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热气球顺着风向,迅速的向关羽那支前行的军队处穿行。
脚下的风景在黄承彦、黄月英、徐庶三人的面前展开,同样展开的是那俯瞰之下,一览无余的埋伏。
整个联营外,到处都是埋伏。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关羽陷入其中,那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包围…羊入虎口,生死难料。
必须拦住关羽。
可…他们在天上,如何告诉他呢?
一时间,黄承彦、徐庶的面颊上都不好看,黄月英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张口,“可以试试机关鸟。”
机关鸟是战国时期鲁班与墨子都曾制作出的木制的“鸢”,这木鸢平时双翼收缩,依靠两腿在地面行走,腿形粗长,可以有力支撑,能在沼泽中行进,若是遇到突发情况,也可以飞上天穹,在空中可飞翔三日之久。
黄月英与黄承彦都是墨家机关术的传人,对这“机关鸟”并不陌生。
但若是大型的机关鸟早已失传,黄月英也只是制造出小型的一个,可以用一根细线引导,控制飞翔…角度找准的话,是可以准确落在地面,与那支关羽的军队联络。
当然,这都是理论。
真要让机关鸟行至关羽的面前,难度极大。
比如热气球必须进一步的降低高度,比如精准无误的操作…
果然…
黄月英微微抿唇,“我也不确定机关鸟能否飞下去…不过,总归更有希望一些。”
“单单机关鸟不行。”徐庶连忙打断,“云长的性子…他不亲眼看到那些埋伏,他都不会撤兵,所以…”
“我来画…”黄月英立刻反应过来,“我来画出敌人的布防图,然后借机关鸟带给关将军,让他派人去探查,一旦查探到,他就会意识到我们是自己人…会听我们的,这比什么都有用!”
说着话,黄月英回忆起昨夜在营盘上空时,记下的那些篝火的位置…结合现在目之所及的埋伏,迅速的在藤筐中绘制草图。
徐庶张开双臂替黄月英挡住劲风。
待得黄月英快要绘制完毕,徐庶方才起身,再度一览整个战场。
这时再看,关羽的军队又一次缩短了与你关家大营的距离。
因为担心埋伏,故而这支军队行动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谨慎。
热气球的速度比他们稍微快一些。
当然,这些距离在天穹中一览无余,可追上去,还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
这一刻的徐庶再也顾不上“恐高”,他望着那地面上,还在不断移动的红色方块,长长的吁出口气,感慨道:“云长啊,你可千万慢些吧!”
…
…
——“咚隆,咚隆。”
黄忠带领的这支一万多人的骑兵队伍,马蹄声愈发轰鸣,犹如雷霆般响彻。
前有埋伏需绕开。
后有追兵需甩开。
就在这种极限的急行下,每一个骑士迎着劲风的面容凝重而坚毅,他们是从陆家军、南阳军、关麟原本的部曲中抽调出的最精锐的队伍。
他们组成这支骑兵队伍的时间并不长。
可骑兵…永远是荣耀的象征。
他们中的一些不乏本是弩手,背上还背着蹶张弩…
他们的心脏砰砰直跳,汗水湿透了衣甲。
但每一个骑士都不敢停下马蹄,不敢放慢速度,他们知道,他们这次救人的行动,只有快到极致,才能达成使命!
“将军,截获了一封敌军传往新野城方向的信笺。”
沿途一名探马追上黄忠,然后把信笺中的内容禀报了出来。
“不好——”
黄忠的神色猛变,周围的一干亲兵看到黄老将军这副模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时,黄忠方才重重的吟道:“他们竟要强攻新野城…”
魏军突然间行动上的变化,一下子为黄忠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传我军令,再快一点儿…黄昏前,必须赶到新野城!”
“喏…喏…”
…
…
庞德就站在新野城北城门外。
当初,魏军撤离新野城时,除了将一座空城送给关平、关兴外。
还有的就是摇摇欲坠的城门,新野城三处城门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一撞即溃。
算起来,今天…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到来的第五天。
新野城中已经断了粮,整个局势朝着越发不利的情形发展。
其实,庞德的心头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尤其是想到四个儿子惨死在军营中,惨死在那万弩齐发之下,这…总是让他忍不住心头悲凉。
庞德年纪已经不小了,这样的年纪未必就还能再生得出儿子。
这么看来,一下子死了四个儿子,这是掘了他老庞家的根哪!
一旁,庞德的副将,三国第一绿帽侠秦宜禄的儿子秦朗在见过一个信使后,快速回到庞德的身旁张口道:“庞将军,是文远将军的军令,下令攻城。”
听到这一条“攻城”的命令…
庞德一惊,疑惑的问:“不是围城打援么?怎么突然又让攻城了?”
秦朗道:“信使说的也邪乎,说是关麟派出一支军队,莫名其妙的绕开了汉水的埋伏,沿着白河向新野疾驰杀来,人数有一万多,都是骑兵…”
“骑兵?”庞德有些惊讶,“关麟那恶贼何时有这么多骑兵了?”
