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升龙

路明非叹了一口气，转头不再去看。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正确，但他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这种难度级别的狙击不会有任何的失误或者意外，自从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结果了。

路明非的耳边还在回荡着奇怪的人声，像是小男孩捏着嗓子在搞怪：“你杀了他……一个瘦弱的小男孩，一条鲜活的生命……”

路明非突然爆喝道：“闭嘴！”

一声狙击枪沉闷的声响从远处爆开，精神紧绷的战斗学员们迅速扭头望去。

命中！那个男孩睁开的黄金色的龙眼上爆出了灼热的血，血滴如岩浆一般，那个男孩捂着额头嘶哑地咆孝，他的身体摇晃着。

他摇晃了几次，最终跌倒在地上，但似乎在生命的最终时刻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瞬间惊人的光彩在他眼中亮起。

他匍匐着、蠕动着爬行，他的脸上惊悚地露出笑意。但明明一张小脸已经被鲜血涂满，额头上嵌入的那颗贤者之石在迅速的摧残着他的生命，他本该感受到世间最绝望的痛苦。

“哥哥……哥哥……”

老唐突然看清了，那个小男人爬行着向他驶来，满脸的血迹像是鬼一样……耳边又炸开了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老唐惊得跌坐在地下。

“你别过来！”老唐忍不住尖叫。

莫大的悲伤在他脑海中涌现，他看着那个垂死的小男孩像是看着生命中唯一的一道阳光的消散。老唐努力回想着500万美金，构想着他日后潇洒、挥金如土的美好生活。

他没有弟弟，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他以后会生活的很好，很富裕……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亡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似乎有人在吟诵道。

老唐寻着声音望去，看见场地边缘站立着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救我！救我……”老唐已被恐惧淹没，有一根稻草出现他都会抓住：“我有很多的钱！”

但男子只是看着他，冷酷的脸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

“死了么？”战场外围有人发出疑问，但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目标存活，但检测到目标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中心源头的能量已不足之前的百分之十。”EVA冰冷的声音解答了教授们的疑惑。

作风硬朗的施耐德教授没有任何犹豫，他抓起话筒大声道：“更换实弹！所有人更换实弹，持续扫射，向中心区域压进！”

学生们无暇思考，也不必思考，他们至少都是二年级生，都认得这是执行部部长施耐德的声音。

数百支枪更换实弹，冰冷的枪口对准前方的黑暗，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在里面还有老唐这么个活人。

老唐像是对身体失去了控制一般，他只能感受到恐惧，只能眼睁睁地这个瘦弱凄惨，却是带着笑容的男孩爬到他的跟前，那张笑脸显得格外恐怖。

他向外围那道人影求救，但那个男人只是眼神冰冷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随着小男孩靠近的还有恐怖的高温，老唐的衣服都自燃了，而奇怪的是他却只感到温暖……

“哥哥……”男孩又笑着叫道，他恐怖的脸上却露出了最温馨的笑容。

老唐还在诧异，但下一刻，男孩直挺挺地倒在老唐的身前，像是坠落的蝴蝶。

老唐呆住了，他看着男孩的脸。最后一抹笑容凝固在男孩的脸上，男孩却没有了神采，像是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朽尸。

他不再流动光辉了，变成了惨澹的灰白色，他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了，他不会固执地呼唤，即使没有任何回应。

“你是谁啊……”老唐突然尖叫着，他也发出了嘶哑的吼叫声。

举枪欲射的学员们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刚刚似乎听见了一声惨叫？他们从队友的表情里可以看出自己并没有产生幻听，不需要在战后接受富山雅史教员的心理治疗。

龙类的生命力有这么顽强？在这么强大的攻击下还能存活下来？在他们的科学观里，刚刚的高能武器齐射，能湮灭地球上所有的碳基生物。但龙似乎也是一种以现代科学不能解释的生物。

一人扣动扳机，他们就不再犹豫，紧接着也全都扣下扳机。

一时间一片焦黑的奥丁广场上枪声如雷鸣，黑夜中火光四射。

老唐跪在小男孩的跟前，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他的脸上淌满了泪水，没有任何表情。

先是一颗子弹飞来，钻入了他的胸膛里，留下了一朵血花，紧接着无数子弹迎面而来，这样密集的弹幕根本无法躲避。

数不清的子弹像是小刀一般，撕开他的脸皮，打碎他的牙齿，切开他的脖子，将他的胸膛射的千疮百孔。

这已经不是人能够承受的伤势了，但老唐却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扇动的鼻翼象征着他还在呼吸着空气。

但老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血肉飞溅中他的脸上只有麻木，双眼呆呆地注视着身前的尸体。

又一波弹幕来袭，一颗子弹直接贯穿了他的眼睛。

在老唐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可是死真的让人很难过，永远永远，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了摸索，可伸出的手，永远触不到东西……”

“哥哥……如果有一天竖起战旗，能够吞噬世界的时候，你会吃掉我幺？”

“会的，那样你就将和我一起，君临世界！”

他想起来了，他全部都想起来了。之前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所以他就一直逃，现在他知道了，追着他来的，是记忆。

他勐地站住，黑夜被驱散，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了终身难忘的一幕，一个血腥的骨架站起来，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出无声的唿喊。

“弟弟！”

原来这两千年里，无论沉睡或者醒来，你只是想来找我，可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忘了你，等我记起了你的样子，你已经死了。

炽烈的火焰围绕着他的身体升入夜空，在高空中火焰爆开，仿佛有双翼在那里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