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卧病在床,留在热河行宫养病。回京的前一日,太子去看望她。
侍女给太子奉上一杯清茶后就悄悄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这对夫妻。
太子妃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太子面对着她一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太子才道:“孤明日将随同皇阿玛一同返京,你留在此地好生休养,多保重。”
太子妃道:“多谢您关心,妾祝您回京途中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太子苦笑不已,“但愿真能一路顺风吧。”
太子妃生病乃是侵受风寒所起,太子瞧着她,突然道:“孤要是也能生一场疾就好了!”
他不想去什么南巡,他是国之储君,皇帝出巡在外,他应该留守京城监国。他的那些兄弟都是一群闻到一丝血腥味就敢上前来撕咬的狼,太子随驾南巡,他们就会察觉到他已失去皇阿玛的信任……
太子妃惶恐道:“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您是一国太子,您的身子安康关系到社稷的稳定。”
“可笑,可笑,太子的身子安康与社稷有什么关系,那么多个兄弟们,没有了我,还有别人,”
太子笑起来,而且笑声越来越大,状若癫狂道,“我是胤礽,不是太子!”
眼见太子情绪激动起来,太子妃低下头装作害怕的样子。
太子神色缓和下来,嘲讽道:“你别作出这副样子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不会怪你,你自己多保重。”
说完他转身,离开时轻轻地把门给合上了。太子妃看着那扇门,怔怔无语,忽而轻叹一口气。
……
八月底,御驾回銮。
乐盈每次长途旅行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抱抱她的小猫猫们。玄烨是宅不住的皇帝,每年都有外出活动,少则半个月,多则三五个月,乐盈为了防止抑郁,没什么意外情况都会跟出去放放风。
她不是时时刻刻都陪伴着两只小猫咪,这些年过去,小猫咪们最亲近的人已经不是她,而是承乾宫专门照顾它们的一个叫做雪雀的宫女。
这次从热河回来,乐盈却没能像以前一样抱上她的猫,雪雀过来抹着眼泪说道:“主子,圆滚滚病了,整日没精打采的,吃得越来越少。奴婢请了兽医过来,兽医说圆滚滚是老猫了,就像人一样,五脏六腑衰败,活不过多少日子了,胖虎的情况稍好一些,但它跟圆滚滚感情好,陪着它,也不吃不喝。”
虽然知道总会有这一天,但它真要到来时,乐盈并没有像她原本以为的那样想得开。
巅峰时期的圆滚滚就是一个胖乎乎的小毛球,现在廋得皮包骨头,皮毛也没有了往日的光亮,乐盈伸手去摸它,它冲她小声地喵喵叫。
胖虎靠着圆滚滚窝着,时不时给它舔毛,它似乎知道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妹妹身子不好了,一刻也不离开它,雪雀把它抱走,没一会儿它又跑过去。
乐盈道:“算了,就让它们一起待着吧。”
小喵咪——别管它们在喵界已是猫爷爷猫奶奶的年纪,但在乐盈的眼里它们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喵咪,她因着圆滚滚的事情闷闷不乐。
这回连紫檀都不知道怎么开解她了,主子刚进宫没多久,文常在就把这两只猫送给了她,圆滚滚与胖虎陪伴大家这么多年,一旦想到它们的日子所剩无多,紫檀也很想哭。
喜鹊本想让紫檀劝主子,这下子只能自己劝了,她道:“主子,猫猫狗狗总有寿命结束的时候,谁都无法避免,您想点开心的事,马上就要南巡了,您又可以去济南看泉水,去杭州游西湖,多好呀!”
乐盈觉得自己更郁闷了,南巡,这次的南巡她一点都不想去好嘛,太子妃的话让她心里十分不安,谁知道那对天家父子在玩什么把戏,这次的南巡根本就不是单纯的一次出巡。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其二就是小喵咪,圆滚滚即将渡劫成功,回它的喵星,乐盈想最后送它一程,这是她不愿意南巡的最主要原因。
她心里这么想着,找了一个机会就告诉了玄烨。
令她欣慰的是,玄烨没有做出不可思议的样子反问她,“就为一个畜生,值得吗?”
他温柔地安慰她,“圆滚滚好吃好喝过了一辈子,有它的兄长胖虎陪着它,还有人天天逗它玩儿,它即将开开心心过完一生,用咱们人的话来说,无病无灾,寿终正寝,这是好事,你该为它感到高兴。”
乐盈闷闷道:“我知道,可能我这是自私吧,要是它能永远陪着我就好了,或者我比它先离开,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难过了。”
玄烨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不能这么想,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遭,佛经上说——”
乐盈哝咕:“我听不懂佛经。”
玄烨无奈:“好,朕不跟你讲佛经,也不讲道经,更加不跟你讲什么大道理。轻飘飘的话说出来,其实也不能慰藉人的痛苦。圆滚滚陪伴了你这么多年,你难过是理所当然的,性情中人皆如此。”
乐盈点头,“就是这样,不用劝我什么,我难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玄烨笑道:“好,不劝你。但忧思伤肝,那你难过一小会儿就行了。”
乐盈“嗯”了一声。
没想到他又问道:“这次南巡你真的不想去?”
