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试八福晋之前,乐盈打算解了一下八福晋在宗人府学习的过程,她先问了李金忠宗人府处罚人的一些情况。
李金忠道:“庶民犯事,主要由官府受理;宗亲权贵等人犯事,则交给宗人府管辖。”
乐盈有些疑惑:“宗人府的长官也都是由皇室宗亲这些人担任,这不是自己人包庇自己人吗?”
李金忠回道:“主子,就是这么回事,天底下就没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过的道理。一般宗亲权贵犯事,皇上念及其祖上功绩,只要不是十恶大罪,大多都减免处罚。其实说到底全看皇上的意思,皇上有宽宥之心,那人在宗人府的日子就会好过,皇上态度严厉,那人就过得惨了。”
乐盈忍不住点头,潜规则呀,比如说索额图在宗人府就过得惨兮兮;庆复嘛,估计不会受什么罪。
紫檀笑道:“奴婢听人说过,八福晋在宗人府真就是上课,上午听教引嬷讲女四书,至于下午嘛,抄佛经。因为教引嬷嬷们说八福晋性子躁,抄佛经能让人沉心,性子变得更为贞静。”
啊,抄佛经什么的最讨厌了,乐盈不禁有一丁点同情八福晋。
紫檀又道:“八福晋在宗人府学习期间,吃饭喝水睡觉,甚至更衣都有严格的时间要求,其实对奴婢们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但八福晋算是宗室贵女,娇生惯养,难免不适应。”
这么看来,八福晋应该没受什么大罪。
皇上虽然不喜她,但她的外祖安郡王府上颇有势力,再加上八阿哥的人缘超好,宗人府肯定不可能故意为难他媳妇。
但八福晋爱八阿哥,把她与八阿哥分开对她来说就是受最大的罪。
说实话对于怎么面试八福晋,乐盈心里没有一个章谱。
妇德课,什么鬼,男人们怎么不去上男德课!
尽管八福晋不讨人喜欢,但乐盈也不想要在什么妇德上为难八福晋,她决定了,只要八福晋表面态度过得去,就给她放水,让她过关。
惠妃是八阿哥的养母,与八福晋有几分情分,她应该也会让八福晋过关;德妃老好人的性子,不会故意为难人;至于宜贵妃,她极会察言观色,多数人同意,她也不会故意投反对票;荣妃佛系派,更加没什么好说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八福晋别再头铁啦!
三日后,珠蕊院迎来了一众客人。
乐盈与宜贵妃、惠德荣三妃等人先喝茶,八福晋稍后一些过来。
惠妃经过大阿哥之事,似乎对一切俗事已经看淡,她竟然与荣妃探讨起了佛经。
荣妃很欣慰又多了一个姐妹加入佛教大家庭,跟惠妃你来我往聊得很尽兴。
宜贵妃掩口偷偷打了个哈欠,她是临时抱佛脚的人,现在日子过得还行,暂时没有烧香拜佛的必要,乐盈对佛经过敏,也没啥兴趣,她与宜贵妃的话题又吃的转移到了喝的上面。
宜贵妃惊讶道:“我原来以为奶茶就要热乎乎的喝,现在才知道冰镇过的奶茶味道居然也不差,等我回去后要试试。”
只有德妃面带微笑喝着茶,偶尔附和两句,实际上对两边的话题都不太热络。
大约一刻钟过去,八福晋过来了。
乐盈一看八福晋的穿着打扮就觉得今日有戏,她应该能顺利结业了。
八福晋是性子张扬的女子,通常爱穿正红、银红等颜色热烈的衣裳,首饰也以赤金点翠宝石为主,温润的珍珠,朴实的绒花很少出现在她头上。
这次她穿得跟素服请罪一样,她穿一身鸭蛋青的旗服,梳着简单的两把头,发髻上只插了两支小银钗,朴素得让人不敢认。
八福晋进屋先请罪,说自己年轻不懂事,现在已然知错,请诸位母妃们宽恕她,说完毫不含糊磕了三个头。
乐盈并不关心她转变的动机,还是那句话,大家表面敷衍过去就成,这什么妇德实在让人牙疼。
八福晋应该是真下了苦功夫,《女诫》一字不漏一口气背诵,并且能根据其中的条文反省自己的过错。
乐盈忍着牙疼对其他人说:“我觉得八福晋在宗人府的学习颇有成效,挺好的,你们觉得呢?”
惠妃点点头,“我也觉得不错。老八媳妇先前确实做得有些不妥,但她后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前年八阿哥的一个妾室生了一个小阿哥,去年又得了一个小格格,以后府里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
这话刚落,乐盈抬眼去瞧八福晋,她之前磕头认罪,自陈己过时,姿态谦卑温和;可当惠妃说出张氏、小阿哥时,她紧咬嘴唇,眼里竟然有水光,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乐盈唏嘘不已。
见皇贵妃与惠妃点头,宜贵妃也抬手让八福晋过了,德妃与荣妃来打一场酱油的,自然是附和她们。
如此,八福晋正式结业,可以回家了。
……
八福晋出了畅春园,坐上自家的马车,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埋头大哭。
侍女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福晋,您怎么了,别哭呀,是不是刚才在珠蕊院,那些娘娘们给您脸色瞧了?”
