤的肩,恶狠狠地看向三丫,然后脚一抬,就往三丫的肚子上踢去。

恰在这时,一块成人脑袋大的石头,忽地一下,从他左侧飞了过来。

随着这石头飞过来的,还有一个稍有丢丢发福的人。

龙哥这会儿正想收拾三丫,注意力都集中在三丫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旁边还有人。所以,这石头砸过去时,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砸中了后背。

背上的疼刚袭上头,他就感觉背心处,撞过来了一股力量。

这力量大得很,跟那泰山压顶似的,生生把他给压了地上。

“狗日的栽娃子,敢跑到我们这儿来搞事,老娘打不死你。”钱二媳妇一屁股坐在这个叫龙哥的人身上,手上捏着块比砖头还大一些的石头,不要命似地,一下一下,往这个叫龙哥的人身上锤。

她锤得毫无章法,一会儿锤这龙哥的脑袋,一会儿锤他的肩膀。

这龙哥肩膀上还挂着把匕首呢,哪经得住她这么锤啊,几石头锤下去,锤得这龙哥哇哇大叫。

另一边山洞处,看着脑袋被开瓢了的同伴,付老三满脸阴翳,转身就想找逃走了的钱二媳妇,不想刚起身,就听到这边树林里响起了另一个同伴的惨叫声。

他和另外两人对望了一眼,想也没想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钱二媳妇是莽但又不傻,把那个叫龙哥的给锤晕了后,忙不迭起身,背着两个包,一手拉着一个娃,呼啦啦就往林子外跑。

一心想要杀人的三丫,不甘心,还想补两刀子,结果楞是被又怕又惊的钱二媳妇,给拉着跑远了。

对山势熟悉的好处,这会儿发挥出来了,她跑的方向,明明是付老三他们赶过来的方向,但她却楞是七拐八拐的和这三个人错开了。

“二表嫂,你们怎么样了?”才错开付老三他们错开一会儿,钱二媳妇就瞅到了赶进山里的苏若楠,同时,苏若楠也看到了他们。

一看苏若楠,钱二媳妇眼就红了:“若楠啊,我今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苏若楠:“表嫂别怕,我大伯他们带人进山了,就在后面,那边是什么情况。”

钱二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三言两语把内里的情况说了一下,哭道:“那群狗日的栽娃子,我不过就捉了他们一个,他们却想害我老钱家一家,呜呜呜,吓死我了,里面还有三个挨千刀的活蹦乱跳着,对对对,快,快去捉他们……”

苏若楠听完山里的事,温婉眸子轻一转,落到被钱二媳妇牵着的吕三丫身上。

小姑娘干干瘦瘦,身上到处都是污泥,双手上还残留着血迹。她耷着头,仿佛害怕过度般,呆呆站在钱二媳妇的身侧。

苏若楠看了一眼她,目光便眺望向了半山腰,乌黑眸子倏然浮出一丝凶性,道:“你们在这儿等我大伯他们,我去瞅瞅。”

说着,苏若楠步伐一迈,就奔进了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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