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徐军明想炫耀,他把摩托车开得飞快,东北风呼呼地在耳边响着,吹得夏臻脸颊刀割般地疼。
他不得不把衣领竖起来,又缩起脖子,把整个身子缩在徐军明身后。
骑摩托车确实神气又帅气,但是在这种日子,也确实特别冷。
偏偏徐军明此时光顾着出风头,似乎连寒冷也忘记了。
等到了郭明磊家,两人下了车,才发现头发全部竖起朝后立着,脸上也被冻得红了一大块。
郭明磊听到摩托车声,连忙迎出来。
看到两人狼狈的模样,连忙打了热水过来,让他们暖一暖手,用热毛巾敷一下脸。
徐军明停好摩托车,才发觉自已的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只能对着夏臻讪讪一笑,把手放进脸盆里,泡了好一会,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果然是要风度没有温度,不知道双手和耳朵,会不会长冻疮?
哆嗦着洗好后,看到地上放着个暖手用的火炭炉,正冒着热气,连忙提起来抱在胸口。
不小心手碰到炉边,被烫了一下,又急忙放下。
“你不能这样拿。”郭明磊在旁边急忙冲过来,把炉子接过,从旁边拿过一块专门用来垫在炉子上的千层布,把它包住,这才递给徐军明。“这样就不会烫到手了。”
炉子刚放了炭火时,温度比较高,手不能直接接触。
乡下这边,一般为了烘干鞋子袜子,才会直接放在上面烘烤。
暖手暖脚的话,垫上东西才行。
当然炭火快灭了,温度不高,也可以直接抱着取暖。
“这样确实舒服多了。”徐军明在椅子上坐下来,把火炭炉放在大腿上,弯腰让腹部也感受到暖意,这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骑摩托载夏臻,就丢了老大的脸,还连累了夏臻,让他有些郁闷。
“来,喝杯茶暖暖身子。”郭明磊的妈妈泡了糖茶端出来,热情地招呼道。
儿子说他有两个同学要过来,他们天天在等待,好在今天终于到了。
因为这两人身份不一般,对郭家而言,自然得以最高的规格接待。
没过一会,准备上点心。
“刚在夏臻家吃过,一会儿直接吃午饭就行了。”徐军明阻止道。“今天去找他的时候,没想到钟有梅也去他家里做客了,所以晚了一点。”
这样说,自然是想八卦夏臻和她的事,找个有趣的话题。
“钟有梅我知道。”原以为郭明磊不认识,没想到他居然听过这个名字。“听说她初中考高中时,得了全县第一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成绩退步得这么厉害——”
在他看来,中考这么出色,进了高中后,就算得不到前五名,至少考大学问题不大。
没想到现在也成了复读生,走了他们的老路。
“所以她们今天过来,是想找你要高考秘笈?”徐军明没想到钟有梅还有这样辉煌的过往,意外地问夏臻。
也难怪他会这样想。
比起其它人,夏臻才是真正的天才。
平时不起眼,等到高考前,突然强势崛起,连老师们都怀疑他做了弊。
而他和郭明磊两个,因为他的帮助,才有了读大学的机会。
如果夏臻真能帮助她,考上大学问题就不大了。
“高考只能靠自已努力复习,我又有什么秘笈?”夏臻没好气地回答。
真把自已当成神仙了?
他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不过是借了重生的优势罢了。
时间这时候已经快到了十一点,郭家人也不勉强,重新回厨房准备了一下,就开始吃午饭。
他们招待的酒菜,虽然比不上夏臻家的丰盛,但是也不算太差。
估计是把能吃的全部端上来了。
这其实很容易理解,过年待客,总有那么一两个特别重要的客人会过来,家里会提前准备好,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特别是郭家拿出来食物,像醉泥螺,腌炝蟹,腌白玉蟹,以及两种鱼类和油爆虾,咸菜炒乌贼等海货,都是其它地方很难吃到的。
可能是自已腌制的缘故,卤汁里放了姜丝、黄酒、糖和味精,咸澹适中,鲜香醉人,跟前世超市买的醉货非常拉近了。
看来郭家人经常腌制这个,熟能生巧,所以才有这样的好手艺。
既然他们有这样的能力,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倒是可以劝郭家人开一家海产品加工公司,应该能赚不少钱。
虽然饭菜不错,很对夏臻的胃口。
但是大过年的天天大吃大喝,加上点心吃过才没多久,终究吃不了多少,所以很快就放下快子。
郭家人都比较实诚,也没有劝他们多吃一点,很快站起来收拾桌子。
“现在海边情况怎么样?”夏臻难得有空闲,此时忽然想去海边看看,就问郭明磊。“走过去有多远?”