“更玄乎的是,这支骑兵不止是绕开了汉水的埋伏,就连白河沿途的埋伏也悉数绕开,这个就是更匪夷所思,更邪乎了”
秦朗说着话,都觉得他这话挺不靠谱的,简直不可思议。
庞德沉吟了一下,因为提到了关麟,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恨恨的道:“关麟这恶贼身上,发生过的不可思议的事儿,还少么?”
有那么一瞬间,庞德想到的是百万弩矢一个时辰从天而降。
这…
秦朗没想到庞德一下子变得如此愤怒。
说起来,秦朗的父亲秦宜禄只是被主公曹操给绿了,并不是杀了,现在秦朗的娘杜夫人,还给他秦朗生下了曹林、曹衮两个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呢。
故而…
秦朗能体会到亲生父亲被绿时的痛苦,却无法体会类似于庞德这种痛失亲人的痛苦。
他只能试探着问:“将军…咱们还攻城么?似乎…新野城内还有四千多关家残军,虽是断了粮,不过…之前的试探,他们的箭矢依旧充足,想来是块儿硬骨头。”
秦朗不想攻城,因为他琢磨着,再耗两天,饿也饿死这群关家军士了!
只是,这时的庞德,他眼眸凝起,语气冷冽。
“攻?干嘛不攻?”
“不就是一块儿硬骨头么?”
他一边沉吟,一边想到了丧子之痛,庞德心一横,一条恨极之下的毒计跃然而出。“来人,把这段时间,俘虏的那一千关家伤兵赶过去!”
这一刻,庞德的眼眸中遍布凶光,“荆州军不是擅弓弩么?本将军就看看,这支关家军,是否会拿箭矢射向他们的同袍?”
“哼,哈哈…哼!哈哈哈哈!”
庞德的笑声中掺杂着浓浓的“冷哼”,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坠入深渊的魔鬼。
…
…
新野城的城墙近乎三丈,城门的情况关平去看过,根本靠不住。
于是,关平带着关家军士将许多重物堆集于城门处,勉强支撑着那摇摇欲坠的城门。
如今的城楼上,数千关家军士引弓搭箭…擂木、石块整装待发,随时准备抵挡敌军的攻击。
而早在三日前,关平就下令小斛分粮,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将士们吃不饱,但…若不如此,随身携带三日的军粮根本熬不到支援到来的一刻。
当然…
如今的局势下?会有支援么?
这是一个谜!
“唉…”
关平看着那将新野城团团包围的敌军,看着那敌人军帐中,无比鲜艳的“庞”字大旗。
那是魏将庞德的旗帜。
关平知道,他们关家军与庞德有着杀子之仇,这一仗怕是无法善了。
“大哥,都怪我…因为我,才让整个关家军损失至此,大哥,你罚我吧,杀了我也行。”
说话的是关兴…
他低着头,一副懊恼不已的模样,他也是…也是贪功心切,或者说,他…他是羡慕、嫉妒四弟了。
不论如何,他都不该…不该私自行动,致使整个关家军的防护一夕间瓦解。
只是…
关兴的声音方才传出,“啪”的一声,关平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关平冷冷的说:“你是不遵军纪之罪,我也有纵容之罪,你、我的疏忽让关家军死了多少同袍?这些同袍的身后又是多少个离散的家?我…我…唉…若不是因为身边,因为这新野城内这些被你、我牵连的同袍,我早就以身谢罪…呼…呼…”
哪怕这已经是关兴第无数次请罪,可关平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他俩都是罪人哪!
关平已经扇了无数次关兴的耳光…
可,要发落他?
关平怎么发落?
一个罪人如何惩罚另一个罪人?
“唉…这段时间就莫要说这些,有这功夫想想怎么突围出去吧…”关平又叹了口气,“等突围出去,到时候,你、我在父亲面前请罪,要杀要剐,全凭父亲!”
这…
关平的话让关兴愈发的羞愧难当,他仿佛已经预见,无论…如何,他怕是都逃不过这份罪责,逃不过以死谢罪了!
关平的一番话后,整个城楼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其实这段时间,他们何曾没有突围过呢?
可敌将是庞德啊!
敌人的兵力数倍于他们,而且是埋伏在城外的各处树林之中,那些箭矢射出…关家军只能被一次次的逼回。
本还有六千兵,在突围了两次后,只剩下四千了,还有一半受伤。
每一天都有同袍倒下…
这让关平的心情很不是滋味,他凑唱的望着这又一次黑下来的天穹,他深深的感慨,如今,他手中能打出的牌已经不多了。
天色渐昏,万籁俱寂。
突然,在城门外几百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片蚂蚁般大小的黑影,正迅速朝新野城跑来。
他们哭着、喊着,哀嚎声响彻了这片大地!
