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春端着茶盘退出去,就像过去替书房里的两个人送茶,十分顺手把办公室的门带上了。
终于见到帝后重新并肩站在一起,这一幕叫蒹葭宫一众都有些热泪盈眶。
偷偷看向玻璃后的男人,宫女们开始咬耳朵。
“嬷嬷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原来陛下真的把头发剪短了。”
“那有什么奇怪的,你没和我们一起去影视城吧。这个世界男人大多是短发,只有搞艺术的才留长发,我还见到没出家却光头的人。”
“这真的是陛下吗。他为什么连娘娘都不记得了。”
“当然是啦,能这么看着咱们娘娘的,也只有陛下。”
望秋在一旁听见,忍不住皱眉训道:“嬷嬷都说了,要改口叫老板或者宋总,看见陛下也不要露馅,当面叫一次罚月俸,我看你们就是态度太松散,我现在私下里都是把老板叫娘娘的。”
她说完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被一众伙伴笑得莫名其妙。
房间内。
二十四宫女后,初晴有了危机意识,在公司又存了不少衣服,很容易就翻出一套合身的给庄言言换上。
庄言言不喜欢其他人在一边伺候,她自己就能换好,所以初晴简单给她说了现代的衣物应该按什么顺序套,一边背过身和她说话,简单交代了一下和秦嬷嬷她们说过的背景。
“在我们的世界,女孩子也可以念书治学。等过一段时间,做好你们的身份后,我会安排你去学堂。”
庄言言抿嘴:“可是我只想和娘娘呆在一起。”
初晴看她,轻笑说:“你忘记你以前答应我的话了?”
听到这样熟悉的语气,庄言言眼眶一红,闷声道:“要是有不想吃的东西,最好尝尝,总会有万一的,如果不喜欢再告诉娘娘。”
初晴顺口打趣道:“你不必担心,我也不放心你,你要是把同学打骨折了怎么办?所以这段时间你就跟在我旁边。”
“只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还没有你的卧房大,小容和阿虞都在,可能要委屈你和我一起睡了。”
庄言言眼睛亮了起来。
“好。”
答应后,庄言言终于想起了刚刚把她们送来的人,“那陛下晚上怎么办?”
看她对一切都兴致缺缺,就知道这丫头没搞清楚情况,估计也不关心这里是哪,初晴简单道:“他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你也装作不认识他就好。”
庄言言用力点头,还自顾自替她操心起来:“可是这样瞒着他算是欺君之罪吧,娘娘不怕陛下想起来以后生气吗?”
初晴看上去一点都不在乎。
“我没猜错的话,他又打算骗我了。”
就是不知道李桢这次想要什么。
当初刚穿越时,她还不熟悉环境,为了换口吃的,和一群好心的采桑女一起采桑叶。李桢天天去找她,对出身闭口不提,临走才用户籍骗了她去给他打工背锅。
被带回王府后,初晴才知道,他是一个王爷,甚至马上就要继承皇位了。
然后自己就跟着搅进了他们皇家那摊子事里。
先帝是豫宗的第五子,他驾崩后,膝下却没有继承人,尚年轻的二王爷和三王爷虎视眈眈,为了不让大权旁落,太后与她的父亲董将军多次商议之后,终于在地图的角落发现了这些年几乎透明的李桢。
他年纪不大,还未加冠,父母已逝,久居荒蛮封地,比两位王叔更加名正言顺,而且只要做了皇帝,按孝道与恩情必须要尊从董太后。
结果他们以为容易操纵的傀儡,其实是个城府极深的猎人。
两辈子家庭结构一模一样,老会长和他五叔都活着,他现在的处境不比当年好多少。
李桢才刚回国,没正式露面,国内关于他的资料不多,也没有人会去搜一个刚认识的人,最近又忙着“选妃”节目,肯定在暗中计划什么,怎么可能坦率告诉她身份。
“所以,还不如大家都藏着掖着,这样多公平。”
李桢正在接电话。
韩诩崩溃道:“我就结个账的功夫,你人呢?不会又跑回去看新闻联播了吧?老大你上辈子是皇帝吗,这么忧国忧民!”
