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娇羞地回道:
“奴婢元香。”
萧玄珀朝她走进一步,手指掐着她的下巴将那张脸抬起来。
晦暗的眸色定格了一瞬之后,亮起了一点微弱的星光。
这女子一身宫装,不仅样貌,连身形都和她有五六成相似。
知道是张德特意为自己寻来的,他却隐隐有几分恼怒。
这太监日日跟在身边,竟然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想要献殷勤。
萧玄珀斜睨他一眼,张德垂首恭敬地里在一旁,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冷哼一声,虽然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女子拖出去杀了,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卡住。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鬼迷心窍了,反应过来时,已经把这女子打横抱进了怀里朝内室行去。
陛下宠幸了一个宫女的消息传来时,萧无玉正在府里收拾行装。
闻言她疑惑了一瞬,不是说不要嫔妃?
还是说,只是不想要她选的?
萧无玉攥紧了衣裙,还是生出几分莫名的不舒服。
他和她,终有一天,会走到那一步吗?
不管怎样,这件事有了开头,就能有发展,以后立后的事也好办了。
她将这无关紧要的插曲抛到脑后,着手布置要带去青州的人手。
恰逢艳阳高照,府里下人将库房里的东西搬出来晒晒,免得生虫长霉。
芷瑶正将一把琴小心翼翼地搬出来,放在海棠树下。
萧无玉随意一瞥,便顿住了目光。
“这是......”
这琴怎么有些眼熟?
她挪步过去,伸手抚上琴弦,终于想了起来。
这是曾经在书院,陆铭远教她时弹的那把琴,可是在婚后不久一次争吵中,这琴被摔成了两半,现在怎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她仔细看了看,琴额上刻着两行字: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最后一个字后面有浅浅的一点,她知道这是陆铭远书写的习惯,这字迹,也是出自他之手。
遥远的记忆又席卷而来,绵绵密密的痛意浮上来,萧无玉深吸口气。
“这琴哪来的?”
芷瑶回道:“公主您从陆府抬出来的嫁妆里面的。”
她想起和离时陆铭远又给她补了一倍的嫁妆,这难道是那时候放进去的?
手不经意碰到琴背处某个机关,里面掉出一枚折叠的纸笺,她展开来,上面写着:
玉儿,生辰快乐。
萧无玉怔愣着,眼眶顷刻间泛红,鼻头微酸。
那股无力的疼痛压抑在胸口,让她回想起两人见的最后一面。
他决然下马,拿命为她挡住了追兵。
萧无玉闭上眼,不知他坠下山崖时,是何等的绝望。前世今生,恩怨纠葛,竟要以他的死,画上句点。
她默了半晌,让芷瑶备车。
拧了一壶酒,她停在陆铭远的墓前。
上一次来,还是下葬的时候,时隔这么久,她都没有再敢来过。
替他斟了一杯酒洒在墓碑前,萧无玉又独自饮了一杯,口中喃喃说着:
“对不起......”
晚风拂过,身后有清浅的脚步声传来,见到她的背影,停顿了一下,才走过来。
“公主。”
是陆听寒的声音,萧无玉没有转头。
身后的人也沉默着,似是在等她,萧无玉的叹息飘散在风里,整了整心绪,才转过身来。
女子睁着一双微红的杏眼望向他,陆听寒着着一身青衫朝她拱手。
“公主节哀。”
萧无玉点点头,“都准备好了吗?明天就出发了。”
“嗯,都打点妥当了。”
陆听寒如今是工部侍郎,这次去青州,既要巡查旧水利的状况,还要在原有的基础上,主持修建新的青沙堰,任务重大。
萧无玉拍拍他的肩,出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和出行的嘱咐就要往回走,被他叫住。
“此去青州,条件艰苦,公主其实不用亲自去。”
萧无玉摆摆手,“你也知道,刘刺史管不了事,青州士族横行,水很深,青沙堰又事关黎民百姓,容不得出错。”
“可是......”
可是这样,恐怕会和陛下生出嫌隙。陆家现在如日中天,可他知道,他们陆家真正效忠的人,是公主。
萧无玉垂眸不语,最近几个案子,她和皇帝不合的传言在暗地里甚嚣尘上。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我和他早就在别的事上有了分歧,去或不去,还是会因为其他的事有龃龉。”
萧无玉嘴角掀起一丝安慰的笑,“你不用想太多,只专注修建青沙堰的事就好,其他的,我来处理。”
陆听寒没再多话,朝中的事有爹爹和大伯,他确实该如她所言,专注公务,可是内心深处,并不想她跟着自己吃苦受累去青州冒险。
可是她决定的事,他自然也劝阻不了,但他会竭尽所能把青州的事处理好。
“是,公主放心。”
萧无玉欣慰地“嗯”了一声,正要越过他。
还没等回过神,陆听寒就忍不住将那句话讲了出来。
“玉姐姐,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就像......
就像哥哥一样。
萧无玉眨了眨眼,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笑着同他打趣。
“是我保护你才是,你可是此行的关键人物。行了,回去吧。”
陆听寒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脸颊泛起一层薄红,暗道她还是把自己当成需要保护的羸弱书生,一时有有些羞愤,明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
“去陆府吃个便饭吧,爹爹和大伯都想给玉姐姐践行。”
萧无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自从陆铭远走了以后,她没有再回去过,和陆家人见面大都是正式场合或者约在其他地方。
陆府,对于她来说,终归有触景伤情的意味。
试问自己心里,陆铭远实实在在占据了心房的一块位置,连顾承昭也默认,从不会与她计较此事。
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若还是翻不了篇,倒显得自己过分沉溺了。
于是,萧无玉跟着陆听寒去了陆府,连陆老夫人也在,众人围在桌前把盏言谈替二人送行,她竟然也觉得很是自然随意。
陆老夫人不胜酒力回去休息后,她又在书房同陆绍霖聊了些朝中的事,才打道回府。
路上想起陆绍霖在她临走时说的那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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