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雪地里躺了多久,都冰成这样了,就算救回来了也要调养一阵子。”
赵太医先给她扎了两针,让冬夏去煎药,明岚莺打了盆热水给这女子擦擦四肢和脸,冻在脸上的碎发被擦拭柔顺,赵太医看了眼女子模样,突然一惊。
“鹤白?!”
“赵老,您认识?”明岚莺看着闭眼昏迷的憔悴美人,看着十七八岁的模样,在冰天雪地里冻的脸色煞白,但是那标致的五官,紧皱的眉宇间还是能看出是个大美人胚子。
旁边的宁儿被赵太医一提醒,突然就想起这眼熟的人是谁了,“是鹤白姑姑!”
明岚莺一愣,“姑姑?”
麻一还说是她情敌,原来是叶绝律的妹妹,虚惊一场,但是叶绝律的家人不是都没了吗?
“什么姑姑?”冬夏正好端了药过来,明岚莺搭了把手帮忙喂药,赵太医眯着眼继续把脉,想到明岚莺还不知道,就解释道。
“是游鹤白,叶绝律的干妹妹,不是亲的,早些年是被叶家认的,但是后来出了事,叶绝律就把她送回了游家,这次不知怎的竟然跑到这来了。”
冬夏恍然大悟,“原来是鹤白啊!”
明岚莺惊讶道:“你也认识?”身边人都认识,就她陌生,这种感觉有点怪。
冬夏摇摇头,“小时候见过几次面,不太熟,听说游家当年是出了什么事,就把她养在了叶大哥家,后来叶大哥家出事了,她又被接回去了,但是经常会偷偷跑出来找叶大哥。”
明岚莺觉得两人还挺兄妹情深的,揉了揉宁儿一脸担忧的小脸,“宁儿也认识鹤白姑姑吗?”
“很早的时候,宁儿见过一次,鹤白姑姑会给宁儿带糖吃。”
明岚莺想着宁儿很早的时候,那也才两三岁的时候,那时候见的人,现在还记得,不愧是她儿子,记性真好。
冬夏想了想,对明岚莺悄悄说道:“叶大哥对她很凶的,又凶又严厉,我听说上次她偷偷跑来找叶大哥,还被叶大哥狠狠揍了一顿,伤药还是我祖父配的。”
明岚莺一挑眉,笑了,“这么凶?”
冬夏点点头,“不知道叶大哥知道她来了后,会不会又是一顿收拾。”
两大碗药灌下去,惨白的脸色回了点生机,赵太医又给她扎了两针,“人没事了,就是得调养两三年。”
“瘫了?”这种话在明岚莺看来要么瘫了,要么残了傻了。
赵太医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只是身子受了大寒,寒气入骨太久,可能会影响到经脉关节。”
明岚莺:“哦。”
总之,游鹤白是被救回来了,这里是赵太医的看诊室,不方便鹤白一直呆在这,正好明岚莺有两间屋子,就和冬夏一起抬过去了。
晚上叶绝律一回来,就被告知他妹妹来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宁儿牵着他的手去另一间屋子看。
屋子里烧着炕,暖呼呼的,此时的游鹤白躺在炕上还在昏睡,叶绝律看见她也是一愣。
“鹤白?!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来的?”
明岚莺叉着腰,懒懒的靠在一边桌子上,“不知道,中午在村口雪地里看见的,差点人就没了。”
叶绝律紧皱着眉,突然感觉现在有点头疼,烦躁的按了按眉尾,“这死丫头,又偷偷跑出来,不要命了。”
明岚莺打了个哈欠,“应该是想你了,来看看你,都是大姑娘了,好好说就行了。”
说完就带着宁儿回隔壁屋睡觉了,等叶绝律洗漱完进屋,就发现原本他的那床被子不见了。
宁儿拍了拍自己的被子,“爹,你的被子娘给鹤白姑姑盖了,今晚你和宁儿一起盖哦!”
