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卓溪是罗美彤在影视城挖到的。

当时大家的境况都不太好。卓溪不是科班出身，罗美彤就自费掏钱，安排她上培训班进修，最困难的时候，卓溪有大半年接不到高质量通告，也是她为她争取到了一部电视剧女三的试镜机会。

打听到有一场专业性比较强的戏，罗美彤不眠不休收集了三天资料，让卓溪背下，才让她靠着对时代的理解，在同水平的姑娘中脱颖而出。

正是这部《风卷残云》帮卓溪翻了身。

《风卷残云》是一部群像戏，剧中女三戏份不算多，角色形象却非常鲜明，最后还死在了男主怀里，这部剧在各大卫视热映后，连卓溪也跟着水涨船高，小火了一把，各类通告纷至沓来。

邀约一多，一个想赚热钱，一个建议沉下心，两个人的矛盾就多起来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了半年，两周前，因为卓溪又一次私自接下综艺，罗美彤与她争执不下，卓溪在微博直接宣布要与辰颂解约。

当晚，卓溪的粉丝们做了图表，分析她这几年来的资源，以没本事还阻碍艺人发展为由，把辰颂送上了热搜。

这次她因为过度劳累在片场晕倒，又有正义的知情人士放出了一大段录音合集。

其中一段相当耳熟。

‘我也不想给您添麻烦。可是时间紧急，而且您给我接了太多通告，我确实记不住地址了。’

‘你既然这么累就不用去了。我宁可违约赔罪，就算在路边随便找个人替上，也不会把这个通告给你。’

语气一个疲惫一个强硬，单独剪辑出来效果拔群，直接将辰颂钉死，对卓溪有好感的网友纷纷自发加入对资本家的讨伐。

录音里提及的“访谈”也主动跳了出来，杂志社官博卓溪，发出公司地址，并表示明天随时都方便接待她，让她按照自己的日程安排，赢得一片好评。

见老师的脸色越来越糟糕，六饼小心翼翼道：“现在怎么办，要花钱降热度吗？”

罗美彤摇头，“到现在这种程度，这样做只会引起情绪反弹，反而坐实了我们心虚，让她如愿以偿了。”

初晴瞥了一眼秦嬷嬷，问：“热搜原来能花钱操作吗？”

六饼热心解释：“粉丝力量是有限的，除了顶级流量，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同时段一字不差搜同一个话题。当然是因为推送在榜上，大家看到好奇点进去，热度才会越炒越高。老板你接触多一点就明白了，热搜总有几个固定位置是公开的广告位。”

初晴：“把两个话题送上热搜，价格应该不便宜吧，卓溪舍得花这么多钱？”

“两次热搜都有组织，这次还提前录音，很显然是她背后公司做的，也就是说，她那时候就已经找到了下家，计划好要和我吵架，好颠倒黑白了。”

罗美彤苦笑道。

屋内一下安静消沉下来，初晴却像毫无所觉，还在追问：“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六饼连忙解释：“卓溪虽然剧火了，但是大部分人都只记得角色名，借我们炒热度引起同情，就能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名字，把对角色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

初晴语气轻快说：“这样我就明白了。娱乐圈其实不算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这么肆无忌惮得罪老东家，就是因为不怕辰颂吧。”

“也对，我们公司就两个员工，路边便利店都有几个售货员，谁会担心一家便利店的报复呢。”

六饼：……老板罗姨在瞪你啊！

来后就态度随意说要卖公司，现在又说公司比便利店还小，终于发现小年轻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乖顺，罗美彤有些动气，很快又被这句话点醒了。

卓溪的解约早就有了预兆，只是她一厢情愿以为，毕竟是共渡难关的交情，即使大家观念不同，解约也会和自己以前面对的一样，大家好聚好散，自己则坚持到了最后，可以功成身退。

实际情况是自己垂死挣扎，用最后一点自以为是的顽强抗争，捧出了一只白眼狼，因为实力孱弱，还要被反过来咬一口。

敲打到位，初晴才出声劝慰道：“您在自责吗？这倒不必。就当是一味付出，结果遇到渣男了吧。解约就像分手，被人倒打一耙污蔑，闹出来虽说难看点，当前男友是个死人，才能撕得痛快。”

罗美彤被她这个有点歪的比喻逗笑了，不由自主说：“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话语间，两个人的心理地位已经发生了变化。

