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葛烟即将逸出口的话语,因为余光所瞥见的远程连线屏幕,就这么湮没在了无尽的沉默里。
直到会议再次重启,转身离开书房,她立于门外绵软的地毯之上。
双颊泛水,眉若胭红。
方才那一幕似是烙铁,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所幸这场居家远程会议并未持续多久,不多时,葛烟如愿在门侧等到了人。
见他抬了清落的眉骨,视线漆沉落于自己身上,她半步迈近,揪住他的袖口,“之前不还说是中场休息吗,重新开始了也不和我说………”
面前的女孩眸中涔了雾似的水色,长睫颤得厉害。
秀纤的眉轻蹙着,显眼还在为刚才的事劳神劳心。
沈鸫言声线含笑,“不用想太多。”
伸臂揽了人到怀里,他长指桎梏在她纤窈的腰侧,“他们只会觉得出镜的是沈太太,仅此而已。”
………这是想不想多的事?
偏偏撞见的,是那般的场景——
一个是清劲下颌泛了痕迹,一个则是雪腻肩侧落有牙印。
半咬住的唇泛了露珠凝集似的水色,葛烟嗓音放得极轻,“你就不担心他们在私底下,背地里,偷偷讨论这个?”
“烟烟,夫妻同住,天经地义。”沈鸫言长指挑了下她皙腻的下巴尖儿,任由着心意在上面轻噬,音调清冷,“想讨论就任由他们去,我为什么会在意。”
他当然是不会在意了。
不说这方面,便是之前官宣公开,以及先前每天在京芭后院,于车中静静等她排演完的举措………
沈鸫言根本不是在意的模样,反倒颇具几分要时时刻刻证实名分的意味。
而似是觉得方才吮着咬的那下还不够过瘾,葛烟抬睫,见他此刻衬衫略解了最上方的两颗扣,泛着清峻质感,被玉煨过的冷白锁骨,就这么隐在衬衫领口处,惑人得要命。
她略踮起脚,倾身向前,在上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极轻,却也掠起她身上凝着的馥郁香意。
这力道虽不大,却也泄愤似的。
沈鸫言见此,无声失笑。
他俯身彻底笼住眼前的人,清绝眉眼近在咫尺,“沈太太,我没觉得怎么,你倒是觉得不好了?”
“当然是………不好了。”
如若不是他下午有过床中事还不算,晚上竟然还作打算,方才又那般捉住她印啜在肩侧。
她也不可能追过去。
更不会出现闯入屏幕的事。
可再怎么说着近似不好的话语,葛烟唇角却仍是微翘着的。
偷袭算是成功,她一句沈先生觉得如何还未完全出口。
他松了她的纤腰,骨节分明的手往下,落于膝弯时,只轻轻用力,她整个人便腾空于地面。
天旋地转间,也顺势落于他的怀中。
骤然被打横抱起,葛烟小声轻呼,“欸………”
沈鸫言却是偏头,在她腻白的鼻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下,淡声道,“去吃饭。”
经由此,傍晚暮色四合。
天际幕布浸润了满然的墨色,沉沉捱下。
大理石的宽敞桌面上。
除了窝于旁侧,靠贴在椅脚,埋头哒哒吃着的咚咚。
面对面落座来用餐的,是两大两小。
近来天气稍热,菜肴普遍清淡,色泽可口。
除了时兴的蔬绿,额外还有好几盅甜水,以及葛烟最爱的糖糕和汤团。
汤团有素馅和荤馅,糖糕则沾了糖粉,软糯绵劲,瞧着便甜津。
沈鸫言给葛烟夹了只沾了豆乳粉的糖糕,她还没送入口,便见对面的沈卿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乌溜溜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亮。
“妈咪,你为什么要吃我呢?糖糕不想被别人吃。”
此言一出,桌上其他三人都噤了声,好笑地盯着这个小不点。
“妈咪吃的是小食里的糖糕,不是你。”葛烟眨眨眼,轻声补充道,“你是家里的小宝贝,怎么会吃你呢。”
小糖糕似懂非懂,小声呐呐些旁人听不懂的碎语,到底还是扬起漂亮的小脸蛋儿,“如果,如果是妈咪~~那被吃了,糖糕也是愿意的!”
