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玉霞宫正殿,就听见宫女凄惨的哭声,不明就里的两人面面相觑,由内飘来一股子烟雾,夹杂着檀香味儿。雨胭拉着媚娘进入内殿。公主的卧房,一片素青,整洁到没有多余的颜色,顿时止住了两人抬起的脚步。
“公主……公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奴婢已经去想办法了,为什么不等等奴婢呢?”小宫女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嚎着。
安龄公主像是毫无知觉,一动不动的跪在佛像前,身着修行衣,一手执掌,一手拨动佛珠,嘴里念叨,头上发丝一根不剩,一团乌丝躺在地上。要不是小宫女声声唤着公主,难以想象那就是昔日淡漠、高贵的皇四女,如今已是活脱脱一个看破红尘、六根已净的尼姑。
“四妹,你这是……为何?”雨胭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几天前还好好的妹妹,转眼就成了这般摸样。未得回应,她一把扭过安龄公主的身子,更大的意外令她跌倒在地。公主右边脸颊,一道长而深的伤疤,从鼻梁到腮骨,渗着血丝,看起来新添不久,差点没把她吓晕过去,媚娘倒抽一口冷气,忙又放下捂着嘴的手,将雨胭扶起。
“去拿药箱来。”她冲着宫女低声说道,这才认出此人就是刚才闯到她屋里企图毁坏彩锻的那名宫女,瞬间全都明白了,不由得惋惜。
“是,我这就去拿。”宫女擦了泪,爬起身来。
“别忙了,不值得,就当我已经死了吧。”安龄公主突然开口,语气如她那次笑容一样的平静,渐冷。
“公主……,你答应过奴婢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
“这不是折磨,是解脱。性命受之父母,我无权剥夺。心灵若能自主,我宁愿交给佛祖,从此青灯为伴,修行长随,不受俗事纷扰,跳出世俗,离开这里,乃我幸矣。”
“四妹,你的人生不该这样,你是父皇的女儿,要与二妹、三妹一样,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不是出家、不是看破红尘。”
“我今生最大的错误和遗憾,就是生在帝王家,做了父皇的女儿。”话音随着眼泪一同落下,安龄公主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冷冷的看着每个人,看着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仿佛也看见了母亲,在弥留时毫无生恋的眼神,带着恨意慢慢的熄灭,慢慢的闭合……
公主自毁容貌、落发出家,心意已决。太后始料不及,急招孙茂良进宫商议,此时离大婚还有两天,再沉稳的心府也不免小乱,一掌击落桌上的瓷碗,碎片溅得七零八落。
“太后息怒,公主年轻不经事,一时糊涂才会闯下大祸。”
“真是气死哀家了,不愿意就早说,何必做得这么绝,弄得大家没有退路,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回太后,事以至此,无可挽回,太后保重凤体。”
“保重凤体,能解决眼前急难吗?金国迎亲使臣已经到了。”
“回太后,当下,只要重新定夺一位公主,方可解和亲之忧。”
“哪里还有公主可送?我的两个女儿都已出嫁,其他宫里剩下的一个十岁、一个六岁,一个还不到三岁,怎么嫁?”
“诸位王爷府中可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太后认作义女,便是我朝公主。”
“一时之间,宗女尚多,良莠不齐,哪来得及细选。况且,个个是掌上明珠,舍了谁都是得罪,皇上刚登基,你也知道朝中情况,哀家不能冒这个险。”
“太后说得是,臣考虑不周,未曾想到这点,请太后恕罪。”
“那你就快点另想办法,千万别说送宫女、送民女,那些都是不入流的庸脂俗粉,只会坏事。”
“太后圣明,容臣思虑片刻。”
“快想!”
……
“启禀太后,臣心里已有良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臣斗胆,宫中确有一人为上上之选。”
“谁?”
“玉泉宫绣女卢清月。”
“她?不行,一介草民,怎可贸然充数。”
“太后莫急,且听微臣慢慢道来……”孙茂良稍稍凑近,在太后跟前说得口沫横飞,浑不知窗外的人面色惊恐,拔腿就跑。
玉泉宫
媚娘在房中修补彩锻,幸好只损坏了一角,捻了金线,刷齐了断面,一针一针的缝合。正聚精会神,突然房门大开,雨胭心急火燎得冲入,拉着她就往外奔。
“清月,快跟我走。”
“我还没绣完……。”
“别弄了,快走。”一把扯下她手中的绣,媚娘不明原因,用力挣脱,碰到了伤处,忍不住叫喊出口,雨胭忙松了手。
“怎么了?”
“没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这么急匆匆的要我走?”她掩着手臂,扭转话题,雨胭的慌乱令她顿生不祥之感。
“你别问了,总之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我送你出宫,马上走。”雨胭又抓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雨胭,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媚娘用力一甩,停了下来。
“再不走,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仕林……许大人出事了?”
“不……不是,不是他。”
“那是碧莲他们……?”
