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沉璧君天旋地转。
她多年的信仰、多年的坚持、多年的人生观,彻底崩塌了。
之前的厉刚且不说,可眼下里这个人乃是她的丈夫,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谦谦君子。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所谓君子,不过就是一张又一张面具。
于是,沉璧君选择了逃避。
她从自己的家里逃了出来,冲进了茫茫黑夜中。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或许,潜意识中,她想去寻找那个否认自己是君子的男人。
连城璧追出门来。
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追上前去并阻止妻子离开。
但是他没有。
谁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只是,他不去追,不代表没有人去追。
有几道人影已经悄然跟随而去。
各怀鬼胎。
奔出山庄不久,狂风暴雨袭来,犹如沉璧君此刻的心情。
她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在崎区不平的山里奔跑着。
终于,她跑的有些累了,一口血涌上心头,令得她脚步跄踉,蹲在上咳嗽着,咳出了丝丝血迹。
“连夫人,你这又是何苦?”
突然间,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此人名叫花如玉,江湖人称玉面郎君,单论相貌的话,甚至还比连城璧都要俊上三分。
在江湖中,花如玉虽称不上什么大侠,但也算小有名气。
如今,乃是武林同盟会重要成员之一。
武林同盟会是为了抗衡天宗而组建的,虽说是临时组建,但阵容可不小。
领头人正是连城璧。
除了他之外,还有“武林六君子”的另外四个人:柳色青、杨开泰、朱白水、徐青藤。
其实,现在只有武林五君子。
厉刚已经死了,而且还被人揭了老底,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这,也是促成武林同盟会组建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另外五君子想要向世人证明,他们是真君子而非伪君子。
沉璧君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却没有说话,起身准备离开。
她认识花如玉,换作以前她绝不会有失礼仪。
但是现在,她压根没有心情理会对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
眼见沉璧君掉头就走,花如玉却飞快地蹿到前面拦下去路,一副关切的样子道:“连夫好像受伤了,更经不得风雨,不如随在下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滚!”
沉璧君冷冷地喝了一声。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第一次毫不留情让人滚。
当初小公子当着她的面杀了两个下人,她都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现在,她不想克制了,不想伪装了。
她终于明白,其实以前的自己与丈夫一样,都戴着一副面具。
“什么?”
花如玉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沉璧君居然也会翻脸?
沉璧君懒的再说话,正准备离开时,花如玉却道:“连夫人是否是对连公子失望了?”
“不关你的事。”
沉璧君终于回了一句。
“呵呵,连夫人依然还是这般的高傲,可惜你却看不清形势。
很显然,连公子已经不再信任你了,那还不如跟我一起远走高飞……”
最后一个字犹在嘴边,这家伙突然出手。
如果双方正大光明一战,他根本不是沉璧君的对手。
但,沉璧君的江湖经验实在太差,根本没有料到对方如此卑鄙。
花如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呼!”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袭来。
剑气掠过雨幕,掠过了花如玉的喉咙。
“扑通!”
花如玉的手僵在半空,随之,沉重的身体栽倒在雨地里。
沉璧君则呆呆地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热泪混着雨水滚滚而下。
许长安叹了一声:“你这个傻女人。”
听到这句话,沉璧君却含泪而笑。
紧崩的精神终于松驰下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醒来的时候,仿佛又进入了一次轮回。
她躺在地上,许长安坐在火堆边。
只是这一次不是山洞,而是一间废弃的破庙。
“醒了?”
“嗯。”
沉璧君缓缓坐起身来,静静地看着许长安,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许长安却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晚我没有出现,后果会怎么样?”
沉璧君凄楚地笑了笑:“我没去想那么多,我只想远远离开那个人。”
许长安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正是她的丈夫连城璧。
“你太冲动了,要离开也得挑个适当的时候。
你可能还不知道,暗中追踪你的人一共有八个,就算你躲过一个,也躲不过第二个、第三个。”
沉璧君愣了愣,随之问道:“他们……都死了?”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
那些人当然全都死了,许长安怎么可能留活口?
沉璧君不由喃喃道:“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我哪有工夫……”
“我以为你是一个坦诚的男人,你不会说谎,对不对?”
“又犯傻了,男人哪有不说谎的?”
“那你告诉我,刚才你回答的那句是不是谎话?”
许长安眨了眨眼:“哪句?”