沈卿予同学说着,竟是不知想到什么,指了指桌面,“妈咪不吃糖糕糕,吃汤团团,你吃哥哥叭~~!”
葛烟闻言笑得不行。
轻弯了唇朝着自家儿子望去。
沈青峄小朋友正面无表情地咬汤团。
小糖糕惊呆了,当即浅浅呼道,“哥哥,你把自己给吃了!”
沈青峄:“………”
他冷清的小脸儿似是涔了点无奈,到底拿起小汤匙,亲自舀了新的汤团给她,“多吃点,才能长更高。”
这下沈卿予小朋友高兴了,娇娇地唤,“谢谢哥哥~”
她看着桌上正望着自己的爹地,妈咪和哥哥………乌然的长睫眨啊眨。
小糖糕奶团似的面颊处勾处浅浅的酒窝,“糕糕要长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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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晴光方好,碧倾万里。
沈鸫言带着一家人去了隔壁鄞城。
灵荿寺还是先前的模样,历经近几年的时光逝去,树色深深,林木繁盛。
这样的青绿之意在盛夏秉得更为幽深。
近处的寺庙几景仍显澄黄,朝天掀起的黢黑四角,和砖红的墙体相映。
两个宝宝只当是来玩的,彼此的身影隐在青石板拓下的宽道上,往来成风。
葛烟立于旁边,望向身侧的沈鸫言,“今天来,是来还愿的?”
上次来这里的景象还浮于眼前,此刻这般,不免让人有所猜疑。
“不是。”沈鸫言转目,漆清的眸落在她的粉颊处,“才过去多久,现在就想还了?”
他牵起她秀窄的指尖,明晰冷感的指骨不过稍稍挑了瞬,便成功地让她打开,落入他掌中,十指交错。
沈鸫言轻抬了眉弓,眸底笑意倏起,“往后还有几十年,到时再还,也不算是迟。”
葛烟任由他牵,感受山间清风蹿行于长裙之间。
她偏过头,眉眼尽显柔色,“那我要到那时候,才能知道你当初写的,是什么了?”
沈鸫言含笑颔首,“差不多。”
是啊,总归还有那么多年。
无论如何,都不急于一时,也能承接起往后的所有等待。
“那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葛烟勾起窄细的指尖,稍稍用力,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地挠了下,“沈总不要告诉我,今天单单就是来这边看风景的吧~”
“烟烟。”沈鸫言这样唤她,眉眼清冷隐于山林间,“除了福缘结,今天要看的,是树。”
或许是当初那棵蒲树终究迎来了源远流长,砌起绸带福源的聚集。
另株隐在古坛边,近两千年的七叶树终于迎来了花期。
七叶树是圣树之一,堆蹙而起的花骨似是宝塔。
垂叶倚倚,蔓枝绿深。
花是纯色的白,皎洁至极。
葛烟长睫眨了下,“所以?”
沈鸫言牵起她,“来这里再挂福缘结。”
她浅浅地笑,嗓音尽数飘在风中,“………可我之前有过了啊。”
“今年再有新的。”沈鸫言抬手,捋顺她顺着风散落在雪腻肩侧的乌发,“不算多。”
将两个小崽崽唤了过来去挂福缘结,小糖糕是这里面动作最慢的。
待到四只用以红绳系带的绸面花结迎着七叶树的芬然,缓缓迎风而动时。
沈卿予小朋友似是才回过神来,“妈咪,刚刚我光顾着玩儿了,好像什么也没写,这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妈咪~”
“没事的糕糕,什么也没写也是好的。”葛烟轻抚女儿随了自己的绸缎乌发,“你是小宝宝,空空的落上去,到时会有不经意的天降惊喜。”
“真的吗~”小糖糕转又望向自家爹地,“爹地,这是真的吗~”
沈鸫言刮了刮自家女儿的小鼻子,清绝眉眼显了点柔色,“当然。”
全程没怎么吭声的小汤团在这时插了话。
冷清的小帅哥再怎么掩饰,也学不了成人的那般淡定,他嗓音泛着些微的赧意,“我的,我的有写妹妹………”
葛烟望向沈鸫言,无声对视间,心底仿若被融了的溪河淌过。
