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金皇宫。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灯火通明的议政殿中,看着眼前沙盘上犬牙交错的敌我旗帜,一众大金重臣无不脸色难看、头皮发麻。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可随着后两营的二十万大军从东西两侧分别插向攻打梨谷营之夏军的两翼,乱局开始出现。
敌军以两股骑兵牵制住后两营的大军,其后又将攻打其余四营的军队全部撤离,朝着梨谷营方向一拥而去。
面对此局,其余四处营地的兵马不得不跟着走出。
因为他们若是不动,聚集在梨谷营方向的三十多万大军定然要被大夏军队一口吞掉!
这个代价,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承受!
毕竟,这三十几万大军一旦被灭掉,那他们的前路唯有大败退一条!
但是,随着四处大营的兵马这一动,敌军却反而采取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分兵战术,将各路大军分成了数股,乃至十几股,在庞大的战场上拉出了看似毫无章法的凌乱大网。
至于四营大金军队,有的采取了保守策略,继续稳步进发,但有的却采取了对应的分兵措施,紧盯敌方每一股军队的异动。
而这也正是眼前大金中枢的重臣们所头疼的地方。
在这样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乱局面中,他们想要摸清大夏军队的真正意图都难,更不用说及时向前线提出有效的应对措施,并且及时下达各种命令了。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呼,殿内的大臣们勉强收拾了心情,朝着快步走入的完颜颂低头行礼。
“陛下。”
完颜颂摆摆手,从进入大殿,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殿中横置的沙盘。
“目前是什么情况?燕霄军及金戈军呢?他们可曾投入战斗?”
“回陛下,眼下战局已经进入半失控状态,敌我双方之分布极为混乱,几乎毫无章法可言。”
一名白须老臣站出,表情严肃的向完颜颂介绍着情况。
“至于燕霄军及金戈军,虽迟但到。根据两刻钟前的回信,他们已经潜入到大夏中军后方二十里处。”
“只不过,敌军在后方布置了许多零散的哨骑,燕霄、金戈两军目前正在派出精锐小队猎杀。”
“但想要扫清敌方耳目,成功从背后杀对方中军一个措手不及,恐怕还需要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听到老臣的回应,完颜颂眉头大皱。
“他们也太过谨慎!”
冷哼一声后,完颜颂转而问道:“敌军的那支幽灵骑兵呢?可曾寻到?”
“回陛下,目前暂无消息。敌军那支骑兵自从三日前在乐阳郡附近屠杀了我军一支辎重队后,便一直没有显露踪迹。”
完颜颂眼睛微眯,冷声道:“此战成败无论对哪一方,影响都极大。如此关键的战役,敌军那支骑兵不可能不参与!”
“前线那里,是否将这支骑兵考虑在内?”
“陛下放心,骠骑将军早就考虑到了这支骑兵的威胁,所以一直将居规城的十几万大军留在城中枕戈待旦,以防敌骑突袭!”
听到回答,完颜颂轻舒一口气。
那支来无影去无踪的大夏骑兵就如同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利刺,让他寝食难安。
他一直担心对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给他们来一个狠的,而今日,他的心绪尤为不宁。
考虑到前线战局的关键性,他也自然而然的认为那支骑兵会投入到战场中,对大金狠狠地来一记背刺!
因此,当听闻何太冲已经做出了有效的防范措施,完颜颂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不少。
……
大金皇都东城门。
城门楼上,一名身穿校尉铠甲、体型臃肿的中年正站在城墙边不断朝外张望着。
他名刘无奇,乃是负责皇都东城门城防事宜的东城门校尉。
“校尉,看您都瞅了大半天了,这是在瞅啥啊?”
一名军司马带队巡视归来,看到刘无奇东张西望的模样,不由好奇问道。
刘无奇神色一紧,其后又快速放松下来,若无其事道:“没什么,看看鸟。”
“看鸟?”
那名军司马看了眼漆黑的夜空,见视线所及并无一只鸟儿,当即狐疑的走到刘无奇身边。
“校尉,这黑漆麻乎的,您还能瞅到飞鸟?”
话落,军司马忽又一愣,看着刘无奇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神色诧异。
“校尉,您这是…热的?怎么出那么多汗?”