“不是,他们都很好。你就别问了,听我的没错,快走。”雨胭不再解释,拖着她快步走向大门,还未跨出,就听见内侍一声通传:
“太后娘娘驾到,顾相国驾到。”
“来不及了,一会儿无论母后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知道吗?”雨胭砸拳跺脚,忙叮嘱。媚娘摸不着头脑,被她拉着后退,迎接凤驾。
“儿臣参见母后。”
“民女参见太后。”
“都起来吧,到里面说话。”太后和颜悦色,丝毫不露异样,进入殿内上座,屏退了左右。
“安龄公主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回母后,儿臣去过玉霞宫,已有所知。”
“她,本该赐死,哀家念及先皇和多年的母女情分,已嘱皇上送她去净水庵,一尝所愿。”
“谢母后恩典,赦免四妹。”
“皇儿请起。哀家也不愿看到她这样,好好的一个姑娘,好好的一张脸,哎……。”
“母后仁慈,四妹会感激的。”
随着话音,太后的眼落在媚娘身上,见她安静侧立,垂目不望,犹如出水芙蓉,纤尘不染。落雁羞花恐也比不得这份清雅,看来孙茂良的话果真不假。
‘启禀太后,那卢清月虽为民女,却并非凡人。’
‘此话怎讲?’
‘回太后,卢清月的身世,臣之前已向太后禀明,另外臣于近日向钱塘的表兄探听到一些关于她的传闻,因牵扯朝中要臣,故不知当讲不当讲。’
‘朝中要臣?哪一位?’
‘臣不敢进言。’
‘都什么时候了,哀家让你讲,你就讲。’
‘是,太后莫急,听微臣细细道来。’孙茂良引着太后入座,又扫扫两边宫女,太后挥手,屏退左右,他才慢条斯理的道出。
‘据臣的表兄所述,那卢清月的父母只是地道的农户人家,粗陋不堪,可她却生的清秀脱俗,聪慧灵巧,乃非凡人女儿之相。’
‘说下去。’孙茂良这一点不置可否,她初见媚娘,也觉得其貌不寻常。
‘六年前,她生了一场怪病,被巡察御史许大人救回家中,还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
‘巡察御史,许仕林?怎会与他有关?’
‘回太后,他们早就相识。’
‘是因为安平公主吧。’
‘太后说对了一半,安平公主确为他们所救。可卢清月与许大人在二十多年前早已相识。’
‘不可能吧,二十多年前,她还未出世,怎会认识许仕林?’
‘回太后,臣不敢狂言,那卢清月的前世却非凡人,乃是兔妖幻化,叫做胡媚娘。曾在钱塘开设胡记綉庄而与许大人结识,这件事钱塘县人尽皆知,胡记綉庄的所在地就是现在的卢记綉庄,也在许大人老宅的隔壁。’
‘这样好的女孩儿,前世是个兔妖?这太不可思议了,你们不会道听途说吧?’
‘回太后,臣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太后,胡乱敷衍。臣的表兄世居钱塘,祖上与已故梁相国同宗,臣的姨丈幼时曾与许大人同窗,对其家事颇为了解。当年其母白素贞下凡报恩,水漫金山后被镇压雷峰塔之事,想必太后也详尽,虽令人匪夷所思,却是千真万确的实事,德宗皇帝在世时,还亲允许仕林还乡救母,当时被叹为佳话。’
‘这些哀家都知道,可这是许大人的家事,与卢清月有什么关系?’
‘回太后,卢清月前世胡媚娘,是……是……。’
‘但说无妨。’
‘那胡媚娘是兔妖不假,也是许大人……情投意合的红颜知己。’此话一出,太后厉色,瞪得孙茂良忙垂下脑袋。
‘继续说。’
‘是。胡媚娘助许大人救母,后被妖魔所害,魂魄投胎转世于城隍山脚下,就是今天的卢清月。’
‘前世的事情今生还会记得吗?’
‘说来也怪,有缘的人自会同命。当年胡媚娘到钱塘开了綉庄,那卢清月重蹈其覆辙,相继认识许大人的公子与驸马爷,从而又聚在了一起。也就是那场怪病,让她想起前世而难以自处,故离开钱塘,到了昆仑隐居。许大人跟着辞官游历,这次他回来,也是田将军一路由昆仑护送到京的,据说先前他们早就居所同处,已为内室。沿途中,许大人对其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将士们有目共睹。’
‘那他家里的夫人?’
‘许家上下都知晓此事,包括安平公主与驸马一家,其乃世交。’
‘太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这姑娘背后竟有如此错综复杂的故事,这样的人留着怕也是祸害。’
‘太后圣明,臣所述之重,就在此处。’
‘许仕林乃文曲星下凡,天相庇佑,才华出众,当为我朝所用。若因为一个女人而晚节不保、埋没于世,太可惜了,哀家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就算是为了皇上,也要留他在朝。但是,卢清月绝不能留。’天后心中暗暗想到,为了儿子与朝廷,哪怕是不通人情,她也别无选择。
‘太后,那卢清月确有过人之处,可利用其对那金世子……’他做了个刺杀的手势,太后的眼神立刻擦亮。
‘可是,如何令她听命呢?’
‘回太后,她的软肋就系在一人身上。’孙茂良的得意之色溢于脸上,太后知其未安善意,却可拿来一试。
‘你的这策的确是一举多得,如大功告捷,哀家必有重赏。’
‘臣谢过太后。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一个人出面,方可达成。’
‘谁?’
‘顾相国。’’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