“是关家军的人——”
“是那些被曹军俘虏的关家军中的人——”
突然间,城楼上有人惊呼。
这下,城墙上的士兵纷纷将目光望去,借着城楼上微弱的火把,大伙儿可以看到将近千余衣衫破破烂烂的关家兵士,正没命似的往城门方向跑着。
说是…关家军士,并不准确。
因为,无论在哪支军队中,除了兵士外,还会存在这么一波人,这些人负责洗衣、做饭、打扫、清洁,这些人负责推运粮草…负责修缮军营。
在历史上记载的,刘备打汉中之战时,整个巴蜀“男子战,女子运”,这里的“运”就是整个后勤…
如今,出现在城楼下的,便是关家军中的后勤人员,准确的说,他们不是兵,他们只是军营的劳役、苦力…
是服务于整个关家军的人员…
而他们,手无缚鸡,才是整个战场最胆小,也最羸弱的人,他们本被俘虏在庞德手中…可莫名的,庞德竟选择放了他们。
他们疯了似的往新野城中跑…
随着他们愈发的靠近,关平能看到他们的神情很是惶恐与痛苦,又还夹杂着一丝虎口逃生的喜悦,至少…进去新野城,那…那他们就安全了。
“关将军,我们是关家军的劳役,别放箭…别放箭…”
“让我们进去吧,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吧!”
…
“大哥…”
关兴望着关平,所有将士也都望向关平。
可关平却是神情凝重,拈弓搭箭,径直冲着一处黑漆漆的墙角射去。
这一箭,让所有后勤劳役都停住了脚步。
整个冲起来的队伍,瞬间不动了。
“这关家公子,倒是挺警觉的…”
一道声音传出,是秦朗的声音,这声音也让城墙上的众将士脸色一变。
原来,在这些关家军的后勤劳役身后,趁着夜色,数千魏军早已摸到了距离城墙不足一百多米的地方,倘若…任凭他们前进,那…这些隐藏着的魏军,极有可能他们会冲到城下,撞开那摇摇欲坠的城门,躲过关家军的箭雨。
“放箭…”关平瞅准距离,下令放箭,一时间万箭齐发,成片的箭矢落在了这些混杂着关家军的后勤劳役与魏军的队伍前。
关平的声音如虎啸,“不论是谁?再敢向前一步,箭矢无眼。”
这一刻的关平双目微凛,额间有青筋暴出,显然是怒极,他追随父亲关羽作战多年,魏军的这一点小伎俩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些年,曹操一边哀叹民间疾苦,吟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一边让魏军将抓来的百姓与俘虏赶上战场…
敌人若是放箭,那死的先是百姓与俘虏,这些百姓与俘虏能让魏军更靠近城池许多。
倘若城内的将士出城援救,那…很容易中了埋伏,城池也会被敌人顺势拿下。
如此手段,倒是很符合曹操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当然…
若是城内的将士闭门不出,亦或者是继续放箭。
那也好办,曹军会当着守城将士的面,鞭打这些百姓、俘虏,让他们继续上前,充当肉盾,或者就在城外当着守城将士的面折磨这些俘虏…
行为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尽管阻拦住第一波俘虏的行动,可关平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
“传我军令,不论是谁抵达射程者,格杀勿论!”
关平冷然道。
“什么?”关兴…还有其他的一些将领眼中满是迷茫,不明白这个军令的意义。
城下的虽不是关家军的军士,但后勤劳役,也是与关家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吧?
可不等他们质疑…
很快,局面又发生了变化。
一百余魏骑开始气汹汹的冲向了这些俘虏…
“快逃!”
伴随着一声声惊恐、尖叫。
这些俘虏一哄而散,拼了命的往相反的方向跑,然而…仅凭两条腿又如何能跑得过战马?
庞德又怎会这么轻松的放过他们,曹操心狠,生活在关中的庞德,更是心似钢铁。
“继续,驱赶——”
只听得他淡淡的吩咐,擂鼓声一变,一干魏军骑兵结成了一个雁翎阵,将这些百姓围在中间,将他们往新野城方向驱赶…
他们在马背上挥舞着长鞭,见到有妄想逃跑之人,一记鞭子就狠狠的抽了上去,顿时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这些关家军的后勤俘虏…他们也不想往新野城方向冲啊。
他们知道…冲过去意味着什么。
放箭,他们死!
不放箭,城破,关家军死!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可…那些魏骑的眼中没有半分怜悯,有不听话的就直接在脖子上套个绳索,然后狠狠的一夹马肚拖拽着往前冲。
一个俘虏就是这样摔倒在地,然后被倒拽着,掀起了漫天尘土,凄厉的惨叫声刺激着每一个人,也刺激着每一个城楼上的关家军士。
这些…也是同袍啊!
…
“这帮畜生!”
关兴忍无可忍…恨不得操起青龙刀就杀出去,救援这些同袍。
“你还要冲动几次?”关平恨恨的道:“你忘了这次…就是因为你的冲动,才让他们成为俘虏,被敌人折磨么?”
一时间,原本跃跃欲试的一干关家兵士,他们齐齐沉默了…
没有关平的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们知道,这时候的心软,只会让他们自己也成为敌人的俘虏。
然后下一次战场时,城楼下折磨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这…这…』
——『这是…何等让人绝望的战场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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