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回到凝春堂,心绪不宁,把张朝贵叫过来吩咐道“你想办法去打听四公主坠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朝贵低声道“主子,您可是怀疑”
德妃挥手打断他的话,“我直觉不安,倒不是怀疑什么,你先去打听打听再说吧。”
张朝贵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德妃心情烦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四公主该没那个胆子敢自损身体,这次可能真就是意外。
可是这么些年的宫廷生活,德妃习惯什么事情都做最坏的打算,也许四公主或者她身边的人就是故意的,倘若四公主摔断了腿,日后行走不便,一个残废的公主是不会被嫁到蒙古去的。
比起抚蒙的苦楚,其他的痛不值一提,她是公主,照旧可以在京城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婆家不敢慢待公主。
德妃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次真是幸运,四公主无事,不然就要轮到五公主去和亲了。
未免夜长梦多,看来小五的婚事还是要尽早定下来才行。
德妃不免发愁,至今为止她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
乐盈好说话,佟家那边已经没问题;再一个就是抚养五公主长大的宁寿宫皇太后,这位太后早几年还流露出要把五公主留在京城的想法,可是最近两三年再不提这事了,无论德妃如何旁敲侧击,老太太就是跟她装糊涂。
德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张朝贵出去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禀告道“四公主的侍女小燕儿,还有马场的两个太监现被关押着,听说皇上派了顾太监审讯他们,但是具体审讯出来些什么,请恕奴才无能,实在打探不到。”
德妃叹道“先就这样吧。”
乐盈倒没有像德妃这样想太多,再温驯的马儿难免也有不听话的时候,她有一回骑马都差点摔下来。
谁知次日事态变得严重了,到了中午,玄烨突然派人送宜妃回宫。上次这么突然被突然从畅春园送回宫的人还是小赫舍里氏。
众人吩咐猜测宜妃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惹怒了皇上,乐盈这才把宜妃被遣送回宫的事情与四公主坠马受伤的事情联想到一起。
这时候就凸显出掌后宫之事的重要性了,玄烨专门派了顾太监来跟乐盈解释此事。
乐盈听完顾太监所说,只觉得匪夷所思。
其实四公主骑马摔伤一事与宜妃并无直接干系,乃是其母郭贵人暗中设计。郭贵人不忍女儿远嫁漠北,但她不得皇上宠爱,于是苦求宜妃去向皇上说情。
公主抚蒙不单单只是皇室的家务事,更是关系大清与蒙古稳固团结的国家大事,宜妃如何会去向皇帝求情更何况四公主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宜妃不肯管,郭贵人无奈之下想了个损招,她利诱加威胁买通四公主的侍女小燕儿,让趁四公主不备时把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扎入马腿,引得马儿疼痛发怒摔下了四公主。
这手段也太拙劣了吧,先不说能不能被人查出来,古代的医术水平可没多高,一不小心要了四公主的命都是有可能的,谁能保证刚好摔断公主的一条腿
再者,以四公主的性子,比起当个坡子留在京城嫁人,她更愿意嫁到漠北去。
郭贵人这个糊涂的妈,自以为是为女儿好,其实根本不关心女儿内心真正想要什么,她的一腔慈母之心大概只感动了她自己。
顾太监道“皇上下令,郭贵人谋害皇嗣,罪不可赦,关押慎刑司听候处置;宜妃虽然没有参与此事,但她与郭贵人同处一宫,两人又是亲姐妹,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郭贵人的作为,算是失察之罪,遣送回宫,令其闭宫反省自身。皇上让您将这事晓谕后宫,以警示众人。”
乐盈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只能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令人去畅春园嫔妃所住的地方传谕此事,很快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些有女儿的嫔妃们此刻就是有再多的小心思也再不敢表露出来。
乐盈想到了五公主,她的母亲德妃这会儿应该再没法替她向皇上说情了,真是阴差阳错啊。
德妃因此事失落了好些日子,最后她还是自己想明白了,道“四公主的婚事是明年的事,小五的年纪还能再拖两年,现在提不了,不代表以后也不能提,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乐盈挺佩服她想得开。
