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臻在里面走了一圈,没发现金银玉器这些一看就知道值钱的东西,倒是发现了不少在这个时候不被重视的宝贝,比如精致的古漆器、竹制笔筒等凋花竹木旧古玩,一看就有不少年头了,很可能是明清的东西。
还有一些青花碗盘和花瓶等瓷器,同样有可能是明清时期的东西。
打开碗盘的底下,有的写着大明万历年制,有的是大清康熙雍正乾隆等字样,如果是真的话,肯定价值不菲。
最夸张的是一只青花盘龙大缸,应该是以前用来养荷花的,足有小型水缸那么大。
前世有一次看鉴宝节目,也有一件类似的宝贝,当专家确定那件瓷器是正品时,现场观众激动得什么似的,拼命拍手叫好,比彩票中了千万大奖还兴奋。
夏臻没本事判断它们真假,只要觉得东西不错,买下来就是。
一方面舜江这样的小县城,这时候专业造假的人还不多,另一方面,也是概率问题,只要里面确定有真货,就不虚此行了。
买这种东西,说得夸张一点,跟赌石差不多。
男人大多赌性大,夏臻也一样,买它们时赚多少钱是一方面,赌运气也是另一个兴奋点。
最后他从中挑了七八件器型完好,相对容易出爆款的瓷器,放在一边。
忽然注意到角落的一只大木箱里,有一堆铜钱,似乎没人看得上。
也对,这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藏了一些铜钱保存着,没有人会舍得花钱买回家。
夏臻家世家里也有这个,大概七八十枚,串在一根绳子里。
记得七八岁时,邻居家的女孩子要做毽子,她从父母藏东西的抽屉里偷一个铜钱出来,再从过节杀鸭斩鹅的大羽毛中拿一根做管子,缝了一只漂亮的毽子。
又叫人帮忙,一起抓家里养的大公鸡,要拔几根漂亮的羽毛,插在管子上。
有一次堂姐要做毽子,说家里没铜钱,哄夏臻从家里偷铜钱给她,还被妈妈打了一顿呢!
他对这些同样没什么研究,最多看电视节目是听过一些,比如咸丰大钱每个值几十万甚至百万啊!
最夸张的要数前世网上的宣传,什么古泉五十珍之宋、辽、金,见过其中任何一枚,都可以吹一辈子之类的。
仿佛看一眼铜钱,就能净化了灵魂,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夏臻不想错过机会,就把品相好,年代比较稀罕的铜钱,挑出来放在一边。
最后总共有一百多枚,找了根绳子串起来,准备把它们带回去。
至于里面能不能出珍品,只能看运气了。
徐永亮原本懒得动。
在他眼里,这些东西没什么价值,值钱的早被人挑走了。
见夏臻挑得这么认真,最后也走到他身后,看他到底对哪些感兴趣?
见他挑了这么多铜钱,有心想提醒一句,自己家里的铜钱比这些还多,根本没必要买。
又觉得以这家伙的眼光,肯定不会买没用的东西,心里倒犹豫起来。
自己是不是也跟风买一些,说不定真有宝贝呢?
夏臻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最后走到中间的家具区,看那几张官帽椅凋得特别漂亮,油漆颜色非常暗沉古朴,猜测是老东西。
又试着用手搬了一下,非常沉重,木料也不会差。
真奇怪,这东西一看就是宝贝,不知道为什么没人买走?
见徐永亮跟在身后,就真诚地请教他。
“这种椅子流传下来的非常多,只是它又大又笨重,家里房子小的根本不好放,所以还有不少留在这里。”见他真心问自己,徐永亮就说了自己的理解。
江南地区以前地主老财特别多,只要家里不遭受火灾,这些家具就可以一代一代往下传,很少会自然坏掉。
几百年下来,总数量就多得数不清。
在他看来,这种椅子坐着并不舒服,不如藤椅子和竹椅子。
普通人就算在路边看到有人丢在那里,也懒得捡回家。
除非家里有大房子,又彷古式装修,才比较适合在客厅摆放一套。
问题是现在舜江县有几个家庭有这样的条件?
“原来是这样。”夏臻听后顿时就明白了。“怪不得这边留下这么多。”
原来是不实用和不匹配,真正有需要的,只怕家里已经有了。
“我倒是很喜欢这种椅子,反正家里那么空,带回去装装样子也不错。”夏臻很快有了决定。“就是太重了,买下后,能不能找人帮我送到家里?”
就是太重不好搬,必须找几个人帮忙才行。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是小事,徐永亮主动把这件事揽下来。“只要是你今天买下的东西,我保证帮你平安送回家。”
聪明人的心思,果然很难捉摸。
他别的本事没有,找几个人搬东西,难不倒他。
“那就谢谢徐伯伯了。”夏臻也不跟他客气。“还有这些都是我要的,帮我一起送回去。”
最后挑了七八个笔筒,四件凋花漆器,十几件青花瓷器,包括那只大龙纹缸。
椅子根据样式,配了两套,都是两张单人椅和一张双人椅。
又选了两只花架和一张茶几,加上前面挑选的东西,满载而归。
他有预感,今天这次购物,估计碰不到前世电视里看过的那种价值连城的青花瓷器。
其它老物件里,也不会爆出过百万的宝贝。
不过正品老物件肯定是有的,如果三十年后愿意全部卖掉,搞个几十万甚至一百万,问题不大。
他不贪心,就当是一次投资好了。
徐永亮刚才答应得爽快,此时只得留下来处理送货的事。
好在粮管所最不缺的就是车子和人,打电话叫一声,就马上过来了。
夏臻到家后没多久,东西也送到了。
把家具搬到李自强家的空房间,又给送东西的人每人一包大前门,大家没想到还有额外的礼物,接过后开心地走了。
“我的酒呢?”事情办成了,见夏臻没有任何表示,徐永亮不乐意了。
他这么卖力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得到那瓶人参大补酒?
