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歇在看娇娇制香。
夏天暑热,一款清气怡人又能驱蚊的香,不仅能解暑热,还能助人好眠,实在是贵人们不可缺少的美物。
相比于楚国烟雾缭绕的浓香,秦人的香,制的就要雅致多了。
果壳、松塔、柏针、驱蚊草、花瓣,又蒸、又煮、又晒,然后碾碎、和泥、阴干,其中比例混合,其中手法繁琐,不计其数,等最后制出来的香,有的型如宝塔,有的细如绳线,有的盘绕如蛇,有的圆如弹丸,可以直接放在鼎炉里燃烧,可以悬挂在细线上点燃,也可以装入九转铜球当中挂在腰间,燃烧起来的烟雾随身环绕,如云似舞,美妙非常。
最妙的是,驱蚊效果一流。
别说随身燃香了,就是在这香雾里熏上一熏,蚊虫都会绕道走。
黄歇对娇娇制出来的香爱不释手,同时又有一种惧怕不安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此香,若是传入楚国和百越之地,秦国恐怕,将会无往不利啊。
黄歇问娇娇:“我跟大王回楚的时候,还没有此等美妙的香料吧?”
他跟楚王回楚国也才两三年的功夫。一般秦国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是优先供给权贵的,这个做法,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秦国跟其他国家不一样的是,秦国并不亏待他国质子,有了什么好东西,也会例行给送一份,尤其那个时候的楚太子还是秦王的女婿,对他,就会更客气一些。
送来楚太子这边的好东西,黄歇一向都是先享受的,既然他们走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这样的香,那么,一定就是在他们走后的这两三年里新出来的。
黄歇所料不差,娇娇笑道:“是去年我将松柏偶尔入香,才调制出这一味香料,闻着或许不香,相反,还有些苦味,但驱虫效果很好,正事宜南郡这边用。
黄歇赞道:女公子好雅致,好才情,不愧是安平君的胞姊。
娇娇笑笑:你来了这么久,总算说了句让人喜欢的话。
黄歇:.…女公子说笑了。
说不说笑的,娇娇对这个楚国的春申君可没多少好感。
他虽然跟这位春申君是头一次近距离相处,但她以前到咸阳的时候,可是在王后那里见过楚太子现在的楚王的,黄歇也见过几次。
说
实话,以前她就不大喜欢这位春申君,将楚太子拿捏的死死的,现在仍旧不喜欢,因为自从他来到这里好几天,一次都没问起过熊启那孩子。
好像熊启不是楚国的公子,他这个楚国的令尹对楚国王室血脉毫不关心一般。如此凉薄,如此功利,娇娇不仅不喜欢,在心里还有点轻视他,觉着,他不配君子之称。
不过,这是人楚国的国事和家事,她这个秦人,却是不好置喙的。
秦鱼是在入夜之后回到自己在南郡的府邸的,娇娇狐疑他怎么回来的这么匆忙,嫣和脸色沉重的跟她详细说了他们在邾县遇到刺杀的事。
娇娇很容易就想到了其中的因果,当时就要提剑去给黄歇一个血窟窿,被沐浴出来的秦鱼给拦住了。秦鱼:刺杀的是赵人,跟黄歇这个楚人有什么关系?
娇娇怒不可遏:“怎么早不来,晚不来,他一来你就被刺杀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南郡,是以前的楚地,赵人来到这里,他们弄的清楚东西南北吗?恐怕这里的话他们都听不明白吧?怎么就这么容易的找到了你,还假装向导,提前找好地方埋伏好?这些赵人也太神通广大了吧?
秦鱼揉着额头无奈道:道理咱们都明白,但不一定就是他,咱们没证据。
娇娇冷笑道:我先去刺他一剑,不让人抓住,他不也没证据?
她见秦鱼一直在揉额头,不由担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头疼吗?”
