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池走出几步,发现秦玥还愣在原地,并没有跟上他的打算,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沉眸问道:“怎么了?”
秦玥对上他的眼神,开口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项叔这次出门到底是去哪儿?”
项池侧对烛光,暖黄的光色在他俊逸的面容上洒下一半阴影,愈发显得他凛冽不可近。他沉默稍许,避而不谈道:“阿玥,很多事我也只是一知半解。我答应你,等到了京城,你想知道什么,我陪你去查。”
“项叔去了延靖县,你告诉我,你们是为谁做事?”矿石的挖采向来是由朝廷治理,他们私自前往,无疑是冒了天大的风险,究竟是谁能让他们甘愿拿性命办事。
她灼灼目光盯着项池,将他心中的顾虑尽收眼底。项池避开她的视线,道:“阿玥,戚家在圣上面前如日中天,你可知道京城还有哪家能与之抗衡?”
秦玥远在泾州,对京城的事知之甚少,所听到的只言片语也是在他口中听得的。不待她答话,项池顾自道:“是昭王。要想躲开戚家的纠缠,找到秦将军的下落,我们只有借助他人的力量。”
浅浅透露数语后,他敦劝道:“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儿,追兵马上就到,若是你被戚少麟捉住,那还怎么去寻你父亲?”
他太懂得如何牵制她。
秦玥平生最渴望之事莫过于父亲的下落,她一个弱女子,单凭自己达成此事莫过于登天。况且泾州已经不能继续再待下去,她似乎也只剩下这一条路。
迎着项池期盼的目光,她轻轻点了点头。
项府,衙门的人将里边翻了个底朝天,府中一干人等全被羁押入狱。
庄远陪着世子爷站在门外,觑着他阴沉的神情,心里有些发怵。自打他将世子从河里捞出来后,他就一直这副模样。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这是他盛怒之极后才会有的脸色。
想来也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掉下水,这可忒损世子的身份了。
府内的官差搜查完毕,到他们身前复命:“回禀世子,我们已经将项府全部搜过一遍,暂时没有发现其他热。”
戚少麟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撩开衣袍跨上马车,“继续搜,城内,城外,能藏人的都不要放过。”
庄远赶忙跟着跳上马车,坐在前头驾马驱车。
车身半天没动静,戚少麟闭眼扶额不悦道:“庄远!”
“是。”庄远被他这声吓得额角一跳,可脚下的小东西却怎么也赶不走,一个劲往车前钻。他记得昨夜在戚少麟房中见过这只狗,不敢随意伤了它,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请示:“世子,一只狗在车前怎么也不肯走。”
戚少麟缓缓睁开双眼,沉着嗓子道:“走。”
“是。”
既然他都发话了,庄远壮着胆子挥鞭往前。走出没多远时,车内又出声了,这次的话少了方才的坚决,多了几分不甘。
“停,去把狗抱过来。”
庄远:“···”
庄远越发觉得自从世子坠崖后,性子变得太过难以琢磨,他做事向来果断,哪里会这样反复无常?他手脚麻利地下车跑回去,双手捧住小狗回了马车。
戚二傻欢腾地趴在戚少麟脚边,口中呜呜唤着什么。
“别叫了。”戚少麟脚尖晃了晃它的身子,低声道:“她连我都要杀,怎么会带着你。”
戚二傻听不懂他的话,歪着头打量倚靠在车壁上的主人。
胸口好像在发痛,戚少麟想起刺青过后老板对自己嘱咐的话,似乎是伤口不能沾水。他抬起手覆在那个部位揉了揉,痛意并未消减,而是往里扩散,一点点渗入到靠近心脏的地方。
泾州没再发现秦玥等人的踪迹,戚少麟离京已久,等了两日便动身回京城。
外面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城中还有其他事等着他处理。当初元景推他下崖,无疑是想置他于死地,只不过他暂时还不清楚他投靠的是谁。
这些暂且不急,所有的账,他会一一与他们算清楚。
途中他问了庄远这段时日京城里的变动。庄远几乎一直在外奔波,对城内的具体事宜也不甚了解,只听说个大概。他讲述了一道后,对戚少麟道:“世子,您这次失踪,太子殿下也派出了不少人马暗中相助。”
太子殿下一向与世子交好,得知他失踪的消息后立即动用了些私权,否则不会那么顺利能得到各大地方官员的支助。
“嗯。”戚少麟沉吟片刻,又问:“圣上的身体如何了?”
庄远压低了声音道:“似乎又大病了一场。”
戚少麟点头不再说话,凝神思考着。
回京后已经入了冬,侯爷见了失踪几个月的长子,并未流露出太多欣喜,而是像往常那样冷淡地叫他回房休息。
回侯府的第一夜,京城便少见地打起了冬雷。
深夜时分,闷响轰隆扰乱了一夜清梦。
兀地一声巨响,戚少麟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鬓角一片湿濡,连带着底下的绣枕也湿了一大片。他听着窗外的雷声,感受胸腔里在不断地震跳,顿时睡意全无。
他掀开锦被,身着月白色里衣下床点亮了灯。随后走到案前,面对铜镜抬手解开衣带,褪下了上衣。
镜中的男子面如冠玉,不着寸缕的上身在夜里更显冷白。只是在他左胸的位置,青色的刺青赫然突兀。经过一次水洗,图案的轮廓并不完美,骤然看去反倒是有些狰狞。
戚少麟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一把匕首,褪开刀鞘后,刀尖向内抵在了刺青边缘。
刀锋冒着寒意贴在他身上,只要稍稍一用力,他就能剜去这块无法去除的痕迹,也应该能摆脱无数个夜里缠绕他的梦魇。
再一声雷响,他猝尔抬起头,对视着镜中人释然。
他是侯府世子,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不就是一个女人,既然忘不掉,那就想方设法夺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