她半蹲下,在两个小宝贝绵软的面颊上各自香了口,“哥哥做得好,你们是龙凤胎,血缘缔结深刻,写在一张再好不过,原本就是美好的愿景,会好好保佑你们两个小宝贝的。”
糖糕双眼涔亮,汤团却是因为被妈咪亲,羞红了那张俊帅的小脸。
此行并未停留太久。
一行人很快便打算下山。
落有苔藓的青石路,台阶绵延冗长。
级级往下时,需要额外注意上心。
吩咐了两个宝宝看着点路,葛烟再回首,面前再次落入清劲的脊背。
沈鸫言微躬半蹲于她身前,肩胛撑出挺括又平直的线条,利落又顺畅。
“上来。”他说。
一秒,两秒。
葛烟不再停顿,朝前便轻伏于他的背上。
感受到膝弯被撑托起,她的视野落入这满山漫林的树青。
前方近处是并排行着的两个崽崽。
眼前是撑起所有的他,气息冽然舒清。
面上掠过些微被夏季斑驳阳光曝晒了的微燥。
裹挟了松林的风,将她的心烫得炙烧,无声生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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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在沈氏落于鄞城的华安庭成顶楼住下。
套房原先只两人住时,便宽敞有加,此刻多了两个崽崽,颇是绰绰有余。
这次咚咚也被携来,葛烟薅了会儿它后没多久,便被两个崽崽要了去。
她在主卧里开了留声放映机,将先前格言品牌新出的黑胶芭蕾唱片放置于上方,再点灯,舞曲随着那悠扬流畅的音乐声缓缓滑出,一派悠闲静逸。
格言品牌先前于全国上市时,便已然成了芭蕾方面的全线,相关范围涉及杂志,珠宝,成衣。支线更是涵括许多,音乐方面,黑胶唱片的发行则为重中之重。
以她表演过的所有舞曲为基础,黑胶所拥的质感,也能让人梦回表演时亲临现场的热情。
不过今天她所选的,是极尽优雅缓和的曲调,正正好适合睡前听。
眼下沈鸫言还在书房里,葛烟打开软件。
难得地发了条新的微博。
「@葛烟Yan:一家五口~」
配图是今日于山上所拍之景。
画面里,除了靠近镜头,只单单落有半边眉眼的葛烟。
其余皆是背影。
其中一道身影姿态优越,清劲树挺。
虽背对着镜头,却也能显现出那样清绝惑人的料峭风骨。
而两个小崽崽………便窝于他腿侧,怀里揣了只毛茸的猫猫在逗弄。
此微博一出,当即引来网友的强势围观。
先前两人的婚讯便在线上线下骤然掀起大波,后来得知沈家诞生了对龙凤胎,相关热度的飚起,便更不用说。
此刻众人纷纷涌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啊啊啊,女神终于发微博秀恩爱了!」
「天惹,这张图真是绝了,好温馨,我好喜欢!」
「一家五口?我还以为又有了孩子~原来是小猫咪~」
「呜呜呜过得还不如猫生,下辈子投胎做猫!」
「太幸福了吧,也不得不说两人基因真好,两个崽崽没露正脸也感觉很可爱漂亮~!」
「沈总,烟烟难得秀一次,快来快来!」
而秉承着众人的愿望。
不多时,沈鸫言便亲自上了线。
「@沈氏集团:三餐四季,我们和你。@葛烟Yan」
经由此,网上骤然掀起的讨论更不用提,葛烟的消息多到几乎要停滞。
而眼下沈鸫言分明还不在身边,竟也能回复得这般快。
她起身想要去寻他,还没跨出主卧的门,却是迎来了小糖糕。
望着似是有些犹豫,又似是有些踯躅的自家女儿,葛烟半蹲下身,“怎么了糕糕?”
小糖糕绞着手指,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糯糯出声,“妈咪,我的房间有蝴蝶掉下来,它们,它们会痛吗?”
什么蝴蝶?
葛烟敛眸,顺势朝着小糖糕的手中看去。
竟是极为眼熟的,蝴蝶标本。
“不会痛的宝贝~你看,外面有玻璃罩着呢。”葛烟从她嫩白的小手上将蝴蝶标本拿来,“告诉妈咪,这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房间里~!”