叶绝律:“……”难怪在那屋看那被子有点眼熟。
早上明岚莺迷迷糊糊间被隔壁屋子的哭嚎声给惊醒,一睁眼就看到宁儿捂着耳朵缩在被子里。
“哥,哥等等!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嗷!!”
“不要命了大雪天的跑出来!”叶绝律声音低沉的喝斥,“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嗷!我错了!真的错了!别打了别打了,要死了!”
随之而来的是棍棒挥舞的声音,一顿闷响,和像小狗一样的呜咽声。
明岚莺:“……”精神挺好。
抬手揉了揉宁儿的脑袋,宁儿立马回头,眼神亮晶晶的,甜甜的喊了声“娘!早安!”
“早安,怎么了?干嘛捂着耳朵?”
宁儿皱着小眉头,“鹤白姑姑嚎的太大声了,吵的可久了。”
明岚莺好笑的抚平他的小眉头,“那你去叫你爹停手,别打她了。”
宁儿摇摇头,“爹说不要过去,他在教鹤白姑姑听话。”
明岚莺忍不住笑了,“那好吧,我们洗漱吃饭去,吃饭了你爹爹就不打她了,就安静了。”
“好!”
今天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的,一直飘着小雪,明岚莺看着洋洋洒洒的小雪花,突然想吃雪花栗子和油条了,浅浅的做点尝两口。
起的早,叶绝律还没做早饭,估计一起来就在教训孩子,明岚莺就自己做了。正好昨天蒸的鸡还没吃完,剩下的鸡肉撕的碎碎的,熬了个鸡丝粥,烙了一筐蛋饼,炸了一筐油条,丰盛的早饭。
明岚莺叼着一张蛋饼去敲隔壁屋子,“叶绝律,吃早饭了,你把宁儿吓着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阵,片刻叶绝律就出现在明岚莺面前,宁儿坐在凉亭那晃着脚脚乖乖吃饭。
“抱歉,鹤白离家出走,已经被我教训了一顿,叫冬夏来给她上药。”
明岚莺点点头,还没说话,屋子里又传来鹤白的喊叫,“哥!你在和谁说话?是不是那个坏女人!”
明岚莺一扬眉,也没在意这有些冒犯的话,戏谑的看着他,叶绝律默默掩上门,回屋又是一顿闷棍和鹤白的求饶声。
叶绝律声音中带着怒气,“你口中的坏女人是你的什么人!”
鹤白咬牙硬抗着,倔强道:“她才不是我嫂子,她不配!我都打听过了,她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要不是去年我在你铺子里见过宁儿一面,我都不知道他每天生活在什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那是你嫂子!”叶绝律又是一顿暴揍,“我都没说什么,宁儿也没说什么,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鹤白死倔的不松口,又挨了叶绝律几下暴揍,明岚莺无奈的摇摇头,看来这兄妹俩关系不错,打是亲骂是爱嘛。安抚了宁儿吃完饭,让他去隔壁叫冬夏来。
“哥!你要为了那个女人打死我吗!”
“游鹤白,你都十七了,还一天天的玩离家出走,你幼不幼稚,要不是你嫂子发现了你,你现在哪里还能在我面前哭!你竟敢只身跑到边塞来,要是你有个意外,我怎么跟你父亲交待!”
鹤白突然尖叫一声,跟炸了毛的猫一样,“我没有父亲!我是我娘一个人的孩子!”
明岚莺一愣,这姑娘有故事啊!
不过戳人痛处总是不好的,掏掏耳朵当做没听见。
等她收拾完碗筷,屋子里也渐渐没了呜咽声和暴揍的动静,冬夏也正好带着各种伤药来了。叶绝律拎着棍子出来,默默的去一边三两口吃完早饭,收拾了碗筷进厨房,见明岚莺在灶前忙活,就默默的过去帮她烧火。
明岚莺专心做雪花栗子,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叶绝律缓缓开口说道。
“鹤白被我爹娘惯坏了,后来回到游家,反而不喜欢那里的拘束,肆无忌惮惯了,做事容易冲动上头。听了别人的挑拨就对你有意见,我已经警告过她了,但她可能要暂时住在这里,可以吗?”