他可不想再坐摩托车了。
正好饭后要消食,不如步行过去看看。
“原来过去不过几百米,现在在围海涂,离海就越来越远了。”郭明磊解释道。“如果你们想去看的话,我带你们去最近的海边。”
对于内陆的人,对海大多有非同寻常的兴趣。
他在沪市上学期间,有同学知道他家离海比较近,也会经常问起这个。
还说有机会的话,到他家去玩几天。
他自然是欢迎他们过去玩,只是发愁他们这边的海边没有沙滩,全是淤泥,不知道他们到来后,会不会失望?
这也是县里要围涂的原因。
大片大片滩涂这样空着,太浪费了。
“好啊!我也很久没有去海边了。”徐军明听了,兴奋地嚷起来。
别看他今年已经二十岁,玩性却依然很重,在家坐着有些无聊,加上午饭后身体已经暖和回来了,又想着去外面。
于是三人边走边闲聊,来到海边。
郭明磊带他们来到的是东面,那边暂时还没围涂,所以相对比较近。
望着涌动的潮水,以及厚厚的淤泥,夏臻这才明白,为什么这边没有人过来玩了?
这边是曹娥江的入海口,每天有大量的泥沙带到这里,加上钱江潮水回流带来的淤泥,所以才形成独特的地理环境。
“等天气暖和一点,可以下去捉白玉蟹。”郭明磊见两人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介绍起来。“每年春夏秋季,海边浅滩上就爬满了白玉蟹,捉一天能搞到几十斤。”
因为太容易得到,所以海边人并不稀罕这个。
以前又不能随便买卖,只要捉一次可以吃半年,他们的兴趣不大。
倒是最近有人开始腌蟹去县城卖了,虽然价格不高,卖出的数量也不多,好歹能赚一些钱。
“这么多啊!”夏臻听后非常惊讶。“如果这样,可以大批量腌制,然后卖到周围几个城市啊!”
甬城那边海货很多,估计没希望。
余杭和沪市却是可以的。
只要价格实在,味道腌得好,可以大批量供应给酒楼饭店和食堂。
江浙一带的人都爱吃这个味,不愁没销路。
“大家没经验,不敢这样做。”郭明磊知道夏臻的本事,所以说的很实在。“如果你能帮忙销售,我可以让爸妈收购后,腌制好再运来给你——”
跟着夏臻这么久,他的眼光也好了不少。
只要产品有销路,就能赚到钱,这是最基本的生意经。
夏臻就是靠这个,才一步步赚到这么多钱的。
“行。”夏臻估算了一下,觉得问题不大。“回头你写个计划书给我,每个月大概可以收购多少斤,出货价多少?这些必须搞清楚——”
都是好兄弟,这样做既帮了他,自已还可以赚一笔钱。
“好。”郭明磊见夏臻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大喜。“不过现在天气太寒冷,下水不方便,等到三月以后,天气回暖,才能大批量捕捉。”
也就是说,至少得一两个月后,才可以供应。
“没关系,什么时候有货了,再通知我好了。”夏臻不在意地回答。
腌制好的白玉蟹,放到禅境花园的话,就算一两年也不会坏。
自已就有充足的时间,销售它们。
除了供应给自已的小吃店,程老爷子的品味楼,还可以找于永芳出货。
她看中了自已小吃店的经营方式,去年年底开始,已经在周边城市,大量复制自已的小吃店。
就算每家店每天销售一斤,一年下来,就是过万斤了。
还可以供应给各处机关单位的食堂,有马万喜、于永攀和耿启中在,一年出十几万斤货,肯定很轻松。
等时机成熟,还可以在沪市、余杭和越州等地,各开一家专门卖海货的批发店。
在这个货物以为主导的市场里,只要产品质量好,不怕没人要。
“好啊!你来一趟郭明磊家,又找到了一个赚钱的路子。”徐军明在一边佩服无比,此时呆呆地望着两人,不乐意地嚷道。“这次你得带上我才行,否则我就不带你回去了——”
以前没当面看过夏臻如何谈生意,所以没什么感觉。
今天不过来一趟海边,他几句话就找到一个赚钱的路子,还谈好了具体的事项,太神速了。
为什么自已就没这种本事呢!
