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蔓和余之野拜访的第一个矿难幸存者叫王德志,已经五十五岁了。
涂山矿难后,他失去了一条腿,当时是矿难第一批被救上来的,在记在册的工人,补偿款很快就拿到手了。
但他失去了工作能力,只能在家做些简单的,妻子受不了,后来和他离婚了,还带走了儿子。
之后的二十几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过的,妻子没拿走赔偿款,他靠着赔偿款开了要一家烧饼铺子,都是街坊邻居照顾生意,一个人过得不算好,但也够生活。
因为之前中间人打过招呼,所以他们表明来意后,王德志就擦擦手,请他们进屋。
“你们想高价买当年的矿洞图?这东西我可没有。”
余之野开门见山,“你是矿上老工人,能记得的你可以画出来。”
王德志赶紧摆手,“我可不会画画,”
“不用专业,你大概能知道的,就形容着画一画。”
王德志犹豫的,可他实在不懂什么绘画美学,就交叉画了几条线,庞蔓看得头都大了。
在余之野耳边小声叙述,后者皱紧眉头,“王先生你别紧张,不如咱们来聊一聊吧,你的意思是,西矿有两条矿洞?”
“不只两条,我在二组,我们下的有两条。还有个一组,我和一组的人交流过,他说一组就一条,但有个岔口。平时二组和一组从来都不互相去对方的矿洞,这是规定。”
“你说一组一条矿洞下有岔口?”这个在官方图上并没看到过,“不是矿洞下不该有太多条管道,以免有危险交错不好管理吗?”
王德志一笑,“大矿是,因为有人盯着。咱们小矿可不管那么多,给官方的图上就那么三条,查消防也就查那些。
可要那么规矩还怎么挣钱。
所有小矿主都有自己心思,我们上报了三条,可一组他们那头岔口,我怀疑就是别的矿道。因为我问一组的朋友,他说那边有围挡不让进,但他好奇趁没人过去看过,黑咕隆咚的灯都没有,也没啥设备,就不敢往里走了,说是可深了。但奇怪的是,从来没让他们往那边挖过,大多时候都是拿石头堵住。
不过我们好奇归好奇,私下也不敢多讨论,要是让矿上领导知道了,是要丢饭碗的。那年头,大家都穷啊,不然谁上矿上干活去,都一心挣钱,下矿是体力活,每天回来倒头就睡,就没关心过。”
“矿上就分一组二组吗?”
“就两个组,这是个小矿。不过。”
王德志犹豫了。
“是不是还有很多‘临时工”?这些你知道多少?”
王德志摆手,“所谓临时工,也没多临时,头些年老板为了省钱,大部分都不交保险,我们人穷没概念,也没文化不懂。但后来检查,罚款了,几乎都交了保险。听说就有几个年轻人是因为家里情况不能总在矿上,才没给交。大多数不敢不交的。”
“说的好听,可矿难发生后,不是有不少没交保险的,还没给登记的。可不止你说的几个,得有十个以上遇难者家属去闹。”
王德志犹豫着,最后,“那种特别临时的,确实有几个,但都不太熟。怎么说呢,矿上总有陌生面孔,也不和我们住一块,也不知道在哪干啥,作息和我们也不一样,听说是老板特意去外地找来的。
其实我们私下有人八卦,说是,老板又搞了个矿,他们下的和我们不是一样的矿道。”
“不是一样的,弄别的矿了?”
“应该不是别的矿,因为偶尔看到也在矿区里。陌生面孔,他们好像几个月就换一次人。经常开车进出,谁知道干什么去的。”
“大概有几个人?”
“七八个吧,我也不确定,因为他们换人频繁,还不是一起换的,也没太多人注意。但我这人好打听,才渐渐发现的。”
庞蔓听出了问题,余之野让庞蔓把这几点都记下来,然后开口问道,“那你认识胡老三吗?”