初晴反问：“您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罗美彤谨慎道：“其实我不太担心，因为你是女孩子，潜规则什么的简直就是个笑话，只要马上发条微博和照片，证明你是公司唯一的所有人，立刻就能戳穿她的谎言。那些录音根本就是断章取义，最后那段的时候，你就在一边，也能作证。”

初晴看向秦嬷嬷，微笑道：“您也说说看？”

似乎又见到了穿着翟衣的皇后，秦嬷嬷不由坐直了，垂眉敛目，语气恭敬：“老——我觉得这个法子有疏漏。”

这一路听着对话，秦嬷嬷也大概揣摩出了一些现代词语的意思，为免人前口快叫出“娘娘”二字，她的语速很慢。

“话都是那个叫助理的说的，卓溪自己并未亲自说那些话，大可以推说是助理胡说乱造，找他出来顶替。您若是现在做出回应，或许可以洗清自己，却缺少能让这人再起不能的证据。”

“这样算来，是咱们惹了一身官司，她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而平白增了不少关注，我虽然不懂您这门生意，也知道这反而是帮了她。”

后宫等级森严，有时候主子随口一句话，比自己千方百计钻营还要有用，但凡能在妃嫔跟前混得眼熟的宫女太监，日子都不会太难过。

因此，混眼熟的上升之道就成了所有宫人必修的学问，贵人多忘事，宫中来来往往上万的仆人，不可能都记得下来。能在主子眼里留下不负面的印象，让她在要支使人的时候想起你，那就是一种成功。

历经三朝的秦嬷嬷很准确抓到了炒作的目的和精髓。

六饼在一边惊呆了。

现在的保洁阿姨这么硬核吗！

初晴点头，“所以，现在先不着急公布我的消息，等她做点什么再动也不迟。”

六饼跃跃欲试问：“她如果什么都不做怎么办？”

“不是还没解约吗，总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探病’慰问一下。”

新上任无良总裁和善微笑道，“再说，都已经被骂黑心资本家了，不剥削一下她岂不是有点亏？”

商量完事情后，有些程序还是要走走的。

经纪公司和艺人不算雇佣关系，收入基本靠艺人分成，没有艺人就得喝西北风，这几年没亏损，全靠罗美彤放大网抓小鱼，零零散散各种杂项，连群演中介都有。

初晴看着账本，忍不住开始想念自己的几位大宫女。

“有签约合同的模板吗？”

六饼点头：“我去找找。”

没多久，她拿着文件夹和一个小本子过来了，嘴里兴奋说：“老板，我还看到了你的证。”

早些年没有演出经纪人这个概念，娱乐市场也比较混乱，后来相关条例出来，一切规范化，对从业人员要求演出经纪资格证，就导致了一批老经纪人有经验却没证。

一把年纪学习和考试也不现实，更多公司会选择找艺术学校的在校生考证挂靠。

初晴这张证就是她十八岁那年去考的，毕竟是自家公司，挂自己的证更安全，还能省点钱。

秦嬷嬷凑过来，看着“画像”上还有些青涩的皇后娘娘，忍不住慈爱笑起来。

六饼注意到，照片旁的姓名栏只有初晴两个字，惊讶问：“老板，他们是不是把你的姓漏掉了。”

把这张资格证收回自己的包里，初晴弯起眼睛，“这才是我的真名，你不也是叫六饼吗，我觉得宋总叫着比较好听。”

哪有倒还给自己加个姓的道理。

六饼还想问，不过看她说的云淡风轻，莫名住了嘴。

拿了快递折回来，见初晴在看合同，罗美彤出言解释：“这一版合同已经用了四年了。卓溪签的就是这份，可能分成有点高，年限也偏长。”

“现在比较流行用部分佣金替换股份，再返给艺人，这样更稳定一些，艺人为了分红也会谨慎选择跳槽。不过对小公司没什么用，所以我一直没改。你如果想修改哪里，哪天可以叫律师来看看。”

初晴点头，“我会签新的艺人，合同当然得改。我就是觉得，这个合约时间还太短了点。”

罗美彤惊道：“你还想签几年？”

连身份证都是假的，合同根本就没意义，大家签个形式给现代人看而已，如果真想走，签多少年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搞个荒诞。

初晴若有所思：“如果我要和艺人签终身的话，法律是不是不承认这种合同？”

罗美彤：……

那不叫合同，是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