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电脑开着，屏幕散发的热量让窄小的寝室更热了。

周知涵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

吴擎沉浸在游戏中忘我厮杀，机械键盘噼里啪啦响。

周知涵安静地看他打游戏。他假装将视线随意地搁在某处，实际上偷偷摸摸观察吴擎。

他喜欢他的侧脸。

特别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汗水随着脸颊淌出一条水迹，然后慢慢流进领口。

那道水迹就像沙丘上波光盈盈的水潭，在一片眩目的热气中闪闪发亮。

形容得很神圣，实际相当下流。

两人呼吸很近，他觉得已经很近了。半米左右的距离，仔细看，能看清男孩脸颊上的绒毛。

等他发完呆，吴擎游戏也打完了。

吴擎放下麦打量他，问他喝水吗，周知涵摇头。他起身拉上窗帘，寝室顿时陷入昏暗。

周知涵瞳孔猛地一缩。

吴擎说，“我记得你阳光过敏。”

周知涵：“嗯。”

吴擎正弯腰想拧开桌子上的台灯，被周知涵冷不丁地说话打断。

“你想转专业？”

吴擎动作一滞，随后自然地单手倚靠在桌子上，懒洋洋地说，“怎么了。”

周知涵：“很想吗？”

吴擎：“一般吧。”

周知涵一笑，“转专业呢，看的是两学期的平均绩点排名，达到学院前20就可以了。”

吴擎拿着手机：“哦。”

周知涵：“你努力一下。”

吴擎：“我知道。”

周知涵还想说什么，但当对面这人似乎并没有专心在听。

无情哥只有打游戏时最专注，平常给一个眼神都相当吝啬。

周知涵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他想说很多话，但一瞬间都被堵回去，烂在肚子里。

吴擎见半天没动静，抬头道：“没了吗？”

周知涵：“没了。”

吴擎：“辛苦您了班长。”

周知涵笑了一下。笑的声音很小，从鼻腔发出的气声。只是寝室太安静，这声客套的笑显得有些突兀。

吴擎一边刷手机，一边扭动因为打游戏有些酸痛的脖子。

现在连眼神都懒得给了，看都懒得看他了，好像挺不乐意他找他的，周知涵坐在这里尴尬得像是犯了什么错。不该在这的。不允许在这的。

他越想越糟，原本理好的思绪、预备说好的话，一下推乱了。

他犹豫着，似乎酝酿了很久，才说道，“你要不，别努力了吧。”

吴擎停下刷手机。

“经管挺好的，为什么想走呢？”周知涵眼神真切，句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转到什么专业？喜欢吗？合适吗？”

“你决定好了吗？”

吴擎：“我怎么想决不决定，好像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抬起头，“和你有关吗？”

周知涵：“当然有关。”

吴擎嗤笑一声，“班长当得真有责任感啊。”

“真的不用管我，班长。你是不是是个人都要管一下？管的过来吗？轮得到你管吗？”

周知涵被他枪林弹雨一阵怼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嗫嚅着嘴唇回道，

“……我不能管吗？”

他又重复一遍，像是重塑自己一个“客观说明者”的身份，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淡定，“我没有命令你，没有强迫你。你为什么

那么排斥我？”

吴擎：“我排斥你了吗？”

周知涵：“你没有吗？”

对话显得幼稚又无厘头，连周知涵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情商正以每秒100的速度下降，可他真的不在乎了。他的克制在这个人面前变得若有若无的了，他有必要克制吗？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压抑什么，有些艰涩地说道，“对不起，我——”

吴擎：“我不喜欢你。不喜欢别人管我，”

周知涵一愣。

吴擎：“不喜欢。不厌恶。不反感。”

寝室太暗了。暗到看不清周知涵脸上的表情，想走到门口去开灯，但周知涵猛地起身抓住他的衣角。牢牢抓住了他。吴擎没想到他细胳膊细腿的也有这么大的力气，皱眉想拨走他的手腕，原本低头的周知涵，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

“我喜欢你。”

“我是同性恋。可你不是，我没办法，我……”

“我只是想让你不讨厌我。我每天都在想。但你现在是不是更讨厌我了？会不会觉得恶心？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恶心到你。我没什么办法，想不到什么周全的办法。学生证照片是我拿的。脚是故意崴的。我想和你一组，什么都想一起，你是我的同学，所以看上去正常一点。正常一点，但我很高兴，我看到你，我就很高兴。真的。”

“但我一高兴，你就开始讨厌我了。”

“为什么呢？”

他的语调十分平常，说了一大段丝毫没有逻辑的话，也丝毫不慌张。只是神情看上去有些难过。

像是普普通通一些小事，和熟人随口抱怨而已。

吴擎看着他，周知涵抓着他的衣服，他本人没发觉到。

他从一开始，便一直在微微颤抖。

不知道在怕什么。明明说的那些坦诚的话，已经不给自己留有任何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