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问题呢?岳公子,你觉得什么是美?”绿茵姑娘显然对第二个问题表现出更加浓厚的兴趣。
问名字,只是个礼貌,实际上她也无法核实这姓名身份,是真是假。又或者对她来说,其实也根本不重要,她根本不在乎来人是谁。人来人往,她还能记得几个人的身份?就算真是什么达官贵人,表面说的再花言巧语,又有几个会实现承诺?
把贵人嘴里的话当真,往往就是各种悲剧的开始。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岳是非端身坐在桌前,随意取了一块糕点送入嘴中道:“真正的美,从不问人美不美,因为外在的评价并不重要。美,亦或丑?实则在观者的心。”
边说,边指着现其最美的一面。可惜堆砌的元素太多,反而失了主次,显不出最重要的是什么。”
“也可能这就是设计者的目的,他并不需要展现美,只是需要让人眼花缭乱,迷醉其中就够了。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谁又真的在意屋子的装潢美不美?”
倒了一杯水酒,岳是非原是不喝酒的,但他确实想尝尝这花酒,再加上这酒度数也确实不高,不至于惑乱神智,所以他也没有推拒,将酒倒入杯中,放在鼻端轻嗅之后,让琥铂色的液体滑入喉咙。
“好酒!”
梅子的清香顺酒入喉,先是微酸,酸后并无涩味,而是清甜,甜而不腻,转瞬之后,便是酒精的辣,但这额辣过去的也很快,最后留下的,只有满口梅子香。
一口有五味,苦而不涩,甜而不腻,辣而不刺,确实上等的酒。
喝完酒,感慨完,岳是非才继续道:“屋舍的华丽,只是要装点姑娘们,就像华服锦绣,美的不是衣服,是穿在人身上衬出人的绝色,既然如此,屋子本身的美,还重要吗?”
岳是非摇摇头,再次饮了一杯酒。
绿茵姑娘若有所想,又问了一句:“岳公子说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似是出自古人著作,就是不知是哪部典籍,绿茵有机会,一定去拜读全文。”
“出自《庄子》,绿茵姑娘听过吗?”岳是非问。
按说即使是千年前,庄子也是影响力巨大的诸子之书。魏晋之后,玄学风满天下,自那以后,庄子一书便天下闻名,玄门称之为《南华真经》,儒家诸生则将其视为子部典籍。
但是绿茵姑娘即使听到岳是非说出庄子这部典籍的名字,也还是微有疑惑。见此,岳是非就明白了,也许岳阳城中,并未留下这部典籍,所以这里的人没有看过这部。
也是灵机一动,岳是非又问:“姑娘听过《老子》吗?也叫《道德经》。”
绿茵还是摇头,表示自己从未听过。岳是非再问:“绿茵姑娘,听过《金刚经》吗?”
说到这里,绿茵苦笑出了声,袖手端了杯酒,对岳是非道:“绿茵一向自诩博通典籍,饱读诗书。不敢说精通,至少听也听过一二,学过其中圣贤道理。却不想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还有许多典籍,连名字也未曾听过。”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绿茵还在呢喃着刚才的句子,眼神露出向往:“真是美好的句子,若是有机会,真想一读此书。”
在她看来,是自己见识浅薄,所以没有听说过这部书。可是在岳是非听来,却有几分更复杂的心情。因为在岳是非看来,之所以这里没有这些佛道经典,也行不是巧合。
不知庄子还情有可原,不知金刚经,倒也不算特别奇怪。可要是连《老子》一书也不曾听过,那就很奇怪了。莫说宋朝,就算是西汉早期,长沙丞相,就已熟读老子,彼时天下流行,荆楚之地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比之外面真正的岳阳城更古早的时代《老子》已名闻天下,怎么会连听都没听过?
