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中午12点,书黎打车如约来到医院。
工作日来看病的病人不多,除急诊外,只有寥寥几人在一楼的大厅里晃荡。
她先根据指引牌确认科室的位置,然后找到电梯,直接上三楼。
到约定好碰面的地点,见那人还没到,便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安静地等一会儿。
等到大概12点17分,电梯门再度被打开。
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身形挺拔的男人迈着长腿从里面走了出来。
书黎闻声扫过去一眼,看清来人后,眼睛亮了亮。
赵景川还穿着上班一贯常穿的白大褂,口袋插着两支不同颜色的中性笔,纽扣扣得一丝不苟,一颗不剩。
半截长腿露在外面,即便模糊了腰线,依旧能看出比例极好,浑然有一种清冽寡淡的气质。
见他步履从容地朝这边走来,书黎起身,无声地弯下了唇角:“来啦?”
“嗯。”他抱歉地解释道,“病人突然有点事,耽搁了几分钟。等很久了?”
书黎并不在意地摇头:“没事,我也刚到。”
“那走吧。”赵景川颔首,先一步往前走,“带你过去。”
“啊?”书黎有点懵,四处张望,“不是这里吗?”
这里明明写着[体检报告领取窗口],应该没有走错吧。
“这里是体检。”许是发现自己走太急了,赵景川停下脚步等她,低低一笑,“前面才是婚检。”
“…哦。”书黎被后两个字弄得脸一热,瞬间明白过来,故作镇定道,“原来如此。”
真是够讲究的!
书黎快步跟上去,到了那边窗口,她看见一个护士坐在里面低头玩手机,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走了过来。
赵景川在窗口前站定,伸手轻轻敲了敲玻璃。
护士被吓得立马弹起来,虚惊一场地看着他:“赵医生,怎么是你?”
“来拿报告。”赵景川只说了一句话,单手插兜站在原地没动,耐心地等着。
书黎站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不出声。
护士想起早上同事确实提醒过她,有个神外医生今天中午门诊下班后要过来拿报告,让她没事的话坐这等几分钟。
当时她没怎么在意,说实话在自家医院做婚检的医生、护士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没有任何关心的**。
反正中午也没事干,只当尽份人情替中午有事的同事在这等会儿。
可她没想到,这神外医生竟然是……赵景川?!
他要结婚了??
不是没女朋友吗?!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护士盯着婚检报告单上的两个名字,再看一眼窗口外那张帅得人神共愤且被她们私下讨论过无数遍的脸,啧了声,心口没由来得一阵浅浅的失落。
前阵子听神外科的几个老医生聊天,聊到赵景川在被安排相亲,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对眼了。
真够迅速的呀!
谁这么幸运能被赵景川一眼相中?
她倒要看看这个中了头彩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赵景川见她没动作,也怕书黎久等,颇有些不耐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护士摸了摸鼻子,将两份报告一并递出去,顺便好奇又八卦地扫了眼站在赵景川身侧矮了他一个头的女人,发现确实挺漂亮的,长相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长相,偏淡颜,算不上一眼惊艳的大美女,却有本事能让人一眼喜欢。
她接着说,“在上面签字就行了。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书小姐血糖有点低啊,平时要注意一下营养,多吃水果和蔬菜,按时吃饭。”
“好,谢谢。”
赵景川把笔递给书黎。
书黎与护士对视了一眼,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签好字,赵景川把笔还回去。
相对其他的准夫妻、情侣,他们之间的相处没有多么的亲密,却有种表里相依,如沐春风的感觉。
护士掩下心中的羡慕:“没什么问题要问的话,可以把报告带走了。”
“对了,赵医生,恭喜啊,新婚快乐!”
“谢了。”
赵景川道了声谢后,摆了摆手,带着书黎离开。
他将报告递给书黎,书黎也下意识地把自己的递给他。
两人毫无隐瞒地进行了交换。
盯着报告,书黎默了许久。
心神恍惚,顿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和虚幻,像跌进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直到现在,还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想起四天前——
也就是上周日。
她被她妈梅韵清逼着去相亲,却被相亲对象在餐厅里当着众人的面恶意羞辱,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赵景川。
距离上一次分别已经隔了整整八年。
碰巧也是来相亲的赵景川一眼认出了她,挺身而出替她解了围。
因为是老同学,他们多聊了几句。
看她心情有点不好,赵景川客气地请她吃了顿饭,还礼貌地将她送回家,分别时很自然地加上了联系方式。
多年不见,书黎感到窘迫又惊喜,想起以前发生过的种种,丝毫不敢去妄想什么。
也以为他们的交集仅限于此。
后来经过手机聊天,赵景川了解到他们都在饱受相亲之苦,提出他们是否可以一试时,书黎脑子像突然被雷劈了一样,嗡嗡响。
一时没转过弯来,神经错乱又糊里糊涂地拒绝了他。
可回去后辗转反侧,她思考了一晚上。
又不甘心起来。
仿佛一个巨大的馅饼掉在她的面前,突然问她: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正常人都会觉得有诈。
毕竟过了整整八年,她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迅速地去重新了解一个人,骗婚这样的案例在当今社会多到数都数不清。
像是为了寻求一种心安,也想看看他的态度,于是她适当地提出了婚检这个想法。
没想到赵景川不仅答应了,还积极地联系了医生。
此刻结果出来,书黎心里至少有一块石头落了地,想着就这样吧。
与其被逼着相亲草草结婚,跟谁在一起不是赌,还不如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年少时最接近的那个人,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书黎把报告收好,眨了眨眼,问他:“我们现在去哪儿?”
