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也不答话，随意抖了抖手里的杯盖。
顷刻间，茶杯上由雾气凝结成的水珠借力向下，在杯盖底部汇聚成了一汪清水。
沈万三皱眉看着杯盖底部的积水，隐隐明白了方永的意思。
“海上航行，晚上的确有很大的雾气，但这些雾气凝结成的水珠少之又少，更是难以收集。”
“再者，就算我们把这些雾气凝结成的水珠收集起来了，也不够船上的两百余人的日常饮用。”
方永一边摇头一边抬手指着头上的房顶道，“你错了。”
“凭借海上温差的优势，只要设计合理，沈家的大船收集起来的水源，至少足够三百人进行日常饮用和简单的洗漱。”
“沈家的海外商船都是远洋巨船，宽近二十丈，长有四五十丈，沉重更是超过四百万斤。”
方永顿了顿，若有所指的向沈万三说道，“在这样的巨船甲板上留出一些空间，盖上几间低矮的房檐，再做一个类似于房檐结构的天沟水槽，不难吧？”
这种方法有些类似于蒸馏和冷凝。
虽然肉眼不可见，但海面上的水分是一直都在向上蒸发的，缺乏的是一个阻止水蒸气继续向上蒸发的阻隔物。
倘若在船上建造具有坡度的蒸馏装置，把凝结成的水珠不断带到边缘，再利用沟槽将不断凝结的水珠收集到一起，便能形成一个天然的蒸馏水提取器。
一百三四十多米长，五六十米宽的船面，特别是在海
上气候炎热、昼夜温差巨大的情况下，只需要四分之一的夹板面积，汇聚成的水流就能形成一个源源不断的大泉眼，基本足够三百人使用了。
“洪水退走之后，我便让座下心腹加紧赶制琉璃。”
“只要答应帮我方家从海外购买粮食回来，我的心腹便会带着琉璃和框架去沈家的商船上搭建温室，利用温室效应为你们制造水源。”
沈万三双眸眨也不眨的看着方永，眉头拧成了一股。
他知道方家次子去年冬日弄出过可以在冬天种植蔬菜的大棚，那种大棚似乎也是利用了什么温室效应的原理。
不过用种菜的方法去海上收集水源，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或许方家次子说的办法当真可行，但八百多艘商船，近十几二十万人的生命，容不得他开半点玩笑。
“姐夫，不是当小舅子的不相信你，而是我沈家近二十万人的性命让我不得不怀疑你。”
“我沈家看似富甲天下，但每一次出海，都是以倾尽整个沈家的一切为代价。”
“一招不慎，便是整个家族的陨灭。”
沈万三慎之又慎道，“沈家要看提前看到实际……”
沈万三话音未落，耳边便传来了方永的声音。
“满足你！”
只见方永抬脚走向厨房，从厨房取了一大一小两个深盘，又拿了一个大小介于两个盘子之间的玻璃碗。
方永抓了一把食盐，从水缸里取了一些凉水搅拌，随即把
掺杂了食盐的盐水倒进了较小的盘子里，又把大一些的盘子放在了小盘子底部，然后把玻璃碗倒扣在了两个盘子中间。
做完这一切，方永便把盘子端到了院落里，任由太阳照射在盘子上。
他看了一眼紧紧跟在身边的沈家三叔侄，淡淡道。
“就在这儿看着吧，我去给你们画出海航行的方向图。”
说罢，自顾自的向欧阳文忠居住的房间赶去。
房间里，欧阳文忠正望着桌面上铺开的兵书发呆。
见方永进门，欧阳文忠脸上的惆怅少了一些，自顾自的叹了口气，道，“出去这一趟，都看到了什么？”
“战争、私欲，以及唾手可得的功名。”方永认真的答着话，把桌上的兵书挪到一边，铺开一张宣纸，认真笔画起来。
欧阳文忠满意的点了点头，主动给方永让了位置。
“那你可知道是哪里的战争？谁的私欲？又怎么得到功名？”
方永手上动作一顿，知无不言道。
“功名的话，即便红薯和土豆大面积种植，碍于百姓家中没有余粮以及江南大水的干扰，天下短时间内不会出现粮食盈余，一旦发动战争，便会出现大面积缺粮。”
“只要在关键时刻解决兵民缺粮的问题，便是一记大功劳。”
“私欲方面，是所有统兵武将之间的欲望争斗。”
“天下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发动过战争了。”
“武将和文臣不一样，只有上战场杀敌才有
建立功勋、加官进爵的机会。”
“故此只要嗅到了战争的气味，天下间所有武将，不管是为了建功立业还是为了自保，都会不惜一切手段武装自身。”
“至于是哪里的战争……”
方永停下手里的笔，向欧阳文忠恭敬一礼道，“学生原本认为战事在玉门关，但勇武王徐凤先镇守江南，却也在暗中集结兵马，实在让学生摸不着头脑。”
“学生愚昧，还请老师指教。”
徐凤先作为镇守江南的王，一般情况下是离开江南的。
另一方面，有玉门黄家镇守，玉门地区小战乱频发，但近百年来并未发生过什么大的战事。
即便朝廷想要大动干戈，调动塞北和巴蜀地区的兵力也完全足够，再不济也该从距离较近的中原地区寻求支援，何必惊动江南呢？
急着脱身来找欧阳文忠，其实也是为了解决这一疑问。
欧阳文忠打量着方永画在宣纸上的地图，思绪复杂道，“你有没有想过，陛下的刀锋，指的不只是一个地方？”
方永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
不只一个地方？
难道说……
“朝廷不仅想要对玉门关用兵，还想同时出海征战？”
欧阳文忠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不要小看我们的陛下。”
“这是一位七岁半就登基，从来没在人前露脸，却能把整个天下治理得有理有序的真龙。”
“据为师所知，陛下的布局，到现在都未曾出
错过一次。”
“这是你的机会，也是陛下的机会。”
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方永刻画出来的地图，长叹一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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