更大的可能,是这座城里,不能有佛道经典,哪怕是那种偏于世俗,讲的都是道理的经典,也不能流传于此。只有儒家五经,还能在此一见,可儒家五经虽好,讲的却都是人世的道理。
孔圣人说:“未知生,焉知死。”
便是说世上人,活都还没活好,就去思索死后的事,实在没啥道理,不如先看活着要如何活,怎么让天下平复,礼乐兴盛,若人间太平,死者的世界也就自然平静。
阴间是阳间的镜子,若是儒家在阳间兴教化,人皆学圣贤之道,则世上哪里还有地狱?人间即是天堂,便也无需求生天上。
所以儒家经典,只讲世间的道理,人成即道成。
此处却有些不同,此地还能算人间吗?城倒还是人的城,地却已不是人间的地,在这里道佛二教的经典,也许会有不同的力量。
“你想听听这部《庄子》中的名句吗?”岳是非有意说道:“我可以诵给你听听。”
绿茵肃然起身,有点笨拙的学着那些求教的读书人,对着岳是非行礼道:“还请岳公子教书,绿茵愿听。”
她的激动不是伪装出来的,像是发自内心,真诚溢于言表。她甚至道:“若是公子愿意传书,不光今日,以后公子愿意来饮杯水酒,所有酒水钱,都算在绿茵头上。”
一番操作猛如虎,看的马云超咂舌不已,真不愧是会忽悠人的。来这种烟花之地,不仅能吸引姑娘,还能让人倒贴?比他这种挥金如土博美人一笑的公子哥,强了不知多少倍。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既然想听,岳是非便朗诵开来,他本就有借此讲庄子之意。在逍遥游世界里,他就曾传了道法给人,令那处天光骤开,大道彰明。而这,既然没有佛道经典,那他今日也要让这里有玄门经典显出于世。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
按说全篇,岳是非都能背诵,他倒也没整本背诵,选了些其中重要的段落在诵,绿茵姑娘慌忙叫人取来纸笔,一边听,一边写。她哪有岳是非过目不忘的本领,她只能尽力记下,而她记下的,基本上都是她印象最深刻的句子。
《庄子》之纵横恣意,从鲲鹏振翅,扶摇九千里之上,到蟪蛄不知春秋,大椿年岁八千为春,八千为秋。其意超然,与天地相纵,听得绿茵如痴如醉,倒是和雷康他们听的外面世界,表情相似。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刚说到这里,楼下传来丝弦弹奏之音。
“叮铃……咚咚咚……”
鼓乐齐鸣,琴瑟助声,满屋嘈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说话声,听着乐曲的响声。
响奏之前,岳是非确实觉得这里艳俗的紧。眼花缭乱的堆砌色彩,又有什么作用?哪里有半点美感?所以他也不在意,对此处的评述也并不高,甚至很低。
但这乐曲,节奏新颖,音声干净,尤其琵琶独奏,岳是非从未听过这样的乐曲,他的脑海里冒出一句诗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所以不自觉,他停下了继续诵庄子的声音。也是不想打破这乐曲营造的美景。
比他不同,绿茵手中飞速写着岳是非的念诵。她的眼前出现一个又一个闻所未闻的画面,一些别有绮炫的词句落入耳中,本就是天籁,丝竹之音虽美,此刻却不如文句锦绣之美。
也就是这时,有人在轻纱外低声喊道:“绿茵姑娘,演出开始了,催您下去啦……”
绿茵也是有节目的,岳是非笑道:“期待看到绿茵姑娘的演出,岳是非倒真想领略下姑娘非凡的风采。”
没有理会岳是非这句吹捧,反而有几分焦急的,绿茵追问道:“岳公子,那句之后呢?相濡以沫之后呢?”
她的眼眶略红,听到那句泉干涸,两鱼相濡以湿,而求延生时。仿佛触达了她的伤心事,她不想理会一切,就想知道,这句话的
见她如此急切,岳是非也不想拂了她的心意,便朗声念出下一句:
“不如相忘于江湖!”
闻言,绿茵姑娘愣了下,她甚至忘了在纸上写下这句。岳是非没有打扰她,一切仿佛陷入极静的世界中。
直到门外的人再也等不及,再次敲门道:“绿茵姑娘,外面催得急……”
“我知道了!”
回了一句,脸上的失态收敛,也不知在想什么。绿茵浅笑道:“岳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失态了,一会便以舞赔罪。”
说罢,她走出门,往舞台而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