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靖说的并非假话。
他知晓笑傲江湖的剧情,上一辈子躺在病床上看书时,也曾叹息别人悲惨的命运。
说到底,岳灵珊也不过是受命运摆弄的可怜人,如今见到了,他偏要改上一改,顺遂自己的心意。
“好事?你管抓我叫机缘?”岳灵珊气笑了,这一笑,如冷月凝霜,别有一番好看的姿态,“你尽管胡说八道就是,等我爹娘到了,看你还说得出来么?”
韩靖笑笑不语。
一旁的林震南得知岳灵珊的身份,顿时心中响起惊雷:“华山掌门的千金,难不成华山派也觊觎我林家的辟邪剑谱?”
他此番念头刚出,背上便冒起一股冷汗。
原来福威镖局早就是他人眼中的猎物了!
一个青城派便把他福威镖局玩弄于鼓掌之中,更何况是比青城派名头更响的华山。
还有五岳剑派中另外四派呢?
甚至是魔教,他们又有着什么心思?
倘若不是韩靖出手,恐怕他们一家子已经落入青城派手中备受折磨!
林震南被自己的猜想吓的冷汗直流,又想到眼前少年高深的武功和神秘的来历,这恐怕是我林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一下子躬身行礼,一拜到底:“还请韩少侠救我福威镖局上下,为我指出一条明路,我林震南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嗯?”
韩靖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这个态度了。
他自然不清楚林震南自我脑补的心路历程,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甚区别,反倒不用多费唇舌了。
“你先起来吧。”韩靖饮了一口茶,组织语言道,“长话短说,青城派对付你福威镖局的原因,你也知道了。而福威镖局的处境,你很清楚。真正的辟邪剑谱就在我手中,从老宅里拿到的,我学完了。之所以帮你们,算是还了用秘籍之恩。”
说着,他也不理会再度惊愕的林震南,从怀中取出那件红色袈裟,放在桌上。
作为一个有着现代思维的年轻人,他保持着有借有还的优良品德。
“喏,这就是真正的辟邪剑谱,你尽管拿去,怎么处置,看你自己。”
“这……我……”林震南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液,望着桌上的红色袈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靖也不看他,低头喝茶,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岳灵珊的好奇心更重了几分,瞟了一眼袈裟和韩靖,心中想:“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他说的是真的,辟邪剑法是够称雄黑白两道,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把剑谱送出来?
不过,他似乎没有理由说假话。他跟二师兄的那番话,分明是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这种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林震南一步一步走向桌前,不到半米的路程,他竟然走了半分钟。他瞧了一眼韩靖,双手拿起红色袈裟,手臂不自觉的抖了两抖。
他把袈裟捧到脸前,忽然闭上了双眼,深深吸气,两只大拇指捏着袈裟边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蓦然。
林震南睁开了双眼,眼中有了一抹决然之色,他左手食中两指夹着袈裟,右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吹燃。
嗡。
火折子引燃了袈裟,发出焚烧的扭曲声。
岳灵珊疑惑不解。
韩靖诧异的抬起头。
他原以为林震南会把秘籍再度推过来。
在他的印象中,林震南虽然是江湖人,
但其行径手段更像是商人,能有此决断,难怪能凭着勉强二流的武功和见识,把福威镖局做成大江以南首屈一指的大镖局。
他不该混江湖,更适合做生意。
火光在林震南眼中跳跃,他心中满是苦涩:“爹,爷爷,不肖子孙不能再保管这等物事,以我的天赋,纵使看了,也无济于事,今日做此决断,完全是为了保全我林家周全,望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林家从此没有祸事。”
等到袈裟烧尽。
林震南直接跪在了地上:“韩少侠,我自作主张,还望恕罪,从此之后,林家再无辟邪剑谱,这一切罪责由我林震南一人来承担。”
“哦。”韩靖应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林震南,“这么做,是想让我有愧,也更让我放心是吗?还摆脱了林家拥有辟邪剑谱的事实,一箭三雕,真是秒啊!”