听到新闻联播,李桢一愣,抬手看表。
果然马上要七点了。
韩诩也没指望这位说什么好听的话,根本不等他回复,发泄完挫败道:“行了,您给钱您是爸爸。七点半之后皇上您总有空了吧,八点有个小组会,千万别忘了。”
李桢:“我知道了。”
附近有人扯着嗓子调侃:“韩总,这么晚开会不太好吧,李董说不定是和佳人有约了。”
得到答复,韩诩放下心,扭头对着那人嗤笑,“放屁。他要是哪天有夜生活,不和新闻联播、每日农经这两个小妖精谈恋爱了,老子马上绕着明湖衤果奔一圈——”
然后电话就断了。
被提醒了新闻即将开始,顺手用手机打开网络直播,还在播放广告时,李桢有些走神。
他不记得十八岁以前的事情了。
或者说,他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应该是记得很多东西的,可是就像被有意一点点抹去一样,等他意识到自己忘掉什么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拼命去回忆的时候,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爷爷找到他的时候,他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什么都不会,语言不通,电灯也不会开。
被安排从头学习,在爷爷病重时接手海外的事务时,像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一样,他几乎是很快就适应了极快节奏的生活,知道怎样由一个人秉性安排职务,怎样冷静去判断决定,怎样为了某个目的步步为营。
包括看七点新闻。
他能从这些似乎千篇一律的格式里,清晰找到脉络主干,掌握背后发布的目的,然后通过蛛丝马迹揣摩到上位者的施政意图,在任何风吹草动前就察觉到变化。
李桢心中有预感,这样的直觉不宜宣之于口,所以他从未对包括爷爷的任何人说过。
新闻开始的时候,门被轻轻打开了。
从见面前就让他神魂颠倒的人走过来,看清他在做什么,却没有像是那天在电梯里一样笑自己,自然说了一句“我把办公室借给你”,很顺手找到纸笔递给他。
李桢讶异抬头时,她已经离开了,没有拉上百叶的玻璃墙外,那群助理正在给她和庄言言剥水果。
隔音意外不错,连电脑也关着,办公室里非常安静,最简单的桌椅纸笔,是他最喜欢的环境。除了屋内和她头发上相似的柑橘味道,除了她在外面笑得太夺目惹眼……
李桢看不下去了。
心已经乱,自然就看不下去了。
然后他搜索了刚才在门口看到的公司名字,意外发现它还小有名气,看完那个杂志为她澄清的采访视频后,连林特助帮忙注册的微博也头一次翻了出来。
看到她为了外面那些助理们退让,向欺负污蔑她的艺人低头,不要违约金也要拜托那个女人带秋令营见见片场。
让他忍不住关注的人,不但很好看,还善良得引人惊叹爱怜。
根本等不到新闻结束的时间,李桢起身,折好那张白纸走了出去。
“我可能有点事要提前离开了,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他一脸沉稳道。
初晴起身,“不用,今晚太麻烦你了,我送你下楼吧。”
看出庄言言要说什么,融春顾不上冒犯主子,眼疾手快喂了她一瓣橘子。
这下只有两个人了。
就像是那天在电梯里一样。
快到一层时,李桢突然道:“对不起,宋小姐。”
“本来应该亲口问你名字的。”
“刚才,我冒昧查了你公司的名字,然后看到了你的采访。”
——“抱歉,宋姑娘。我不小心听到她们叫你的名字……你是每天都会来这里采桑吗。”
初晴眨眼,突然冲他绽开笑容,“没关系。我们娱乐圈的人,曝光确实比普通人多一些。”
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两个人都没动。
“这是我的名片。”
他一脸正经如同谈工作,初晴接过,毫不意外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
“我的公司现在还在草创阶段,没什么名气。”李桢轻声解释。
初晴扫了一眼号码,直接拿出手机拨给他。
铃声直接响了起来。
“现在,你有我的号码了。”
她说。
他清了清嗓子,存好号码,写备注时忍不住偷看她。
走在月光下,他们之间保持着某种默契的安静。
初晴一直把李桢送到车边,见他警觉抬头又面露思量,也跟着看过去。
蒹葭宫一众都趴在窗子上,显然已经从上面看了他们很久。
李桢凝目道:“我怎么觉得,她们看我的样子实在奇怪,好像认识我一样。”
“你也很自然就信任我……我和你那天说的人真的那么像吗?”
他有张庄严英俊的面庞,眉眼深邃,目光悠远,还未登基前就气势极强,这时被泠泠的月光缓和,在夜色里清贵又难以捉摸,让人不由自主就要交代一切。
这个人就算失忆,依旧很敏锐。
她现在能这么流畅信口胡诌,全是上辈子在他跟前练出来的。
初晴熟门熟路,面不改色,“确实很像。”
“那个人是我的前男友,以前陪我去过山里,她们看到过我们在一起很多次。”
她说话时,难得没有笑,眼神却很温柔。
李桢定在了原地。
虽然他失忆了,但是他从资料里得知,因为爷爷的关系父母从未回国。
所以不会是自己。
骤然升起的羡妒和刺痛,照出了他的全部心思,无所遁形。
自从失去记忆以后,李桢从未有过这样由衷而强烈的情感。这样过于鲜活的喜欢实在让他猝不及防,又像是在骤然间将残缺的部分弥补完整起来。
就好像他一直在等这个人。
而她终于出现了。
所以初见也像是久别重逢;再次重逢,则变成了更多的痴心妄想。
李桢到公司的时候,人还没到齐,已经到的一群年轻人看着投影的屏幕闲聊,看到他进来,都起哄让韩总把他的数据也调出来看看。
屏幕上的画面看上去和之前看着不太一样,李桢问:“你又升级了?”
韩诩解释:“其他几个主要功能没怎么动,我就是突然想起心电图搞得太精确了,只能给专门心内科医生看。就找了几个专家,处理数据一下,把这种老年人也能看懂的简易版折腾出来了。”
内部测试,都是熟人,没必要讲究用户**。
他说完,打开了老板今晚的数据。
一片哗然。
时间恰好在七点后,这一段折线波动尤其剧烈,心跳过速,此起彼伏,蔚为壮观,在平稳前甚至漏了好几拍。
韩诩嚯了一声,惊叹道:“你今晚跟新闻联播玩得这么刺激吗?”
李桢:“……”
作者有话要说:陛平凡式情话:和我老婆在一起的话,新闻联播看重播也没关系。
凉凉:我有一个前男友——
陛下:没错,正是在下。
平凡:原来我只是个替身,难怪她那么熟练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