本来他和郭明磊,既有同学之谊,又有同乡之情,应该关系比马万喜和于永攀更好才对。
却因为他们在一个学校,又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所以关系比他们都亲近。
如果自已再不抓住机会,只怕以后会越来越边缘化了。
“这个简单,你跟郭明磊一起商量就是。”夏臻觉得郭明磊一家做这件事,或许会面临很多阻力,有徐家帮忙,应该会轻松一点,所以建议他们一起合作。
当然他想和自已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要等郭明磊这边安排好才可以,不急在一时。
“好。”徐军明要的是参与权,具体的事倒不挑剔。“那我们以后一起合作。”
说完这些,见海风越刮越紧,几人怕冷,准备回去。
忽然看到前面芦苇丛中,似乎有东西在动。
仔细一看,有个戴着斗笠的老人,正在挥锄挖着什么。
“他在挖白玉蟹。”见夏臻关注这个,郭明磊解释道。“现在气温低,食物少,白玉蟹一般都在洞里,这样挖的话,效率比较低,也比较辛苦。”
到了四五月份,只要晚上带上火把或者手电筒,再带上铁皮桶和钳子,就可以轻松捉蟹。
不管是淤泥地面,还是浅水边,都有大量的白玉蟹在觅食。
这个季节还出来挖蟹的,大多是那些腌蟹好后去县城卖的个体户。
“哦。”夏臻了然地点点头。“这种天气光脚下海滩,太辛苦了。”
他现在穿着厚厚的袜子,外面是棉鞋,依然觉得寒冷。
光脚踩在水里,估计脚趾都要冻僵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郭明磊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挑海涂的人,都是大冬天光着脚,整天在水里走来走去,很多人因此得了关节炎,到了阴冷天,走路都觉得疼。”
他的父母就参与过,现在每到阴雨时节,就会疼得厉害。
去看医生也没大的用处,只能尽力撑过去。
“这么辛苦啊?”夏臻听后心里一颤,明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却不知道如何说这件事,只能含湖以对。
对农民来说,平时天天要上工,哪里抽得出时间。
只有到了冬天,农忙结束,闲了下来,才能派出大规模的劳动力,过来干这个。
所以说余杭湾这边大量的肥沃农田,来之不易。
是舜江县无数劳动人民以一身病痛为代价,才获得的资源。
前世那边还建了一个湿地公园和海上花园,风景非常好,经常有游客去参观。
因为位于余杭湾南岸,属于余杭湾湿地的一部分,成为鸟类的天堂。
很多珍稀的鸟类,都在这里栖息和繁育后代。
郭明磊点点头:“我爸我妈是第一批围垦人,直到现在,依然深受当年之苦呢!”
于是把他们这些年受的罪,简单说了一遍。
舜江县六九年开始围海造田,那时候他才十岁,不是太清楚爸妈去那边劳作的辛苦。
直到最近几年,看到他们每到阴雨天,就敲着双腿嘶嘶呼痛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受了多大的罪。
爸妈却说现在还年轻,其实不算什么。
等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那时才是真正吃苦的时候。
因为这件事,他感觉自已一下子成熟了。
这些年他一直很努力,就是希望自已能成长起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读大学的事,原本希望不大。
却不料借着夏臻的帮助,获得了上名牌大学的机会。
所以比起徐军明,他内心更感激夏臻。
只是不擅于表达,加上现在也拿不出什么来感激他,只能等大学毕业,有了一点能力,再感谢他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