葛烟闻言,垂下眼睫,视线定定地放置于上方。
是夜,将糖糕送回房,她终于寻到沈鸫言,将蝴蝶标本放置在他眼前,指尖轻点在他领口,“沈总,要不要如实招来。”
被唤的沈鸫言却迟迟未出声,视线漆沉如凝了云雾。
“想你该有多久才会发现。”再有回应时,沈鸫言揽着拥过她。
他音调微沉,淳然落于她耳边,“也确实,藏了很久很久。”
初初见她,是年少时期的乍然一瞥。
清冷峻峭的少年随了沈煜城去城中京巷拜访,路过梁宅门口。
少女凭空阁栏,在四合院中捻着莲子,用泛粉的荷叶裹着一颗又一颗。
粉颊若水,双目涔清。
再相遇,是在芬兰歌剧院。
他受邀前往参与观看演出。
台上少女脊背撑起惊人的线条,迸起的弧度在雪色的肩胛处漾起层层波伏。
似是蝴蝶振翅,蝶翼翩飞。
自芬兰再见以后,无端的,便会时不时想起她,沈鸫言开始全世界收集蝴蝶标本。
很快,这些颜色各异,形状不一的蝴蝶,每每都会随着那些送给她的礼物一并,被携进剧院中。
以这样默默,且未曾署名的方式。
这般情景其实持续了很久,直到后来很久的一天。
………蝴蝶标本被倏而退了回。
沈鸫言让助理前去询问,却只得来剧院负责人的回答。
葛烟不再接收以任何名义送来的花篮,亦或者是礼物。
那时的他刚接管沈氏,公务繁琐,闻言落于芬兰夜景中,眸色漆清。
继而,先前那近乎是场场不落,且由他本人亲自前去观看的演出,也被按下暂停键。
他再也没去看过。
沈鸫言头回对这方面动了隐匿的心思,那时骤然被熄了灭,却也没放置在心上。
只当是小插曲,任由时光冲刷洗礼,将这段短暂的回忆,藏于过去。
可心中仍是隐隐地鼓动着什么。
他收集蝴蝶标本的举措不曾停下。
直至葛烟回国。
他也莅临于京芭。
当电梯门倏而打开,显出张熟悉的面容时。
沈鸫言淡着神色,定定地望着眼前人。
狐狸眼,泛桃腮。
清澈如溪的透亮双目,以及那时那刻,迎面望向他时,因为相撞,怎么遮都掩不住的长睫轻颤。
手机交错落在绵软的地毯上。
沈鸫言倾身拿起。
长指稍勾着转向。
他想,便错拿这一回。
每每见你,都是我默默之景,无声之情。
那么这一回。
你会不会,来到我的身边。
………
回忆算是遥远,讲起来却又清晰了然。
寥寥几语,竟是横亘多年。
葛烟攀于沈鸫言的清劲的肩膀一处,任由泪珠滴落,浸润洇湿他的衬衫。
“早点和我说该有多好………”
“不用再早了,毕竟那时已经遇见了你。”沈鸫言笑着吮干她面颊上落的水痕,吻啜在她浅红的唇边,“此时此刻,正应景,也刚刚好。”
两人相拥着抱住彼此,葛烟却哭得更为厉害了。
沈鸫言哄她,复又开始讨论起往后的相关,“明年想去哪里玩?”
葛烟这会儿眼皮泛着薄薄的粉,被他长指探来浅浅地拨着,痒意涔生。
他确实是了解她,此刻一提,她注意力全然被吸走,只轻声道,“南法的那座私人岛屿?糖糕和汤团很早就想去了,说是要看看我们当初结婚的地方是什么模样。”
沈鸫言应声颔首,复又吻在她凝着露的眼睫上,“如果是这里,那我们下周就可以去。”
葛烟被吮得嗓音都细了,“真的吗?”
沈鸫言笑,“真的。”
他揽过她,一并朝着外间迈去。
留声机还在缓缓漾着格言的主题曲,音调绵柔,悠扬漫长。
如水的夜色泄在黑胶的质面上,分割缓缓铺陈开的光影阴翳。
也映起相携而去的背影。
………
我是昏昧弥漫里迷失方向的烟雾,你是予我停留为我指引的前路。
如你所述,我会像蝴蝶一样绽放,破茧而出。
脊背之上。
最爱你肩胛,翩跹蝴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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