沉璧君回道:“你说,你哪有工夫。”
有点意思,这女人在绕弯子。
“好吧,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暗中潜伏在沉家庄,一方面搜集一些消息,一方面又抛出一些关于天宗的秘密……”
听到这里,沉璧君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关于天宗的秘密都是你暗中提供的?”
“差不多吧。”
“你为何不加入武林同盟,与他们联……”
说到这里时,沉璧君突然停了下来。
许长安笑了笑:“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
“我不想再提他。”
“我没提他。”
“可是……”沉璧君眼圈一红,哽咽道:“我真的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你错了,不是你没有想到,只是你一直没有看清罢了。”
“或许吧……”
说不提了,可哪能不提?
毕竟,沉璧君心里很清楚,她现在的身份还是连夫人。
不觉间,天亮了。
“早!”
沉璧君刚睁开眼睛,便听到了一声问候,看到了一张笑脸。
她的一张俏脸突然变得滚烫。
因为,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许长安的怀中。
然后她又突然想了起来,好像是昨夜自己一边哭,一边讲述着往事,不知不觉就依偎在这个男人的怀抱中睡着了。
她正想坐起身来,没料,许长安却搂紧了她。
“璧君,你还是想回去做你的连夫人么?”
沉璧君的身体不由僵直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送你回去。”
许长安松开了手。
这倒不是大度,而是许长安不想耍什么手段留下沉璧君。
否则,上次他有的是机会。
“你……你想让我回去,还是让我留下?”
没想到,沉璧君却将问题抛给了许长安。
“我自然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但是,我不希望你是以感恩的方式留下。”
沉璧君叹了一声:“等他来了再说吧,我相信,他一定会找到这里来。”
许长安点了点头:“也好。”
“陪我去抓鱼好不好?”
“走!”
沉璧君似乎又回到了上次的快乐生活。
她抛开了一切杂念,与许长安一起抓鱼、采蘑孤、熬汤……
到了晚上,她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矜持,会主动依偎在许长安身边絮絮叨叨地聊天。
当然,许长安做了这么多,也不可能说不求一点回报。
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手一不小心打滑,不知怎么的就滑进了沉璧君的衣衫……
“别……”
沉璧君的身子有些软,声音有些无力。
其实,在她主动依偎在许长安怀里的时候,她的心理防线便已经松动了。
“就一下下,我保证。”
“再一下下,我保证。”
“最后一下下,我保证……”
“真的,这是最后一下下了……”
“相信我,真的真的是最后一下下……”
沉璧君懒的去挡了,果然,男人的话不能信。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只要守住最后的底线就好。
第二天傍晚时分,连城璧果然来了。
这次是他一个人来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让手下远远等着,毕竟对他来说这是一件相当丢脸的事。
破败的大殿里,气氛十分诡异。
许长安坐在火边,慢条斯理烤着一只野兔。
连城璧则与沉璧君相对而立,距离大约三四步。
“璧君,不要赌气了好不好?跟我回家。”
他的神态依然很谦和,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天下间想要找到如此涵养的人恐怕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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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可以理解。
这一次,却是妻子主动离家出走,然后无巧不巧又一次和上次那个男人单独待在一间破庙。
这样都能忍,连许长安都暗自佩服。
如果双方打个颠倒,他自认达不到这般涵养,大概率一进门就动手。
沉璧君摇了摇头:“我不是赌气。”
连城璧依然还是一副云澹风轻的表情:“那是因为什么?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沉璧君叹了一声:“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有风度,有涵养,荣辱不惊。
如今方知,你与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有何分别?不过一个伪君子罢了。”
“璧君,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沉璧君摇了摇头:“你走吧,装了这么多年,你不累,我累了。”
闻言,连城璧终于有些绷不住了,眼神阴冷地瞟向许长安。
“真香!”
许长安将烤得酥黄的野兔凑近闻了闻。
随之偏过头,冲着一脸寒霜的连城璧笑了笑:“连公子,尝一尝?”
连城璧恨不能一拳打爆这张假惺惺的笑脸。
但是,他是名动天下的君子,他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有损自己名声的蠢事。
至少,不能明里做。
于是他又瞟向自己的妻子,叹了一声:“你真的不愿跟我回去么?”
沉璧君微微仰头,眼角泪花隐隐,声音也有颤抖,想来内心里还是有些煎熬的。
“你我夫妻缘份已尽,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这意味着,她已经做出了最终的抉择,选择了离开,选择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