乐盈道:“不去了。”
“不去就不去吧。”玄烨并不勉强她。
为了防止曹家伤自己的面子,乐盈赶紧补充道:“我虽然不去,但是曹家不能给宜贵妃送侍女,而且我还要拜托宜贵妃与陈贵人看望洇烟与岫云两人。”
玄烨好笑,“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啊,那你自己跟她们说吧。”
他以为乐盈是在开玩笑,但她是说真的,次日就派李金忠请了宜贵妃与陈贵人过来,请她们路过江宁时,去看看洇烟与岫云过得好不好。
宜贵妃不可思议,但还是点点头,“妾会记得的。”
陈贵人有些感动,皇贵妃娘娘重情分,这是那两个侍女的福气,也是自己的福气。
乐盈看着宜贵妃,又道:“曹、李两家侍奉君王贴心到了极致,到时候难免会送你几个侍女使唤。”
宜贵妃闻弦知意,立刻道:“娘娘,妾也不会要曹家的侍女。”
乐盈满意,“那就行。”
说实话,宜贵妃老早就不满江南的曹李两家了,从王贵人开始,宫里一茬一茬的汉妃冒出来,而这些汉妃多出江南,都是曹寅、李煦等人为皇上在江南物色的美人,他们明明是皇上的臣子,偏偏做事犹如民间拉皮条的老鸨儿。
宜贵妃回到翊坤宫,先对着心腹侍女把曹寅、李煦骂了一遍。
侍女笑道:“曹寅等人再能,也不过是皇上的奴才,主子别为他们气坏了身子。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白,为什么皇贵妃突然不去南巡了。”
宜贵妃也正纳闷这个问题,皇贵妃这个人,不愧是皇上的表妹,也是个待不住的性子,占着亲戚便宜,皇上每次出巡能落下别人,一定不会落下她。
这次可是下江南哎,多好的事情,她怎么突然就不去了。
官方解释是皇贵妃身子不适,需要静养。“身子不适”在后宫是个微妙的借口,宜贵妃一点也不相信,更何况她才见过皇贵妃,照旧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好得很。
宜贵妃心里犯嘀咕,她可没忘记曾经与皇贵妃相克的那些事儿,她这次跟着去南巡不会是个坑儿吧。可是要她放弃南巡的机会,她确实舍不得,而且这次皇贵妃不去,南巡嫔妃中以她为尊,一连几个月,多难得的机会啊,放弃了实在可惜。
她想了想,让翊坤宫的总管太监张启用去把九阿哥叫过来。
九阿哥觉得自家额娘多心,“您是女眷,有什么事也牵扯不到您头上,为什么不去?儿子还想去呢,可惜上次没轮到我,这次也没轮到我,奇怪了,老四这阵子不知为什么突然得了皇阿玛的看重?”
宜贵妃嗔道:“但凡你长进些,你皇阿玛也不会哪次都不带上你。”
九阿哥笑道:“我自知不是长进的料子,还是找一棵大树栖息吧。”
宜贵妃轻拍了一下儿子肩背,笑道:“你又知道那棵树是大树,说不定外强中干,里头早就被虫子蛀空了,只要别人轻轻推一推,它就倒了!”
九阿哥不满道:“儿子看好的人必然是不错的,额娘您处在后宫,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您别管我,安心跟着皇阿玛下江南游玩吧。”
儿大不由娘,宜贵妃也管不住九阿哥,索性眼不见为净,“走吧,走吧!”
九阿哥嬉笑:“那儿子走了,下次再来给您请安。”
……
五公主也在为去不去南巡的事情纠结,四阿哥一锤定音,“你身子刚好,留在京城。”
五公主为难,“可我的名字在南巡的名单中,若是不去,只怕还得给皇阿玛与太后说一声。”
这两位都是她最敬畏的人,五公主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说过一个“不”字,从来都是乖乖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敢去说。
人的转变真不是一时的,五妹慢慢改就很好了,四阿哥道:“皇阿玛那里,我去说,至于太后那里,让额娘去说,你不必太过忧心,这些都是小事情。”
德妃早已经知道五公主在去热河行宫途中生病的事,但五公主怕她担心,只说是中了些暑气,不无大碍,由四哥陪着在小行宫休养几日就好了。
德妃见她整个人精神气不错,脸颊还丰闰了些,就没多问,这回听说五公主不想去南巡,很是吃惊:“为什么?”
五公主小声说:“我觉得身子不适,想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