“你下午有课吗?”赵景川问。
书黎是南城三中的老师,教的是初中历史,教学任务不是特别重。
她也挺佛系的,没什么伟大动人的志向,只求有个铁饭碗让家里长辈面上有光,自己也能混混日子就足够了。
这一次过来领婚检报告,是她专门下了课从三中打车过来的。
等会儿还得回去上课呢。
书黎点头:“有,但是是最后一节。”
“不着急走的话,一起去吃个饭?吃完我开车送你回去。”反正下午的手术没那么快开始。
“好啊。”
“要跟我一起上去吗?”赵景川指了指楼上,“换身衣服,拿钥匙。”
“要。”
书黎跟着赵景川上了楼,走进办公室,捧着他倒过来的水慢悠悠地喝着。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等他换下白大褂,洗手,然后陪她出去吃饭。
吃饭时,两人谈到了领证这个话题。
既然婚检已经做好了,结果也出来了,下一个流程自然也得提上日程。
赵景川让书黎说个时间。
书黎沉默着,心里在不停地打鼓,不知道该说一个什么日期才算妥当,既不会显得太急切,又不能拖太久。
今天是周三。
书黎小声道:“周五怎么样?”
“后天?”
书黎想了想,险些将那句“太快了是不是”心里话说出来,耳朵有点发烫,她抿了下唇,低声问:“你有空吗?”
赵景川没说是否有空,只点了下头:“就那天下午吧,我来接你。”
“嗯。”书黎压了压上扬的唇角,低头继续吃面。
周五下午,书黎刻意跟学校请了假,也跟家里人简单地交代了一声,便拿好证件跟赵景川一起来到了民政局。
陌生的流程在磕磕绊绊地进行中,她全程心跳不止,同时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赵景川的表情算不上冷淡,能看出来他也是开心的。
但不知为何,书黎还是有一点失落和遗憾。
从民政局出来,赵景川让书黎先上车等一会儿。
他去买点东西。
顶上的太阳毒辣辣地照着,即使入了秋,高温依旧,夏末余温迟迟未散。
书黎看见对面有个小卖部,猜他应该是买水去了。
回来时,他真的买了两瓶水,也只买了两瓶水。
区别是,一瓶是女生爱喝的牛奶饮料,另一瓶是纯净健康的冰矿泉水。
书黎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捏着手上鲜红的证件,盯着小卖部旁边正被两对男女光顾的花店,刚被压下的那点失落情绪,又即刻卷土重来。
她接过饮料,扭头看向赵景川:“赵景川,其实……”
“怎么了?”
他仰头喝了口水,侧目看她。
书黎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又生生地压了回去,摇着头道:“没怎么,就是突然想叫叫你。我们已经结婚了,那这瓶饮料……”
其实,他们几次吃饭埋单的都是赵景川,虽然她有在微信上将一半的钱转账过去,但他没收。书黎刻意这样说,只是想看看他们领证前后是否有什么变化。
赵景川侧身帮她扣好安全带,他手长,无需靠太近也能完成这样看似亲昵的动作。
书黎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听见他说,“虽然我们结婚有点潦草,但婚后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具体我们回家再谈。先思考一下,等下去哪儿吃饭?”
书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但也在情理之中。
她随意报了个餐厅名字,赵景川低低应了声,没有异议地开车带她过去。
书黎垂下眼,牵起嘴角笑了笑。
过于简单的一天,没有任何的意外与惊喜,像在无声地暗示着她,得适应这样的生活。
十六岁的书黎,自卑、敏感又胆小,行事小心翼翼。
二十六岁,她总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自信起来,可以在几十人的教室里大声讲课,可以欣然地接受别人的夸奖。
直到现在才发现,她还是以前的书黎。
——那个胆小懦弱的她。
胆小到过了十年,对他的喜欢,依旧没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