鹤白打听来的事说不准还没错,都是之前的原主确实做过的事,明岚莺倒是不在意,她还觉得这小姑子挺好玩的。
明岚莺尝了一口雪花栗子,满意的眯了眯眼,“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这不养闲人,她得给我干活。”
“好,她皮糙肉厚,能打能抗,脏活累活都可以做,你随意指使,她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会收拾她。”
明岚莺扬眉一笑,“好啊。”
叶绝律一走,明岚莺就发现这小丫头嚣张的很。
冬夏给她上药,明岚莺端着一碗鸡丝粥和蛋饼油条进来投喂。
鹤白身上伤处太多,冬夏一边上药一边闻到味道了,“好香,嫂子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鸡丝粥和蛋饼油条,锅里还有,你待会吃了再回去。”
“好!”
趴床上的鹤白闻着味儿睁开了眼,一看是明岚莺,又倔强的闭上眼装死,明岚莺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跟小姑娘计较。
“怎样了?”
冬夏摇摇头,“打的不轻,伤处太多,叶大哥下手太狠了,但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明岚莺使坏的拿了根油条在鹤白鼻前晃动,好笑的看着那紧闭着眼装死的小脸,跟着油条挪动。
都能清晰的听到她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了,这丫头还在装死,明岚莺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
“吃不吃?不吃我就拿走了,给赵老吃也一样。”
鹤白连忙睁眼,一把夺过托盘,“你果然不是好人,拿这种东西诱惑我,不吃白不吃!”
冬夏无奈的摇摇头,明岚莺笑眯眯的看着她,“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鹤白也是饿狠了,大口吃着蛋饼夹油条,一口粥一口饼,腮帮子鼓鼓的,两眼疑惑的看着她,含糊不清的说:“什么?”
明岚莺眉眼含笑,懒懒的靠在一旁的桌子上,“就喜欢你这种,不喜欢我,却又动不了我的样子。”
鹤白气急,差点被嘴里的蛋饼噎着,大口吃完了粥和饼子,伸手往床单上一蹭,砸吧砸吧嘴,“没吃饱!”
明岚莺看着床单上的污渍,忍着气没动手打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你哥不让你多吃,养不起,中午前把床单洗干净,不然没午饭吃。”
“我不,我可是贵客!”
冬夏失笑的摇头出去吃饭,顺便还把鹤白吃完的空碗碟子端出去了,明岚莺眉毛一扬。
“看到没,在我这,想吃饭就得干活。”转头又对外面喊道:“冬夏,院子里桌子上有包好的雪花栗子,你带一包回去当零嘴儿!”
“好!”
鹤白砸吧嘴回味了一下刚才的粥和饼,突然有些好奇雪花栗子,但叛逆的心理,除了叶绝律之外,她就没服过任何人。
“我不洗,我要雪花栗子!”
明岚莺对熊孩子没有耐心,笑意淡了下来,“你不洗可以,但是你没饭吃,也没有雪花栗子,如果不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你连碗粥都没有。”
鹤白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敢拿我哥压我!”
“是又如何。”
鹤白气红了脸,但是身上的伤刚擦了药,还疼着呢,动弹不得,气的紧揪着床单,怒瞪着明岚莺。
“这是我哥的家!”
明岚莺掏了掏耳朵,淡漠的说道,“这房子是我买的,你躺的用的吃的喝的都是我的,你哥都是寄人篱下乖乖干活,你觉得你的待遇会比你哥好到哪去?”
鹤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牙咬切齿的说不出什么脏话,憋了半天就只有一句“你好恶毒!”
“午饭前把床单洗干净。”明岚莺摆摆手出去了,门还没关上前,鹤白还听见她说,“中午吃烧烤,想吃什么?”
外面的宁儿和冬夏两个人报了十几个菜名,听得鹤白都心动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愤恨的一掌拍在枕头上。
她千里迢迢来到边塞,就是想投奔大哥过逍遥日子的,一路上吃尽苦头,没想到来了这里才发现,她大哥竟然是在吃软饭的!而她还要继续受苦,这都是什么孽啊!