八福晋不理她,尽兴哭了个够,等不哭了,才道:“不是,娘娘们都没有为难我。”
“那您为什么哭呀?”这个侍女是八福晋从安郡王府上带过来的,与她关系亲近。
八福晋道:“我就是恨,恨八爷有了别的女人,而且别的女人还给他生了孩子。”
侍女劝她,“八爷也做不了主呀,因八爷子嗣稀少,皇上对您不满,您多体谅他一回吧。”
八福晋迷茫地望着车窗外,她要体谅到什么时候,忍一生看着八爷与旁人生儿育女吗,那对她来说生不如死。
马车进了城门,八福晋吩咐道:“不回府,我要进宫一趟给太子妃请罪。”
九十九步都已经走了,不差最后一步,她给太子妃请过罪,之前的事就算彻底了结。
对着那些母妃们请罪,八福晋还不觉得怎么样,对着太子妃请罪尤其让她屈辱。
太子妃脸上那淡淡的神情仿佛在嘲笑她,八福晋一忍再忍,终于熬过了这个时刻。
回到府中,八阿哥这时候也从户部回来,八福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八阿哥拍拍她的脊背,柔声说:“委屈你了。”
八福晋愤恨道:“那你就别委屈我,你不要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也不要让我再受别人的折辱!”
八阿哥哄她,“你所想要的,我日后都会捧到你面前。”
八福晋问他:“日后是什么时候?”
八阿哥道:“我只能说等时机成熟,现在还不是时候。”
八福晋冷笑道:“太子就如同一座华丽的楼阁,其实他的支柱早就被虫子蛀空了,只要人轻轻一推就倒,你不想办法推到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推到了他,他的位置也未必轮到我头上。”八阿哥深深叹气。
八福晋道:“先彻底推到了再说,位置空出来你才有希望,他无德,不配霸占那个位置。”
八阿哥无奈地笑:“再等等,操之过急就是老大的下场。”
……
八福晋的事情解决,乐盈汇报给玄烨听。
玄烨听完后,说:“这是肯装模作样了,此女卑躬至此,与平时迥异,只怕心里正愤恨无比。”
八福晋延续之前的“强项”作风,玄烨肯定不会满意,而且还会更加生气;八福晋改换路线,他又说人家是装的,不是真心悔改。
都说婆婆事多,乐盈觉得老康这个公爹的事更多。
乐盈摊手:“那您就说怎么办吧?”
玄烨在她的手心轻轻拍了一下,笑道:“不怎么办,朕也不可能真让老八休妻,只是给她给警慑,让她日后安分老实些。”
乐盈是真不想再帮他管教儿媳妇了,忍不住说道:“不痴不聋,不为家翁。八阿哥府上现在有了一个小阿哥和小格格,八福晋好歹改了一些对吧?”
玄烨愠怒,“要不是她干涉,老八何至于只有两个幼龄小儿?八福晋可恶,老八惧内,都不让人省心。”
也许八阿哥人家不是“惧内”,而是尊重妻子呢。
乐盈干脆道:“在咱们大清,男人当家做主,八阿哥真想干啥,八福晋也拦不住他啊,日后您再对八福晋不满,直接训导八阿哥就成。”
玄烨知道她不爱多事,笑道:“行,行,不敢再麻烦你。”
这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平郡王讷尔苏不久前得一嫡长子,他是太宗皇帝次子,四大贝勒之首代善的嫡系后人。平郡王一系在宗室中素有威望,玄烨将曹佳氏指婚讷尔苏,一来拉拢这个族侄,二来施恩给曹寅。
前日曹寅写信来提到此事,玄烨亲自给这孩子赐了名字,原想让乐盈以皇贵妃的身份赏赐一些物件给曹佳氏,就当是给曹寅的体面,可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他倒说不出口了。
曹寅极好,其家人却很一般,要不是曹家当初挑的乐盈与隆科多兄妹差点儿生了嫌隙,乐盈也不会讨厌曹佳氏,算了,还是不勉强他了。
玄烨虽没对乐盈说曹佳氏的事情,但乐盈其实早就知道此事。
平郡王现任内务府总管大臣,他喜得贵子,内务府的人岂有不知?乐盈最常与内务府打交道自然就知道了。
八公主难产而亡;曹佳氏顺利生下平郡王嫡长子,人的命运真是奇怪啊。
乐盈对曹佳氏无感,私下从不召见曹佳氏,宫里其他嫔妃都跟着她的意思来。曹佳氏只能在每年的大年初二或者其他典礼等官方场合才有机会进宫。
不过很显然,凭着老曹与老康关系好,她在平郡王府过得还不错。
京城的皇亲国戚太多,喜事丧事轮着来。平郡王府喜得长子;进了十一月,安郡王府办白事,现任安郡王马尔浑病逝。
此人还有另一个身份——八福晋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