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神?”
十五年前,大雪夜,岳是非初见师父的晚上。曾瞪着眼睛,问眼前的男人一个惊天问题:“何为神?”
从小,岳是非就有能嗅到老人气的鼻子,也曾亲眼见过鬼邪之物。但唯独没有见过神,没有见过仙,也没有见过佛祖菩萨。
观堂之中,庙宇之上,明灯千盏,神灵俯瞰叩拜的人,从来不言。
若是这世间,冥冥之中,真有神灵监察世间。何以让这世上有那么多做恶之人?为何岳是非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要从小遭遇巨大的离别之苦?
苍茫人世,多少修桥补路行善积德者尸骨无存?又有多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人风光无限?悠悠苍天,为何不降下现世的报应,让这善恶报应昭彰?
师父是这么回答的:“人之在世,善性之极,正直无私便是神。丑恶污秽,邪念之聚便是魔。人居其中,阴阳混杂冲气为和。若是澄澈心境,复归清静,便可成神。若是放纵私欲,为污垢所染,便会化魔。要是始终善恶并存,混杂之极,便仍是轮回众生。”
“天道之间,若无恶,则无美。无不善,便无有善。长短相形,有对比才有好恶之别。也因此,只要是在人间,便会有善恶。有善恶之行,便有其承负报应,因果不空。”
“但为何,不能现世有报?让世人警醒?从此罢恶行善?”师父说,他也不清楚,祖师并未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师父自己想了多年,倒是也给想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相的答案。
一者,天道无亲,并不在乎人们行善还是作恶,也不在乎人们上天还是入地。之所以有人教人善恶报应,是祖师慈悲,不忍世人遭难,但是于天道而言,并无此念,也就不在乎人是否会被教化。
二者,若是人们能看到行善便立马有善果,作恶立马有恶报。行善就会变成功利的行为,而非发自本心。虽畏于严惩不敢作恶,但也会妄图钻天道的空子。
就好比做生意,搞贸易本身也算是公平的事。可是总有人善于钻营,总能在规则中寻出有利于自己的道路,原本世上没有贫贱富贵之别,却会随着时间推移开始出现贫富之别,且贫者越贫,富者越富。
太上道祖有言“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人并不知道行善能否有回报,也不知作恶是不是一定会有报应,全凭一心行事,是非曲直,全在人之选择,真到了该报应时,自有其验。这正是天道为了规避钻营与漏洞的无为之法。
天道无为,而无不为。
这个解释,岳是非倒也不是完全信。聪明如他,又怎么凭师父一言而改变看法?何况岳是非的师父,比之岳是非,要淳朴善良许多,反而没这孩子那么多心思。
只不过岳是非看上了师父给的吃的,若是不跟着师父去,吃完东西,他便无家可去,岂不是饿死街头?
师父倒也不至于看不出来这孩子的心思,倒也允诺了他,最后说:“若是你还是疑惑这世上何为神祇?便亲自去修行,去体悟,若有一天得明大道,或许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求真悟道,世人都以为道士是要降妖伏魔。实则道士,是为求天地至道而修行。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也不是儒生才奉行的道理。虽说这“闻的道”,三教各有不同,但是其行,倒也相似。
于玄门而言,求的便是无拘无束,混若天地大道的真逍遥。
不过这是对岳是非而言,他曾以为的神,是核定善恶,依天地之规而治理世间万物的存在。
世人眼中,特别是对某些得了好处的人,倒也不怎么希望有什么存在来主持善恶。他们眼中的神,是有通天彻地的大法力,足以改天换地,创造生灵。
只是这样不觉得讽刺吗?岳是非不理解,他知道灵神想要获取信仰来壮大自己,假称为神,也确实给予了他信众一些力量。但是无论是按照古德老板的说法,还是按照丹心长老,白先生他们的说法,凶煞都是代表死亡力量的本身。
甚至可以说,所谓的凶煞,就是“死”的概念具象化的某个存在。一个“死”的概念,居然想要创造生灵?岳是非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逻辑是不对的。
又或许这并非是凶煞的目的?只是一些借助凶煞力量的人,想要获取的能力?譬如说岳阳城的那位丞相?又或者精通遁甲之术的丹去伤?
一切都还在未知之中,岳是非也不知该如何去理解此事。
“岳先生,有什么收获吗?”冯江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略有好奇的问道。
短暂的无力,并非冯江真的耗尽力气。只是他在出枪时,几乎凝聚全部的意志,成功之后,犹如紧绷的琴弦,反而快速的松弛下来。
但只需要稍稍的调整恢复,冯江便恢复了过来。要是这一枪是戳在丞相的心上,彻底结束这件事,冯江倒是能真的高兴起来,也能放松放松。然而他心里无时不刻不在担忧着生死不知的包大人,还有无数正在面对铁蹄的义人兄弟。
所以,他不希望等太久。但也不好催促岳是非,只能站到岳是非身边,问问他的看法,也是想提醒岳是非该继续走了。
哪里能看不出冯江的这个心思?不过岳是非倒是没有回答自己有没有收获。确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算是没收获?也排除了一些不正确的答案,但要说实质性的收获,一点没有。
“你从火里窜出来,倒像是一点伤没有?”岳是非头也不回的问道。
冯江这才想起来,低头看了下身子,又伸手检查了下自己的手臂,惊奇道:“好像真没什么伤?我记得冲破火焰时,还觉得脸上灼的厉害,本以为身上也受了伤,当时没心思管,如今看……”
像是明白什么似地,冯江连忙对岳是非作礼道:“多谢岳先生,又帮我一把,恩德过重,冯江真不知怎么还。”
看得出来岳是非想带他出去,他对岳是非表达更多的感谢,他就更不好拒绝岳是非。真要是人情老练的人,都知道此刻要避免这种没啥营养的感谢。冯江不是不知道,但他真的发自内心感谢,性子上又不吐不快。
然而岳是非不仅没有提要带他出去的事,反而是摇头制止了他的道谢,说:“我将道法灌注在你的青缨长枪上,已是尽了全力,确实没有余力再庇护你不遭伤害。”
“那这……”冯江不明白了。
稍坐思索,上下打量一番,岳是非明白过来,他指着冯江身上穿的这件极尽华丽的缭绫衣衫,不由得啧啧称奇道。
“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广裁衫袖长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纹。”
“古人盛赞这种上等缭绫的织就工艺,原以为只是纹路锦绣华贵,如今才知晓,这衣衫不同寻常丝,应是还掺了金银抽丝,以特殊工艺织就。相比寻常绫罗衣衫更重,但又多了几分护身的独特功用。”
“若说比专门的鳞甲,确实还不如。但是比之寻常武服,不仅你活动自由,更有如此防御力。”岳是非笑道:“看来你真是挑了一件荀季宝库里的珍品才对,比起你身上这件,那些软烟罗的衣衫,反倒不如了。”
被岳是非一点,冯江如梦初醒,摸了下身上衣衫,感受着衣服上细致的纹路与纤尘不染的质地,无奈点头道:“还以为是华而不实的装饰,属实是我眼拙,识不得真宝贝。”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