但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鹤白在暖呼呼的床上躺了小半天,回了点精气神就扯了床单下床,板着脸出了屋子,也不看院子里的三人,打了盆凉水就开始笨拙的洗床单。
这双手刚触碰到水,就被冻的一激灵,忍着刺骨的寒意,迅速的洗完拧干晾晒,把冻的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哈气,委屈的吸了下鼻子。
闷声走到明岚莺身边,“洗完了,我要吃雪花栗子。”
明岚莺诧异的看着她通红的手,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先心疼她,还是该笑她。
“都进屋,冬夏,给她手上擦点药,宁儿去烤点红薯。”
“好!”宁儿乖乖的去厨房抱了一筐红薯,小跑进屋。
冬夏看着她一脸倔强不服的样子,但是要吃的语气可怜巴巴,好笑的拉着她进屋,“你怎么这么倔?洗浴室里一直烧着热水呢,我们仨坐着等你,你却问都不问,宁儿都欲言又止的一直想告诉你呢!”
鹤白委屈的红了眼,明明比冬夏还大一岁,却好像是个没长大的熊孩子。进了屋也拘束着坐在凳子上,冬夏给她上药,她就眼巴巴的看着炕里的烤红薯,和矮几上的雪花栗子。
明岚莺看着账本,漫不经心的说道:“想吃就自己拿,别指望别人喂你。”
头也没抬,话却是对着鹤白说的,鹤白手上被冬夏缠了一圈绷带,冬天里的水最冰冷,她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嫩手,一下子在冰水里泡着一阵子,有几处裂开的小伤口都没发觉。
即使是这样,也阻止不了她红着眼眶委屈的吃东西,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即使很烫她也不舍得松手,含着泪啃了一大口。
宁儿不停的给她扇风吹凉,“姑姑,你不烫吗?娘说了,不能吃太烫的东西,肠胃会烫出病的。”
鹤白嘴里还有一块热乎的红薯,烫的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囫囵吞下,被烫的一激灵,“等你被饿个两天,你就算啃雪都会觉得好吃。”
宁儿疑惑的歪了歪脑袋,随后摇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娘每天都做好吃给宁儿吃,宁儿没饿过肚子了。”
说完,宁儿把雪花栗子往她那推了推,白糖融化后挂在板栗上,又结成糖霜,黄胖的板栗被糖霜裹得晶莹剔透,闻着就香甜。
“姑姑好可怜,这个也好吃的。”
鹤白没想那么多,看见好吃的就抓点尝尝。
明岚莺忍不住笑出了声,冬夏也捂着嘴偷笑。
鹤白嘴里又塞得鼓鼓的咀嚼着,含糊不清的问道:“什么时候吃午饭?我要吃烤肉!”
明岚莺有些后悔答应叶绝律了,不该让这个熊孩子留下,太能吃了,“才刚吃了早饭不久,还有一个时辰才准备做饭,你想什么呢?”
冬夏指了指鹤白的肚子,笑道:“你这肚子里刚刚装了一碗鸡丝粥,三张蛋饼,两根油条,两个烤红薯,一把雪花栗子,你怎么还惦记着午饭,不怕撑坏了肚子!”
鹤白又塞了一个雪花栗子在嘴里,“我正在长身体,多吃点很正常!”
明岚莺无语扶额,“我还是让你哥把你送回游家吧,依你这吃法,再这样下去我可养不起你。”
鹤白一听,突然就觉得手里的烤红薯和板栗都不香了,整个人瞬间蔫了,“我不回去……”
冬夏不解,“回去也挺好的,边塞荒芜苦寒,比不了江南富饶繁华,而且边塞的寒冬很长的,你受不了……”
鹤白连连摇头抗拒,“我不,我不回去,就是死在这里也不回去!”
宁儿连忙呸了三下,皱着小眉头不赞同的看着她,“姑姑,娘说了,不能把那个字挂嘴边,不好,快呸呸呸。”
鹤白笑着低下额头,和宁儿的额头碰了碰,“好,姑姑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