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扶月小筑。
微风轻轻拂过长拱窗,层叠灵力幻化的薄纱覆盖在帐顶镶嵌的东海明珠上,整个宫室内一片黑暗。
许骄用柔软的锦被蒙住脸,困得上下眼皮不停打架,好感值增加的提示音却仍在时不时地响起,一分一分又一分,吵得他无法入眠。
难道沈祁修和他分开以后,大半夜的睡不着觉,越想越念起他的好来?
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抬手敲了敲床沿道:“系统,这积分是怎么回事?你确定没出错吗?”
系统显得比他还要困惑:【积分统计应该不会出错的呀……】
【您说,会不会是今天白天的积分延迟发放了???】
“……”
许骄沉默片刻,愤然拍床而起:“我们两个到底谁是系统?这种问题你居然好意思反过来问我?!”
系统自知理亏,缩了缩并不存在的脖子,弱弱地闭上了嘴。
不过没安静多久,它又大声提醒道:【好感值增长总数已经达到100,宿主您可以开启商城兑换功能了!】
许骄的全部注意力立刻随着系统的话,转移到眼前弹出的虚拟电子屏幕上。
借着屏幕散发出的淡蓝色荧光,能够清晰地看见商城简陋的界面中正来回滚动着两个兑换选项,分别是“获取扶月仙君的记忆”、“获取探寻沈祁修秘密的线索”。
他略一沉吟,很快做出了决定,在“获取扶月仙君记忆”一栏,按下了确认键。
紧接着,好像有人拎起一把沉重的大铁锤,狠狠地轮进了他脑子里。
被铺天盖地的信息量冲击到晕过去之前,许骄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不靠谱的系统给砸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神采奕奕地睁开了双眼。
前来服侍仙君起床的小侍童手还没挨到殿门,就听见门内传来一阵阵止不住的闷笑,吓得脚底一滑,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大清早的,他家仙君又在抽哪门子风?
怎么偏他这么倒霉给撞上了?
小侍童绿着脸,忐忑无比地敲响殿门:“仙君?您起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他家仙君斜倚着靠窗的软榻,乌发缠绕在冷白修长的颈间,一双极好看的凤眸弯弯,嘴角噙着无比愉悦的浅笑,额心飞花也仿佛比平日里闪耀许多。
仙君对他招了招手:“二宝?快过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二宝战战兢兢,一步三抖地蹭到仙君面前,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多么恐怖的事情。
然后——他家仙君热情地揉乱了他的头发。
二宝:???
“今天小厨房有做我喜欢吃的桃花酥吗?”
二宝惊恐道:“仙君,您、您昨晚并没有交待……”话说一半,他慌忙改口,“我现在就去通知厨房,马上给您做好送过来!”
许骄赞许地打了个响指,目送二宝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伸着懒腰走下软塌。
原书中对扶月仙君的描述太浮于表面,很多细节都是一笔带过,他也是吸收了原身几百年庞杂的记忆,才明白这个炮灰反派的设定多么合他心意。
天生灵骨,不思进取也能达到元婴大成之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太虚剑宗比他强的师兄师姐们都对他百般纵容迁就。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吃喝玩乐,一言不合抽鞭子揍人,还没几个人敢当面对他的嚣张行为指手画脚——这是多么完美的人生啊!
不,不止完美,这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人生!
所以原主为什么要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养成主角,过好放飞自我的小日子它不香吗?
许骄吐槽完小说强行降智的剧情,兴致依然高涨,打算继续着手收拾原主留下的烂摊子。
他一觉醒来时已经问过系统,昨天好感值增长100分后,就不再有动静了。
想要达成攻略徒弟的目标,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思索着沈祁修内心深处的渴望,以及他当前所处的境遇,铺开桌案上半卷空白的竹简,执笔写下了第一行字。
攻略徒弟第一条:温暖他,鼓励他,让他以为…你非常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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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无定峰主殿内,元珩仙君端着茶盏,蹙眉望向下首的弟子问道,“扶月仙君要闭关冲化神境?什么时候的事?”
那名传话的弟子一脸茫然:“回掌门,就在刚刚。仙君用完早饭后,忽然撑起结界把扶月峰的引仙台给罩住了。他说他察觉到化神境突破在即,需要立刻闭关。”
元珩几乎以为他听错了,小师弟的修为进境已足有近百年止步不前,这说突破就要突破了?之前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
“掌门师兄,这是好事啊!骄骄若能顺利进入化神境,咱们太虚剑宗就有两位化神期大能了。”
接过话头的青年男子清瘦白净,雪袍加身,长了双勾人的桃花笑眼,正是灵隐峰之主萧眠。
他今日特地来寻掌门师兄商讨宗门大比的筹备,谁料一盏茶没喝完,便听到了这样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元珩和他对视片刻,两人不约而同道:“但愿他这次不是胡闹。”
萧眠忍不住乐出了声,随手拎起放在一旁的折扇左右晃动:“放心吧师兄,骄骄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我听门内有许多人在传,说他前些年被心魔所困,是真的么?”
