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刹海滑冰场一别以后,张维扬和周晓白就再也没有见面。
张维扬倒也不急,反正原著中周晓白和钟跃民的感情真正升温也要等到《红色娘子军》公演以后。
像追求周晓白这样的姑娘,有时候缓一缓更有效果。
而且有了他的出现,钟跃民和周晓白的关系已经走上了一条岔路,大概率不会像原著一样成为彼此的初恋了。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张维扬和李奎勇练完了摔跤以后,两人回到了张维扬的家中。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之后,李奎勇问道:“维扬,这周五的晚上你是不是要去天桥剧场那边排队买票?”
张维扬答道:“对啊,《红色娘子军》要恢复公演了,这可是全北京城的一桩盛事,我当然打算去那边凑凑热闹。”
主要是看能不能顺便遇到周晓白,这位大小姐可是一个文学艺术爱好者,芭蕾舞剧这种东西正对她的胃口。
印象中,钟跃民和周晓白也正是因为一张芭蕾舞剧的门票真正扯上了关系。
这么好的机会,没有理由不去试试。
李奎勇道:“那这周五的晚上,我跟你一起去吧!”
正在闭目养神的张维扬扭头看向李奎勇,张口问道:“什么情况,你之前不是说不打算在这个上面花钱了吗?”
李奎勇道:“对啊,我又不喜欢看什么芭蕾舞剧,去凑这热闹干什么?这不是有人请我去帮忙撑场子吗?”
“什么人这么大的面子,还能劳动你出手?”
话虽然问出了口,但是张维扬的心里却早有了答案。
李奎勇解释道:“就是上次在冰场遇到的那个钟跃民。他担心卖票的那天全城的顽主都要过来,万一真和人打起来了不太好应付,所以让我过去搭一把手。”
张维扬点了点头道:“这样啊,那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
……
天桥剧场位于北京城宣武区的正阳门外。
有这个名字,自然是因为它所处的位置历史上紧挨着鼎鼎大名的天桥。
不过时至今日,皇帝老儿去天坛祭天时必经的那条汉白玉桥早已经不复存在。就连民国时期在天桥地头上大规模聚集的平民艺术表演者,也都不见踪迹十余年了。
虽然热闹了百余年的天桥早已没有清末民国时期的盛景,但在这一区域居住的居民仍多是引车卖浆者流。
换作平时,大院出身的干部子弟们大概看都不会看这里一眼。
无他,因为他们和这里的人天生犯冲。
六七十年代这个时间段,出没于北京城街头巷尾的顽主们可不是只有这帮出身不凡的大院子弟,大量普通家庭出身的青少年们因为没学可上,也是顽主的一份子。
只不过,在大院子弟的眼里,天桥这边的同龄人们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大多都没什么教养,打起架来更是心狠手黑。
当然,在天桥少年的眼里,大院子弟也不会给他们留下什么好印象。
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倚仗着父母的势力胡作非为,整个一新时代的八旗子弟。
而且还没有胆子,打起架来从来是拉帮结派玩群殴。赤手空拳打不过别人的时候还要上家伙,一点也不讲究。
不过到了星期五这天,相看两厌的大院子弟和普通家庭子弟也只有暂时放下心结,聚集在天桥剧场门前等着买《红色娘子军》的票。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要是没有抢到《红色娘子军》的门票,
他们这些顽主在圈子里可是要被耻笑的。
等到张维扬和李奎勇周五晚上到达天桥剧场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头攒动。
天桥剧场的售票处前还大量摆放着一堆砖头,这些砖头一块挨着一块,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龙。
这些砖头就是个标记,代表了排队的人们各自所占的位置。
售票处的附近是一群群按照社交圈子站到一起的青年,他们的脖子上大多都挂着军用挎包,双手插在裤兜里,放肆地打量着每一个过路的人,似乎时刻在跟其他人挑衅。
李奎勇的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钟跃民,给张维扬指了一下:“跃民在那边,咱们过去吧。”
张维扬看向李奎勇指向的那边,只见钟跃民一伙人正站在路边或蹲或站。
因为天气太冷,他们几人之中不断有人在跺脚取暖,还往手上哈着热气。
走到近处,李奎勇喊道:“跃民!”
钟跃民见到李奎勇过来了,快步迎了上去,并摘下皮手套和他亲热地握了握手。
随后,钟跃民向郑桐、袁军等人介绍道:“这位是李奎勇,我的小学同学,我喊来助拳的。这位是奎勇的朋友,叫张……”
说到这里,钟跃民的话匣子一下卡住了。
上次见面距离今天也有十来天了,钟跃民显然是早就忘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张维扬叫什么名字。
张维扬简洁地说道:“张维扬。”
钟跃民连忙道:“对!张维扬,也是我朋友。”
郑桐也摘了手套,和二人握手,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我叫郑桐,二位幸会了。”
袁军则是傲慢地戴着皮手套和李奎勇握了握手。
见到袁军的这个动作,李奎勇和张维扬同时微微皱眉,这可不是交朋友的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袁军挑衅地问道:“你就叫李奎勇?老是听跃民提起你,我的耳朵都磨快起老茧了。”
李奎勇面无表情地反问道:“哦,跃民常提起我,他都说我什么了?”
袁军冷笑道:“他说你从小就练摔跤,举石锁,身手了得。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噢,拳打天下好汉,脚踢五路英雄,你有这么厉害吗?”
李奎勇淡淡一笑:“没他说的那么邪乎,不过嘛……像你这样的,三五个我还是能对付的。”
袁军的语气愈冷:“那菜刀你能对付吗?”
