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慈一直候在殿外,见云枝出来,才又提着药箱回了殿内。
几幅帐帘被撩了起来,透进些许天光,总算是没那么暗沉压抑了。
萧无玉阖眼斜倚在榻上,瓷白的皮肤在光晕下隐隐能窥见纤细的血管。
她似乎是睡着了,胸膛浅浅起伏着,杜慈隔着几步怔愣了一会儿,才行至榻前查看她的手指。
他小心地替她将拇指绑上袖珍的固定夹板,又将小腿处的夹板归位。
可能是弄疼了,萧无玉在梦中也紧皱着眉。
杜慈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梦呓。
“阿鸻......”
榻上女子闭合的眼尾处淌下一滴泪,坠在眼睫末梢,又滑进枕褥。
他慌忙收回了目光,疾步离开长乐宫。
萧无玉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四周似乎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虚影在晃动着。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晟国皇宫的紫宸殿,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黑暗中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她紧紧缩成一团,只想往后躲。
随后,一个男人的面孔从浓黑的雾气中渐渐显现,暗金瞳孔让她瞬间从头凉到脚。
是被金针控制的顾承昭,那个暴虐无常的他。
萧无玉想要逃,却被男人扯着锁链拽回来,强劲的臂膀钳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撕开了她染着血的罗裙。
“不要!放开我!”
“求求你!”
“我不要!”
萧无玉泪如泉涌,无意识地嘶吼着,整个人陷入了深沉的梦魇,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姐姐!”
“你醒醒!”
有什么声音在呼唤她,她想冲破层层压迫的幻象,却始终寻不到那一扇生门。
黑暗中的甬道没有尽头,她发足狂奔,身后追逐的恶魔却如影随形,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谁来救救我!”
“不要......”
“啊!”
萧无玉猛地睁开眼睛,对上萧玄珀那张慌乱无措的脸。
“姐姐?!”
她动了动手腕,锁链发出的刺耳声响和梦境中的情形重合,她忽然用力拂开他,厉声呵斥。
“滚开!”
萧玄珀被一把推坐在地,茫然地看着她。
“你做噩梦了?”
被乱发遮盖的瘦削脸颊上,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用不着你管我。”
萧无玉才发现自己又跌落在了地上,她双手伏在地面,喘气声越发深重。
从晟国回来之后,她曾有过一段时日的午夜梦魇,但近几个月已经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场景,为何在这长乐宫,又卷土重来?
她揉了揉胀疼的脑仁,看着脖子和手腕上冰冷的金属链条,哑然失笑。
或许这狼狈的模样和当时太过相似,她才又重新堕入深渊。
那时,尚还有顾承昭能用残存的意识冲破金针来救她,可现在......
她从指缝中窥见萧玄珀那张已经让她觉得无比陌生的脸,只剩下满目的失落和绝望。
她何时,才能从这里出去,重见天光?
“小九。”
萧无玉因为整夜的嘶吼,嗓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在寂静的宫殿中,突兀地刺痛了少年的耳膜。
“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萧玄珀默了半晌,方才她在梦境中癫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只知道她去晟国弄了一身伤回来,却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连做梦都在挣扎。
“你......在晟国都遭遇了什么,是不是他......”
“闭嘴!”
萧无玉厉喝一声,立即止住他问询的话头。
“我如今这副模样,你难道不是很开心吗?我神智失常,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囚禁我,再顺理成章地握住权柄。”
“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萧无玉如同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低声咯咯笑起来,直到浑身无力,她才靠在床脚边,反问道:
“把我拴起来,就不是在伤害我?”
萧玄珀摇着头,似乎在试图说服她也说服自己。
“我只是,只是怕一不留神,你又悄无声息地从我眼前消失。”
他往前挪了两步,一把攥起萧无玉的手。
“姐姐,我害怕,我怕有一天你丢下我。你和顾承昭的婚约,就是悬在我头顶上的铡刀,知道这柄刀有一日会落下来,我数着日子,就像等待着死亡的终结。”
他用力掐着她手,好像一松开,她就会如烟一般飘散。
“姐姐,我不过是想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我们血脉相连,这全天下没有再比我们更亲近的人,除了我们,萧家人都死光了,你不可以离开我,我不要一个人守着这江山!”
萧无玉始终皱着眉,淡漠地望向他。
“你长大了,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
他将她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脸颊,触上一片刺骨的寒凉。
“不,我不要。”
“姐姐,你答应我,永远陪着我好吗?”
她看着少年眼中几近疯魔的偏执,痛苦地闭上眼睛。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才会陷入如今的局面。
她蓦地想起,萧玄珀曾经天真地说过,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可在她亲手除掉父亲和兄长时,什么逍遥闲散的日子,就注定不可能再肖想了。
还有萧玄璟那个背信弃义的畜生,她还没有亲手报仇,她不能就这么被困死在这里。
萧无玉晃了晃头,想将杂念抛出脑海,可眼皮却越来越沉。
萧玄珀给她喂的,真的是软筋散吗,为什么除了手脚乏力,连清醒的时间也愈发短暂,她不想再陷入那个恐怖的梦魇,如果夜夜如此,她只怕自己真的有一天会支撑不住,变成一个只剩下行尸走肉的疯子。
她左手一直拢在衣袖下,食指用力掐上被夹板固定的拇指,想让疼痛换回几分清明。
萧玄珀死死盯着她,陡然抓住她手往前一拽,大惊失色。
“你的手怎么了?不是只有腿受伤了吗?!”
“杜慈是怎么给你看病的!”
他怒而转身,命侍卫去将杜太医拧过来。
杜慈跪在地上,频频磕头请罪。
萧无玉冷眼看着两人,片刻后,才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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