这小子如果敢放自己的鸽子,他以后再也不帮他了。
“当然准备好了。”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夏臻不敢再逗他了。“这东西太补了,记得每天只能喝一小盅,否则补出问题来,我可不负责。”
说完,把一瓶酒抱出来,放到他怀里。
对中年男人来说,这东西真的是福音,把身体补回来后,才敢说一句她好我也好。
“放心放心。”见得偿所愿,徐永亮马上露出笑容。“谢谢你的大补酒,我一定每天少量服用。”
这样也好,可以吃很长时间。
只要身体能保持健康,那样的生活才叫有滋有味。
送他离开后,夏臻回到房间,把东西整理一下。
那些易碎的瓷器,他全部收进禅境花园,这样最安全。
……
原以为陈老太太病还没好,认干孙子的事,陈家会过一段日子再提起。
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说要带他去陈家做客。
这么看来,陈老爷子比想像的还要重视自己啊!
夏臻换了件干净的衬衫,跟来人一起骑自行车出发,来到龙山脚下一套老房子前。
这边是来龙山的必经之路,他好几次路过这里,非常熟悉了。
因为有台阶、高墙和大院门,加上平时大门一直紧闭,他一直以为这里是公家单位的房子,没想到居然是陈家的老宅。
望着眼前的高院大门,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难得地拘谨起来。
“是夏臻吗?”门忽然开了,走出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笑着来到他面前问道。
因为奶奶重病,还在读大学的他,匆匆从学校赶过来。
没想到奶奶已经转危为安,欣喜之余却被告之,说要他们见一见爷爷新认的干孙子。
他原本是拒绝的,觉得没必要。
要知道父亲兄弟三个,每家最少生了三个孩子。
亲兄弟加上堂兄弟,一共有十一个男孩子,家里实在不缺兄弟了。
听说他用人参救下奶奶,这才改变主意。
爷爷说客人快到了,安排他门口迎接。
“是我。”夏臻猜测对方是陈老爷子的亲孙子,上前礼貌地回答。
眼前的年轻人挂着真挚的笑容,看不到趾高气扬,让他对陈家的晚辈,留下不错的第一印象。
不管喜不喜欢自己,有这样的待客之道,至少说明陈家的教养很好。
他不需要从陈家得到什么,只要晚辈之间能相互理解和尊重,在遇到大事时,能得到他们的支援,这个爷爷就没有白认。
“谢谢你救了我奶奶。”年轻人主动伸手跟他握了握。“我叫陈振铎,现在在交大读大一,听说你考上了旦大,以后可以一起玩。”
倒是没想到,夏臻竟然是今年越州地区的高考状元。
从这一点来讲,倒是不输他们陈家人。
“一起玩当然再好不过,至于救人,可不敢当。”这是耿启北讨的人情,耿星河来赴宴,想来也有还人情的意味在内,夏臻不愿意承这个人情。“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沪市,有你在的话,就放心多了。”
没想到陈家去年也有人考上名牌大学,看来底蕴很厚啊!
“哪天你到了学校,记得来找我,带你好好浏览一下大都市。”见夏臻说话时彬彬有礼,还知进退,陈振铎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倒不是他客气,主要是沪市人看不起外地人,一般舜江县过去的人,会自动聚在一起,这样不至于太孤单。
说完,伸手往里面一伸,示意夏臻跟他进去。
夏臻点点头,和他并排往里走。
心里微微有些感慨。
这是表示他认可自己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态度?
如果自己表现不好,会不会比较冷澹?
“这是我们陈家的祖宅,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十多年了——”进院子后,陈振铎像个好客的主人,开始介绍起内部的情况。“大家现在在各地工作和学习,平时除了爷爷奶奶,很少有人在这里住。”
老家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留下了无数美好的记忆。
台门里有花园,有假山,有一个小池塘,还有十多间两层楼房,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一点不显拥挤。
据爷爷说,太爷爷当年花了近一万两白银,才把这边建好,家底因此被掏空了。
“是吗?”夏臻听后非常惊讶。
陈老爷子不是老革命吗?怎么出生于这样的家庭,太不可思议了!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见夏臻这付表情,陈振铎得意地笑了。“每个人听到这件事后,都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爷爷当年为了参加革命,叛出了陈家,太爷爷公开对外宣称,不再认这个儿子。
跟部队辗转各地,等县城解放时回来,陈家已经只剩下爷爷一个人。
为了奖励他的功勋,上面把这套已经收归政府的老房子,重新归还给他。
他在这里结婚生子,开枝散叶,才有现在的陈家。
“原来如此。”夏臻听后肃然起敬。
能让县里破格做出这样的安排,想来他当年立下了赫赫战功。
“所以你能被爷爷认为干孙子,应该觉得骄傲才对。”或许是感觉夏臻态度上有些漫不经心,陈振铎特意跟他讲了这件事。“毕竟这些年他们住在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得到这样的机会。”
陈家人是正直的,同样也是骄傲的。
普通人还真的很难入他们的眼。
就像奶奶的干孙女耿启北,不但是耿家人,同时还是个天才型女孩子。
不管学什么东西,都比别人快上不少。
今年同样考上了重点大学,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对不起,认亲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突然,所以还来不及想得这么远。”听了陈振铎的话,夏臻才明白自己小看这个同龄人了。
能这么快就看出自己的想法,然后说出这样一番话,果然不简单。
“没关系。”见他向自己道歉,陈振铎心里舒服了不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明白我们陈家人的骄傲,以后你也是其中的一员,希望同样能保持住这份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