“我……”林震南眼角跳了跳,额头上一滴汗水滚落在有几道褶皱的眼角上。
韩靖放声笑道:“这原是我给你的自由,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另外,我需要好好泡个澡和大吃一顿,嗯,要好吃的。”
林震南如蒙大赦,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去准备,韩少侠稍后片刻。”
说完,他转身快步拉开大门走了出去,一阵清风吹了进来,竟是如此的凉快。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汗透重衣。
韩靖收回目光,林震南的一点心思,他一眼便已看破,无非是想激他承担辟邪剑谱所带来的祸患。
可他原本就已经这样做了。
之所以说出来敲打林震南,是他也存了试探的心思。
倘若林震南有什么白眼狼的行径,那他跟林家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等到林震南的背影消失,岳灵珊开了口:“现在你可以说抓我的原因了吧?”
韩靖微微一笑:“自无不可。”
岳灵珊坐正身子,直视着韩靖,等待下文。
“我想写封信,请你带给令尊。”
“写信?写什么信?”
“等会你就知道了。”
“哼,故弄玄虚。”岳灵珊习惯性的噘嘴,“为何要写信呢?莫非你跟我爹认识?”
“我熟悉他,他却不认得我。”韩靖笑道,“至于写信的原因嘛,自然是怕你爹再算计林家。”
“你、你、你胡说八道。”岳灵珊胸口不住起伏,把粗糙的衣衫都撑开了些,“我爹堂堂君子剑,待人以诚,怎么会算计林家!”
“那可不一定。”韩靖摇了摇头道,“你和劳德诺这些日子,几次三番打探福威镖局里的情况,难道是为了捉迷藏?还是说,君子剑觉得福威镖局藏污纳垢,想要斩妖除魔?”
岳灵珊气得柳眉倒竖,想要说些话来反驳,张开嘴便觉得理站不住脚,无言了半晌,有些气弱道:“我爹他老人家自有他的主张,反正没你想的那么过分。”
韩靖耸了耸肩:“岳姑娘说是就是吧。”
这幅懒得辩驳的姿态,更让岳灵珊觉得气闷,脑海里反复响起韩靖方才说的话,心存疑惑:“爹他为什么派二师兄来福威镖局打探情况呢?”
这时,一位灰衣侍从端着文房四宝走了进来,他把东西放在桌上,躬身离开。
墨已磨好,韩靖握住毛笔,吸了些墨,提笔写了一个“岳”字。
字迹歪歪扭扭,甚是难看。
“呃……这字有点掉份啊。”
韩靖把纸揉成一团,望向岳灵珊道:“我手上有点不适,劳烦岳姑娘帮忙写个信。”
“你不怕我知道信的内容?”岳灵珊奇怪道。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韩靖笑道,“我说你写。”
岳灵珊撇了撇嘴,觉得韩靖是在讽刺他爹,闷闷的道:“写就写。”
韩靖察觉到她情绪变化,暗道女人真奇怪,清了清嗓子,说出信的内容:“素闻岳不群先生……”
几分钟后。
岳灵珊停下了笔,轻轻吹干了纸上的墨。
韩靖打了一记响指:“好了,岳姑娘,你可以带着信走了。”
“你,你真放我走?”岳灵珊惊疑不定。
韩靖扭了扭脖子:“不然呢?我想让你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嗯,岳姑娘是想留这里蹭一顿饭吗?我不介意的。”
“你……”岳灵珊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抬脚踹向韩靖。
我堂堂华山派千金,何时需要蹭饭了?
“我估计福威镖局上下也不会介意。”韩靖又补了一句。
“你够了!”
岳灵珊的声音几乎破音,气冲冲的把信揣进怀中,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韩靖摸了摸鼻子,低语道:“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我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说着,他提高了声音道:“岳姑娘,我说的思过崖刻字的地方,你不妨多在那里练练剑,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岳灵珊脚步不停,可这些话却一字字的入了耳,进了心。
且不说韩靖给她一种神秘莫测之感,今日所听到的话,以及信中提及的事,都让她那颗单纯的心泛起了涟漪。
父亲为什么会同意我跟二师兄同行?思过崖上有风清扬三字的石壁又隐藏着什么秘密?还有,信上写的事情,父亲真的会答应吗?而韩靖把这一切告诉她又是为了什么?
……
“我能帮的,就这么些,至于往后的命运如何,就看你听进去了多少。”
韩靖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口气,眼神愈发坚定,“我的命只能靠自个争了,绝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