他们原以为,矿上临时工就是临时工,没想到这中间还有分别,而且按照王德志的话说,矿上的基本都交了保险,除了那几个神神秘秘的换人频繁的临时工。
可这里就有个矛盾了,庞老师说,胡老三在矿山做了有两三年,也没给交保险啊。还有当时矿难后,得有个十几个人没有保险的临时工,这些人中包括胡老三在内,至少认识的四五个是在矿上至少干了三两年以上的,也是在一组二组里,没在其他不知名的的地方。这究竟怎么回事?
王德顺听了胡老三的名字,似乎有点想不起来。
“他没上保险,但和你们应该在一块的,有这样的情况吗,他在矿上至少有两三年了。”
“你们说的这个人我不熟,但我确实听说我们中有几个年轻人,因为家里和个人原因上不了保险,矿上怕出事,还想辞退这些人呢。但有人自动降价保住工作,矿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这样的人不多,也就几个。
所以后来矿难说有十几个没保险没登记的家属来矿上闹,我就觉得奇怪。
不过也有可能包括了换人频繁,不和我们一块住的临时工们。谁知道呢,当时可乱了。”问了半天,又让王德志画图,他歪歪斜斜的只画出几条线,庞蔓觉得无语。
准备离开前,余之野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在矿上认识殷华吗?”
“殷华谁不认识啊,他儿子后来多有名,可是涂山矿上最传奇的人物了。脑子活,他儿子后来去坐办公室了,得到了隔壁楚老板重用,后来又成了咱们涂山最有名的企业家。啧啧,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老殷这儿子真是不白养。”
说起殷家,王德志异常感慨,“你说人和人的命就不一样,当初殷华就住我对面床,整个人闷的厉害,也不爱和人说话。
我一开始以为啊,他那样的人在矿上干不了几年的,没想到他一干那么久,和我们都不打交道,我们打牌喝酒他都不参与,有时候他儿子来给他送饭,其他时候就发呆。我还远远见过他儿子呢,就是那个大老板叫什么来着?”
“殷正群。”
“对对,那孩子和他爸不一样。”
“你刚才说殷华这种人?你觉得他在矿上干不长,为什么,他是哪种人?”
余之野问道。
“形容不出来,孤僻,他还总是心不在焉。结工钱按个人效益时间算,我们谁不是争取多干。他可倒好,对工作很不上心。大家都走到这一步了来这工作不都是缺钱吗,谁不拼命干活挣钱。
他不得。不过,他这人也不太讨厌,夜间的活他都接。我们三班倒,工钱一样,谁不想睡个好觉,凌晨的时段就不太爱干,都抓阄。
殷华倒是好说话,谁拿凌晨的班找他换,他都乐意,有段时间他一直干凌晨的活,白天睡。和我们作息都错开了。他一开始给我的感觉就是矿上干不长,谁想到干了七年。”
“再说说你对殷正群的印象,你刚才说他和他爸不一样,哪不一样?”
“人家现在是大老板,当然不一样。”
“我是问当初,他十几岁经常去矿上给殷华送饭吧。”
“是,但殷华作息和我们不一样,我就见过几次,他儿子每次都不进来,都在外面,他爸不愿意他进来,有一次我看到他爸揍他,那孩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抖得和筛子似的。
你们不知道,殷华这人呢,平时看着好说话,但之前有人和他冲突,他差点把人打死,生气时眼通红的挺吓人的。”
“你是说他有暴力倾向?”
“也不算,他平时很沉默的,也很有礼貌,生气的时候很少。但真生气了,就特吓人。我们知道他脾气后都不敢惹他。
但那次看到殷正群挨打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被打。殷华那嘴巴子扇的特自然。我当时就在想我儿子我可舍不得打,那可是亲儿子啊,半大的小子都不听话叛逆,踢几脚也没啥。但殷华下手真狠啊,形容不出来的狠。可他儿子见到我们打招呼,一说一笑的,人很温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