嫣和在旁边一边拿着蒲扇猛扇风,一边道:热的吧?话说南郡这边夏天怎么这么热?这平日里,可要人怎么出门呢?不得给热死?”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觉着夏天怎么这么热。
娇娇一面吩咐仆从再去搬两个冰鼎过来,一面从角落里的一个瓮中舀出了一碗冰镇的绿豆银花汤来,递个秦鱼要他喝下,仍旧不放心,叫来她这里的巫医又给看了一遭,说是受了暑热,喝碗银花汤休息一晚就好了。
娇娇无法,只能安排秦鱼去休息。
秦鱼虽然感觉额头血管一跳一跳的像是要跳出来,亟需休息,但他还是拉着娇娇问黄歇可有表明他此次来找他的目的。
娇娇知道他不弄清楚休息不好,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说道:“我问过一次,他说是你来了南郡,与楚国离的近,他理应来拜访。我觉着
他没说实话,后来我又旁敲侧击了一番,他透露出来,似是要跟秦国做生意,用黄金铜币从秦国这里购买咱们从西域那里运来的香料和作物种子。我说秦国对外出售作物种子,只能用万倍的粮食来交换,他说楚国漆器独步天下,可以用漆器来换,要不然,秦国看中什么,都可以用来交换。
秦鱼思考一番这两年与楚国的贸易,最终长舒一口气,得出一个结论:“黄歇恐怕已经知道秦国汉中今年有旱情,或许会有粮荒,他是来试探咱们来了。
娇娇冷哼道:“果然奸诈,我就说他来找你没好心。”
秦鱼仰躺在床榻上,放松了四肢,哼哼道:“既然已经知道他来的目的了,那就不用管他了。我要好好修养,你明天见到了他,搪塞他几句吧,我现在还不想见他。
娇娇忙道:“那行,你好好休息,他那边有我呢,你不叫他来打扰到你。”
娇娇又检查了一下门窗,嘱咐好随侍的侍从夜里看好了,这里可是毒蛇毒虫遍地走的南郡,别再出现夜里有毒蛇毒虫从门窗里爬进来的祸事,等她围着这楼台里里外外的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带着自己的侍女侍从走出这个院子。
刚出院门,就见到了黄歇被两个侍卫拦在门外。
黄歇见是娇娇出来了,眼睛一亮,高兴道:“吾听闻安平君已经回府,特来拜访。”
娇娇挥挥手让两个侍卫先退下,她自己则是围着黄歇转了一圈,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他,好似头一回见他一般。黄歇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心里发毛,讪笑道:“女公子这是在看什么?在下可有哪里不对吗?”娇娇啧啧叹道:不对,很不对!黄歇问道:“哪里不对?”
娇娇神秘兮兮道:“我观春申君印堂暗淡,浑身黑气环绕,这是大凶之兆啊,接下来几日,春申君恐有血光之灾啊!”
黄歇打哈哈道:“女公子真会开玩笑,在下活的好好的,怎么会凭空就有血光之灾呢?”
娇娇:“是啊,一个人若是好好的活着,不谋人,不害人,哪里就会凭空有血光之灾呢?我在秦国,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做‘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春申君,你怕夜里有鬼去敲你的门吗?
夜里不说鬼,尤其这里还是信奉巫鬼的楚地,黄歇被娇娇阴恻恻的声音说的心里一个哆嗦,一阵湿热的风吹来
,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连忙双手交叉拜神:“大司命在上,请饶恕小女子无心之言,她并未有不敬之心,大司命在上护佑吾等诸邪不侵。”
娇娇哈哈大笑,她摇着手里的蒲扇,吹的发丝飘起,在周围点燃的火把下露出殷红的脸蛋,挑高的眼尾,露出的贝齿和高扬的下巴无不表露出她的这个笑是多么的张狂。
娇娇无疑是美的,她本身就美的跟她的名字一样,娇艳动人,但她美丽的皮囊,在她放肆大笑的那一瞬间变的没了焦点,引人眩晕的是她随意中露出的那股子自信与骄傲,由不得不让人臣服,好似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她的每一个态度都是指向,如果她鄙视你,那一定是你做了让他鄙视的事,或者,你这个人,本身就是卑鄙的。
她无官无爵,他是楚国的令尹,是封地几十座城池的春申君。
他在她面前,她想鄙视他,那就鄙视了,毫无遮掩,毫不吝啬的展示给他看。黄歇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张扬的女子,她狂放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女子!此时此刻,黄歇提起了心,他心里对眼前这个在这之前他还以为的“弱”小女子警觉起来。
秦鱼受到刺杀他当然是知道的,那些赵人刺客也都是他找来的,他跟这些赵人说的理由非常充分,那就是秦国如果没有了安平君,秦王就犹如失去了一条臂膀,武安君白起所率领的大军就没有了粮草供应,秦国又即将迎来粮荒,只要安平君死了,赵国危机瞬
间可解。
他是这么跟那些赵人刺客说的,也是他的心中所想,是他对现有局势的判断。
安平君赵鱼,的确就是迅速瓦解秦赵之战的关键,也是他楚国,在秦国的逼视下缓口气的关键。
杀了赵鱼,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黄歇一听说安平君回府了,就马上过来探视,就是想确定他是不是受伤了?伤的如何?还能不能治?
现在可是盛夏,一个不起眼的伤口,都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而且,安平君还才是一个少年,一个体弱的很容易就会夭折的少年。
可是,他还没看到安平君,就遇到了恫吓和威胁,很明显的,安平君已经猜到了刺杀是他安排的,还告诉了他的女兄,而他的女兄,这位看着就很柔弱的少女,将会让他有‘血光之灾!
黄歇心中警觉大气,他毫不怀疑,眼前的少女,真的能做到她所说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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