李奎勇突然伸出右手,十分轻巧地摘下袁军头上的军帽,用手掂了掂,又顺手扣回到袁军的头上,说道:“你这将校呢帽子也太旧了,我看都快磨破了。回头我给你换顶新的,我那儿还存着一打呢。”
袁军暴怒地将手伸进了挎包,就要动家伙:“我剁了你丫的……”
钟跃民冷冷地看着两人之前的冲突,见袁军真要动家伙,这才说道:“奎勇、袁军,你们俩要是互相看不顺眼,那就改日约个地方单练。到时候,谁把谁废了,那算你们的本事。可今天当着我的面谁也不许动手,这个面子总是要给我的吧。”
李奎勇拍了拍手,轻松地道:“跃民,我给你这个面子。不过小子,等到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没这么简单了。”
袁军也把手从挎包里拿出来,恶狠狠地道:“彼此彼此,你给我记好了,你可欠了我一条胳膊。”
经过这么一场不愉快的交流之后,张维扬和这伙人打招呼的时候就更敷衍了。
钟跃民和郑桐还成熟一点,袁军这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也没想着跟他们交朋友,还不如早早地避开。
张维扬都有点后悔跟李奎勇一起来了。
没过一会儿,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一伙身穿黄呢子军大衣的青年骑着车飞驰而来。
显然这是又来了一拨顽主。
这伙人大模大样地支好自行车,从军用挎包里掏出弹簧锁径自走上了售票处前的台阶,低头瞥了一眼其他人标记排队位置的砖头,轻蔑地笑了笑。
其中一个青年从挎包里抽出一把菜刀“当”的一声扔在了最前边,大声喊道:“都看好了啊,我这把刀排第一个,你们谁不服就跟我这把刀说话。”
另一个青年抬脚就将排在最前面的几块砖头踢飞了,正是钟跃民等人放在那里,“哪来的这么多破砖?”
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钟跃民等人显然不能忍,一伙人站起身来,手伸进挎包里,准备掏出家伙上前跟他们干架。
李奎勇拦住了钟跃民,道:“跃民,用不着你出手,我来摆平这些小子。”
随后,李奎勇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走了过去,稳稳站在那伙人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几个听好了。我今天的心情不错,这是你们的福气,你们要珍惜这个机会。快点儿把那几块砖照原样码好,再给我的哥们儿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打头的那个青年亮出一把菜刀,不屑地说道:“谁的裤裆开了,露出这么个东西来?你胆儿不小呀,知道我是谁吗?”
李奎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道:“你是谁?”
青年语气嚣张地说:“JW大院的小明,你听说过么?”
“没听说过,莫非也是裤裆里钻出来的?”
几个JW大院的青年顿时大怒,纷纷抽出挎包里的凶器扑了上来,“大家一起上,剁了丫的!”
李奎勇敏捷地往前跨了一步,像一道闪电贴住了那个叫小明的青年,一只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雪亮的尖刀,刀刃顶在他的颈动脉上,刀尖划破了皮肤,鲜血顺着刀刃流下来。
另外几个青年一下子脸都白了,僵在了原地。
被制服的青年腿都软了,直往地上瘫。
他大张着嘴,一时说不出来话,等了一会儿才蹦出几个字:“大……大哥,我服了,我……服了……”
李奎勇放开了他,轻蔑地说道:“就这副熊样儿,还敢到这儿来拔份儿?都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这几个嚣张而来的青年灰溜溜地离开了天桥剧场。
钟跃民笑着向走回来的李奎勇竖起大姆指,顺手向李奎勇甩过一包牡丹烟。
李奎勇接过那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慢悠悠地扫视周围。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被李奎勇的武力所震慑,纷纷移开了目光。
夜渐渐深了,北风呼啸而过,在天桥剧院售票处周围等候的人们被寒风这么一吹,更是瑟瑟发抖。
为了取暖,钟跃民、袁军、郑桐等人把旁边的建筑工地上堆放的木料搜集过来点燃了一堆篝火,还将守夜人吓唬了一通。
另一伙身穿军大衣的部队大院子弟见这里有篝火可以取暖,也凑了过来,“跃民,借个光,冻得受不了,让我们也烤烤火。”
钟跃民笑着说道:“你们几个可真会捡现成的。我弄出来的篝火,你们总得交点儿税呀,可不能白烤火。”
其中一个戴羊皮帽的青年问道:“跃民,饿了吧?你们踏踏实实坐着别动,我们哥几个去找点吃的来。”
袁军说道:“好呀,最好再弄瓶酒来。”
羊皮帽青年道:“哥几个就瞧好吧。”
街的对面有一个很简陋的小饭馆,饭馆此时已经上了板,一个守夜老人正坐在火炉旁翻动烤在炉子上的馒头。
他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就起身谨慎地把门打开一条缝。
还没来得及问话,外面的人已经一拥而入,老人被撞倒在地上。
这伙穿军大衣的青年冲进来就像蝗虫过境一样,非常熟练地在屋子里乱翻了一通。
一笸箩剩包子、馒头被这些家伙端走,还有几箱二锅头酒也被搬出了饭馆。
老人惊慌地想要上前阻止:“你们要干什么?快给我放下……”
话音未落,一只盛米饭的笸箩已经被这群祸害给扣在了老人的头上,米饭撒了一地。
张维扬冷眼看着钟跃民等人和这伙军装青年的种种举动。
这是个无法无天的年月,这些顽主们年纪轻轻但是行事和地痞流氓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的日常就是打架、滑冰、拍婆子,有时候还会干一干溜门撬锁的勾当。
像这种明抢的行为,也不算多么稀奇。
张维扬只是一个人,就算有心阻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天桥剧场前面的广场上燃着熊熊篝火,一伙青年们围着火堆在烤包子,喝酒。
钟跃民、袁军、郑桐等人喝着酒,不停地向周围打招乎的熟人点头示意。
李奎勇的手里也拿着一瓶酒,不时地对着瓶子来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