刘无奇身子一僵,只觉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那一瞬,刘无奇心中杀机大盛,但最终还是强压了下去。
这张滕虽只是一个军司马,但却是兵部尚书的表侄,贸然杀了他,很有可能会坏事。
眼神快速变幻两息后,刘无奇咧了咧嘴,揽过张滕的肩膀走向城门楼里侧。
“你小子这眼睛真是够尖的!罢了,既然被伱发现了,那本校尉也不装了。”
“实话跟你说吧,我有一批私货要入城,这个,你懂的……”
听到刘无奇的解释,张滕心中冷笑不已。
他就知道这厮准没干好事!
刘无奇贪婪成性,这些年来可没少捞。
这也就罢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种关头刘无奇这厮竟然还干做这种事,即便他今日不揭发,将来迟早有一日也要出事!
然而,张滕不知道的是,刘无奇其实已经出事了,而且正是因为贪婪这个原罪。
只不过,这种出事,将要遭殃的人恐怕不是刘无奇……
“校尉啊,你……”
刘无奇按住张滕的肩膀一口打断,同时伸出了两根手指。
“好兄弟!只要你不说,我保证,将此番所得利润,让出两成给你!”
张滕眉头一拧,不悦道:“校尉,卑职地位低下,可不敢掺和这种掉脑袋的事!”
刘无奇咬了咬牙,弓着身子将两根手指变成了三根。
“三成!三成已经不少了,兄弟你要知道,这种活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搞定的,分玉糕的人非富即贵……”
“而且,为兄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也不会拉你下水,只是希望你假装不知道,仅此而已。”
“好兄弟,帮帮忙!”
听到这里,张滕神色微动,没有再急着拒绝,而是露出思索之色。
见张滕似乎有些意动,刘无奇凑进一步,又添了一把火。
“兄弟啊,这次的私货很不简单,同样的,油水也丰厚到难以想象!你可知这一成有多少?”
张滕抬头看向刘无奇,面无表情道:“百两?五百两?”
刘无奇摇摇头,嘿笑笑道:“三千两!”
张滕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向刘无奇。
一成是三千两,那三成就是足足九千两黄金!
他不是在做梦吧?
要知道,一座小县城一年的赋税也才万两黄金左右!
这也太恐怖了!
怪不得,怪不得刘无奇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种事!
张滕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心动了!
更关键的是,他不用直接掺和到里面。
思前想后,张滕终还是没有忍住诱惑,咬牙点了头。
“好!不过只此一次!”
“放心,这些年我也捞得差不多了,也受够了这种每日里提心吊胆的日子。干完这一票,我就收手了。所以,兄弟你大可放心!”
刘无奇展颜一笑,拍了拍张滕的肩膀。
一刻钟后,当一支八百人的商队骑士护卫着拉有数十口大箱子的马车到达护城河的另一端,张滕不由变了脸色。
“校尉!你这……”
刘无奇嘿声一笑,摇头道:“我说兄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利润那么丰厚,守护的力量以及货物又岂能少了?”
张滕不由一噎,转头看到卫戍兵卒根本不加检查、直接放行的场景后,脸上又出现了怒气。
“他们,竟然连做样子都省略了?”
刘无奇摇摇头,叹道:“兄弟啊,你也不看看那马车上的标志,谁敢细查?”
张滕定睛细看,当发现细雨楼的标志后,脸色再变。
“那位,竟也是其中一份子?”
刘无奇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五公主麾下的细雨楼的确也在做这种生意,只不过行事很谨慎,也同他这方面没什么交集。
这个标志,只是借用罢了。
当张滕大受震动、正自发愣时,那支“商队”也已经踏上了漫长的铁索大桥,开始朝着高大、宽阔,且深邃的城门洞进发。
此时此刻,刘无奇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在最后的关键关头出个意外!
数息后,瞭望塔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警钟声。
与此同时,大地开始轻颤,隐约有轰隆隆的震响从远方传来。
“怎么回事?!”
“这是大规模来历未知之军的示警!”
“不对啊,皇都周边已经没有什么军队存在,就算有,也会提前上报,这……”
“难道是大夏骑兵?”
“天!该不会是那支幽灵骑兵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示警及轰隆隆的马蹄声,城头上好一片混乱。
但作为东城门校尉的刘无奇,却反倒放松下来,眼中隐约出现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是城门校尉不假,但若是要放来历未知的大规模骑兵入城,却是办不到的,更不用说直接带着手底下的人叛国!
毕竟,他的威望有限,对手下军队的掌控也不是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