元珩道:“确有此事。”
“那便说得通了。以骄骄的资质,早就该迈入化神境,想必是那心魔耽搁了他。”
元珩微微颔首道:“言之有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对垂头等他示下的弟子吩咐:“你回一趟扶月峰,把沈祁修叫到这里来,我有话要问他。”
那名弟子行了礼领命而去,萧眠好奇地侧过脸打量元珩:“沈祁修,是骄骄前几日刚回宗门的徒弟么?师兄怎的对他生了兴趣?”
元珩低头饮了一口茶水,淡淡笑了笑:“那孩子不简单。小小年纪,竟有法子煽动一众成名已久的宗主长老替他出头,不远万里跟他来讨说法。”
“而且我记得他当初离开宗门时,修为不过筑基,这才多久,便到了金丹后期。”
元珩的语气愈发意味深长:“他今年约莫十九岁吧?日后……大有可为啊。”
萧眠吃了一惊,半信半疑道:“金丹后期?师兄没有看错?”
他自然清楚元珩仙君断不会看错的,但这种进境速度未免快得令人惊讶,说是万中无一也不为过。
扶月仙君对沈祁修的厌恶宗门上下人尽皆知,他们几位做师兄的劝也劝过,骂也骂过,都拦不住他我行我素,硬生生把徒弟逼迫的无路可走,几次险些丧命。
在这点上,萧眠与元珩意见一致,希望小师弟能早日收敛脾性,莫再处处与自家弟子为难。可倘若沈祁修如此天赋异禀,又是心机深沉莫测之辈,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的担忧,只维持到了沈祁修进殿的一刻。
少年气度温雅,眸光清正,浑身散发着旭日初升般和煦的暖意,立下大殿中央恭谨执礼:“弟子沈祁修,见过掌门,见过灵隐仙君。”
萧眠咦了一声,用半边扇子挡住脸,悄咪咪与元珩嘀咕:“掌门师兄,我怎么觉得这沈祁修不错,像个出类拔萃的好苗子啊。”
元珩示意他不必多言,起身温和地看了沈祁修一眼:“阿祁,知道我唤你来所为何事么?”
沈祁修不卑不亢道:“弟子不知。”
元珩走近了他,停顿半晌,平静问道:“归元派的赵宗主,和你是什么关系?”
大乘修士的威压随着他的发问徐徐释放,压迫感虽不强烈,却足以让沈祁修额上渗出一层薄汗。
他怔了怔,似是突然明白过来,情绪变得有些低落,抬起头苦笑着道:“掌门是怪弟子不该将外人牵扯进来,丢了师尊的颜面,弟子知晓了。”
“可弟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迎着元珩审视的目光闭了闭眼,一撩校服前襟,笔挺地跪了下去:“弟子自幼在太虚剑宗长大,宗门就是弟子的家。早年与师尊负气出走后,弟子心中有悔,又怕师尊不肯再认我这个徒弟,故而久久不敢回返。”
“前段时间,弟子于鬼域中救下了归元派的少主,随他同住归元派养伤。师尊大约听闻此事,便把……把战帖发到了归元派去。是赵宗主他们主动提出送弟子回来的,说会替弟子劝解师尊几句。”
少年乌亮的瞳仁里涌动着泪光,解释过程中数度哽咽,最终倔强昂首道:“弟子知错,请掌门责罚。”
元珩自上而下睨着他,沉默了一炷香的功夫,周遭若有若无的威压稍稍散去了。
他亲自弯腰把沈祁修扶了起来:“此事皆是你师尊的过错,你何错之有。”
萧眠一向惜才,摇着扇子冲沈祁修打趣:“阿祁,不如这样,你来灵隐峰给我做徒弟好不好?我定然比你师尊可靠得多了。”
沈祁修不假思索,果断拒绝道:“多谢灵隐仙君抬爱。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尊先前受心魔所扰,对弟子的厌憎也并非出自本意,弟子绝无怨怼,更不会做出不敬师尊之举。”
元珩听完这话彻底缓和了面色,回到主位上重新坐下,仔细问过沈祁修有关修为进境的种种,这才肯松口放他回去。
他和萧眠谁都没有注意到,沈祁修转身的刹那,眼神里的温雅已瞬间崩裂开来,被幽沉阴鹜的嘲弄取代。
与此同时。
把自己关在引仙台的许骄刚挨过一记惊雷,正紧咬牙关,咒骂原身委实可恶到令人发指。
这家伙竟然为了不渡雷劫,一直悄无声息压制住境界,像是算准了他如今会顶上替补似的。
许骄单手握拳抵在唇边,拭去唇角溢出的星点血迹,便听见系统在电闪雷鸣中尖叫:
【宿主!不好了!!好感值突然掉了10个点!!!】
许骄怒问:“为什么?!”
“涨的时候只给一分,一掉就掉十分?我今天根本没见着沈祁修的面,哪里又得罪了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系统扯着嗓子喊:【您说是不是昨天的积分统计出了差错,这会儿又给收回去了?!】
许骄眼底倒映着漫天电光,雪色衣袍在凛冽劲风中猎猎鼓荡。他扬眉挥鞭唰地逼退声势浩大的雷劫,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我可去你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