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擎推着行李箱走进寝室,不意外地发现他是第一个到的,以前都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他拉开窗帘,一个多月没呆,漫天飞舞的灰尘像把人淹没,他眯起眼睛,正在此时,背后的寝室门被敲响了。
他转过身,有个熟悉的人站在门口,说了一声“嗨”。
吴擎抱着手臂看着相当自然走进来,拎着行李开始整理位置的周知涵,凉凉地说:
“惊喜?”
周知涵:“嗯。”
他笑了一下,声音温柔如水:
“吴同学,你好啊。”
他所应当地填补了他们寝室的空位,中午吃饭时他不经意透露道:
“室友出国了。”
吴擎刷了半天手机,斜瞥了他一眼:“你挺厉害吗。”
周知涵听得出他话里的另外的意思,无所谓一笑,继续扒他不爱吃的菜,吃完大概十二点多了,两个人走出熙熙攘攘的餐厅,路上遇到江塘,身边簇拥着一群篮球部的队友。江塘的女友也在,躲在人高马大的人群里,故意不想与这两人撞见。江塘却一脚截住吴擎往前走的路,扬起的下巴却朝向周知涵:
“吃完了?”
周知涵:“嗯。”
江塘:“吃了什么呢,那么快,再过来吃点?”
周知涵刚想拒绝,就被身旁的人拉着胳膊拽走了。
两个人扬长而去,只剩下某人留下冷冷的一句:
“吃你妈。”
许多人见了周知涵这学期的第一印象,总觉得他们班长,他们曾经的主席变了一点,具体又看不出是哪里。自从他脱离了繁忙的各种学生部门,生活便开始变得丰富多彩,据说有个同学某天在live house遇到了他。一开始并没看清楚,会场的灯光扑朔迷离,只露出半张朦胧不清的脸。
他正想上前搭话,突然另一个人从一旁出现,给他递了一支百加得。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周知涵如此熟练从容喝酒的场景,灯光下男孩仰头喝了几口,露出流畅的脖颈线,酒水从嘴角淌下,铺落在皮肤上焕发晶莹的光泽。他在和递酒的人聊天,那人比他高,他必须稍微抬起头。可那天或许是他太高兴,连仰头说话都显得特别孩子气,说着什么令他得意的事,等他上前一步想确认这位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周知涵时,人群突然向他们涌动,两个人在一片黑影中消失了。
耳边只有舞台上唱的一首歌,叫《如果你冷》。
两个人被挤到一旁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周知涵专注地看着舞台,一边轻声跟唱:
“如果你冷......我将你拥入怀中......如果你恨,我会替你擦去泪痕......”
“我的爱,为你开启。像白色的闪电......划过天际......”
“我只是要你知道一件事......就是我爱你,就是我爱你......”
“爱你。”
吴擎低头看他,他酒喝多了,表情有些迷离起来,连平常最擅长捕捉他人视线的功能都丧失了。他举起周知涵手里那支酒,喝了大半,吴擎皱皱眉,“没喝多少嘛。”
他嘟哝道,在黑暗下,一群来自天南地北的人群中,自然地牵过他温热的手拎进了厕所,两人靠在洗手台边。吴擎沾了一点水,仔细地将他脸上的荧光颜料擦干净,擦完掰着下巴在明亮的光照下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
“行了,回去了。”
他将周知涵的帽子重新戴上,这人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回去了?打车了吗?”
吴擎低头按手机:“正在。”
周知涵懒洋洋的。猛烈的酒精让他没办法很快缓过神,靠在冰凉凉的瓷砖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吴擎:“大爷,醒了吗?”
周知涵歪着头:“没有。”
吴擎:“还剩多少?”
周知涵:“什么还剩多少?”
“酒。”
周知涵晃动了一下酒瓶,明显一阵水声,本人却面不改色地说道:“没了。”
吴擎轻笑一声。
“那刚刚是你脑子里的水在晃吗?”
周知涵:“你嘴巴好贱啊。”
“我贱吗。”吴擎向他靠近,站在他面前,将冰冷的手机背面贴向男孩因为醉意熏红的脸轻轻摩挲,眯起眼睛低声问道,“再问你一遍,谁贱啊?”
周知涵:“你。”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迎上对方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睛,“你呗。”
那张脸慢慢贴近,他闭上眼睛嘴唇温热地相贴。他缠住他的舌头不紧不慢地吮吸。周知涵摸上对方的肩膀,一边动情地接吻,他尝到了对方舌底百加得加上雪碧的味道。
令人眩晕又迷醉的吻。
周知涵成为室友后,就再也不要找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找吴擎鬼混,之前两人楼上楼下的时候,周知涵总会忍不住往下跑。又没有什么漂亮的借口。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可以坐在同一张桌子前,一起听歌或者看电影,两个人早上相约去吃早饭,这似乎和成为室友前的生活如出一辙。可这也不是。只是有了一层更加正大光明的关系在,尴尬的性向界限就被模糊了。
“不可能让别人知道。”
不是不能,是不可能。
周知涵是这么说的。
之后吴擎去考飞行员证,参加集训时他也是这么说的,他们那会儿已经二十四五岁,依然年轻充满活力。周知涵时常怀念大学那几年疯狂又令人着迷的生活,他扑在窗口,看向正在往远方驶去的车子,云压得很低,但温度却很好。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吴擎的情形,他也将帽子压得很低,站得离他似乎十万八千里外远,但只要他一抬头,便是所有难看的军绿色服装中最耀眼的那个。
他只要随便看一眼自己,灵魂便从一个拘束的形状里冲撞,无数次在浴室或者深夜里的遐想都无法按耐,他只能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他无数次提醒自己,
只要你想,他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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