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往频繁,不止一两个人撞见他俩深夜幽会,吴擎的室友便遇到过几次。
打完篮球,有说有笑挥汗如雨地回寝室,路灯下树影绰绰,错过一张模糊的脸。
室友猛回头,人走远了,身影没入了一片乌黑的拐弯处。
那人一件深色夹克,一双黄色踢不烂魔鬼搭配,和早上看到的,同一个寝室走去上课的某位一模一样。
不知道身边走的是谁,这位酷似无情哥的人脸上,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和吴擎共处一室一年多,从没见过。所以他不敢确定是不是。
他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冷漠,也没有此刻露出很淡的笑容,但明显可以感受到他心情愉快的表情。
平常见他最高兴,好像是停课,或者游戏赢了,关掉电脑拎着牙杯,耷着肩膀走进浴室刷牙,看上去挺平静的,但仔细观察他在抖腿。特别是停课和游戏赢了双重快乐。不过一般那会,吴擎已不见了,不是去打工就是在网吧。
巧合的是,每次通一次宵,辅导员偏偏会在群里发通知说要点到,然后他们的班长,周知涵,次次风雨无阻地出去找人,明明那么大人了,班长必须亲自点到,无可奈何,说,“辅导员说他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吴擎也奇怪,室友消息通通秒回,偏偏有正事的人找他,他真的和人间蒸发了一样。第二天回来了,又精神状态极好地上课。
而且这学期,俩人关系明显变得亲密了一点,他们都开玩笑说班长抓人抓出了感情,常常白天看见他们一起吃饭,偶尔能看到坐在不远处和周知涵关系不错的江塘吃屎一样的表情。吴擎一占上位置,就没人敢往旁边坐。他们单独俩人吃饭也很融洽,虽然往往是一人聊得很开心,一人面瘫脸不紧不慢地吃饭。
之后知道吴擎旁边走的是周知涵,稍微惊讶了一下,毕竟矮一个个,以为是无情哥新交的神秘女友呢。神奇的一点是,一旦正面认出周知涵,他立马像迅速脱离沼泽地换了另一幅轻松的表情喊他的名字。
好像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之前那张面孔。
周知涵切换的手段熟练自然,无情哥看在眼里,觉得他很有趣,说,“你挺适合一个节目。”
周知涵:“什么节目?”
“川剧变脸表演。”
周知涵:“哇......”他睁大眼睛。“真的吗。”
吴擎觉得自己这个暗喻比得很不错,还点了点头。
周知涵表面上,“哈哈。”内心翻了好几个白眼。
他心想他这样,不就是为了你不难堪吗。他们在外人眼里一直都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偶尔上下级,下级也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一个微妙平衡。
有几次,真的让认识的人路上撞到了,周知涵问:
“别人看见了呀。”他故意矫情地嘟哝几句。
旁边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周知涵往他身上凑近,像块狗皮膏药黏住肩膀,“发表什么?”
吴擎:“看到又怎样。”
周知涵惊喜反问:“哦?”
吴擎平静地望向他,“你想我说什么?”
周知涵:“随便来点。”
吴擎瞥了他一眼。
周知涵:“够无聊的你,开玩笑嘛。”他拉开一点点距离,胶着的视线投向前方,此刻他一点不像刚刚一个淘气幼稚的热恋男孩,继续开口道,“你真是......”
无奈地摇摇头,明明最感到无可奈何的不是他。
周知涵不算表情丰富多彩,吴擎的说法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前不久班里搞了一个篝火晚会,他去了,以前是个水坝,旁边仅剩一条歪歪扭扭的小河。外边所有人都玩得疯狂兴起,他们俩人躲在废弃的破车里接吻。班长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唇齿有一点烤棉花糖的甜味残余。班长喝了点酒。众人面前有多靠谱稳重,此刻他便有多依赖放荡。
他笃定地说,你肯定会来。
他有点喝醉了,面颊坨红,说话都轻飘飘的,继续说他最爱说缠绵的话。
“冷......”他躲进吴擎的外套,像只粘人的小宠物,“变冷了。”
周知涵的脚不小心踢到旁边的啤酒罐,一会儿底下的杂草丛变得晶莹透亮。
吴擎原本靠着他没说话,看到这幅场景,突然笑了一下。
周知涵迷迷糊糊抬起脑袋,吴擎一掌拍得缩回怀里。
“你有病......”他无辜小声骂道。
吴擎:“嗯,有病。”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班长”,周知涵震了一下,爬起来出去了,踉踉跄跄地刚走几步,回头看了一眼。
眼神清明,一点刚刚醉意朦胧的样子都没有,吴擎想他又这样了,他叫住了他。吴擎学别人喊了一声“班长”,语调平平,周知涵还没回头,目光便被一件衣服盖住了。
无情哥酷酷地从他身边走过,走远了。
“不是冷吗。”
周知涵拿下盖在头上的校服外套。愣了大概几秒,然后自然地将衣服披在了身上。
立起衣领,他慢慢地,深深嗅了一遍。
今年的冬天也不是那般冷,元旦前一天晚上,下雪了,原本只是一点点雪粒子,后来不知不觉变成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
这便是周知涵最喜欢的季节,所有人窝在被子里赖床的时候就他一个起早出去吃饭,撑着伞,在积雪上踩出一串周知涵的脚印,一个人无聊,把吴擎叫下来雪中漫步,冷了又躲进室内喝热的咖啡。
他以前不喜欢咖啡的味道,一个失眠患者,咖啡PTSD。可现在是吴哥买的,他戴着一条深棕色的针织围巾。躲在围巾后悄悄地想,吴擎正站在机器前扫码,利落的五官线条,严冬践行里夏外冬的穿衣风格的猛男。
一种让人重新上瘾的味道。
“晚上去哪吃饭啊?”
然后半天,才应付地飘来一句,
“随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