德妃无奈道“想不开又怎么样呢,我要是天天愁眉苦脸,小七就得替我担心了,她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见我不开心,心里就担心得跟什么似的。”
在乐盈眼里,这些年德妃一直都是一个稳重,心态极度平和,似乎任何时候都能处变不惊的人。如果说后宫有谁是她的学习对象,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德妃,乐盈觉得如果有一天她能修炼到德妃三分之二的水平,大概就能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但相处时日越长,德妃暴露的脆弱越多,过去那个无论做什么事都稳得一批的德妃在渐渐消逝。
她面对皇上时能够永远镇定自若,可面对儿女们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奈感。她这一生本来可以百毒不侵,却偏为子女所困恼。
乐盈想起第一次在承乾宫见德妃的情景,那时候她还不到三十岁,尽管生了那么多孩子,但整个人的状态很好,年轻,向上。这短短六年的时间,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了,眼角堆起了细细地纹路,神态中偶尔还会有一丝遮不住的疲惫。
她的孩子们长大,要操心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德妃努力微笑,“办法总是更多的,对不对”
乐盈赞同她,“对。”
这事带来的另外一个影响就是玄烨对四公主产生了偏见,认为这个女儿对他不真诚。四公主外在表现出愿意嫁喀尔喀郡王,愿意学骑马学蒙古语言,实际上不过是在蒙骗皇父。
他对乐盈说起此事时还一脸生气,觉得四公主辜负了他的期待。
乐盈
她真的很想问问老康,到底太子妃与四公主哪个是你的亲生女儿,怎么对太子妃就是哪哪都好,到了自己的亲女儿就这这都不好,有这么做亲爹的吗
她忍不住为四公主分辩几句,“公主她并不知晓此事。从马上掉下来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刚好摔倒腿上,四公主不会不知道权衡厉害关系。”
玄烨道“母女连心,她母亲做的事情,难道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乐盈则道“还有一句话叫做天下无不是父母呢,郭贵人想做蠢事,四公主只能尽量劝她,可听不听就不是四公主所能控制的了。”
玄烨仍道“她可以禀告给朕知晓。”
乐盈据理力争,“皇上您不公正,您开始对四公主存了偏见,她怎么做都不会符合您的心意。她若是举报了郭贵人,您就该说她只会撇清自己,置生母于不顾,是个不孝的女儿了。”
乐盈胸腔里憋着一股闷气,她恨玄烨一叶障目不识真正的明珠,以四公主之秉性,诸多公主中当属第一,至于那些阿哥们,虽有报国之心,但此刻大概都在想着怎么争家产,或者多多讨好皇阿玛,为以后争家产做准备,哪一点比的上四公主
她的脸涨得通红,玄烨突然软了口气,摸摸她的脸,柔声说“你急什么,有话慢慢说。”
他让人端来一杯凉茶,乐盈喝过茶后心情平复了许多。
玄烨这才道“若是别人对朕说这些话,朕一定不会听,只会认为这人另有图谋,可是乐盈,你说的话朕愿意相信。”
乐盈心道,废话,她没有儿子没女儿,佟家目前一心一意跟着皇帝走,整个后宫,那些个有子女的嫔妃们都有可能有私心,只有她没私心,她单纯就是为四公主说话,也不能从四公主身上图谋什么。
“那您就不要这么想四公主了,她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玄烨道“朕知道了。”
然后呢,不能光说知道了呀,乐盈建议他,“四公主现在受伤躺在床上,您得去看看她呀,再赏赐她一些礼物抚慰她。”
玄烨笑道“行,行,朕都按贵妃说的做,满意了吗”
乐盈极度无语,“四公主是您的女儿呀,什么叫我满意了吗”
玄烨仍旧是好脾气地说“好,应该是朕满意了。”
乐盈发现这位皇帝真喜欢戴滤镜看人,他先入为主觉得好的人,做什么都是好;一旦他觉得什么人不好了,日后连别人吃饭喝水呼吸都是错。
唉
玄烨还有心情逗她玩儿,“乐盈,你若是有个孩子,一定是最好的慈母。”
她对一个素来没什么交集的公主都这么好,可想而知对自己的子女该有多好了
乐盈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天,这是恐怖片好吗,想起现在的慈母德妃被她的四个孩子压弯了腰,乐盈简直不敢再想。
还是别人的孩子比较香嘛,王贵人的两个儿子又漂亮又可爱,她有时间逗逗这两个小阿哥玩玩不好吗,非得自己生啊。再说她真生了孩子,玄烨也就不会再同她像今日这么畅所欲言地说话了。
她催着玄烨快去看望四公主,“宜妃被送回宫,她肯定担心坏了,您去安慰安慰她。”
玄烨道“知道了。对了,朕得了一样好东西,是个外国传教士送给朕的西洋货,你一向喜欢这些西洋玩意儿,朕明日拿过来给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