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剑宗那位鼎鼎大名的暴躁美人迈入化神境了。
横跨三阶,直达化神大圆满。
随着太虚山方圆千里的灵气震动,这个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火速传遍九州,一时间整个修真界内一片哗然。
“如此,太虚剑宗就有一位大乘,两位化神坐镇了?!那凌霄宫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号岂不是要易主?”
“话可不能这么说,太虚剑宗如何能跟凌霄宫比?两家明里暗里争了数百年,他们连一次都没能争得过人家。”
“啧啧啧,就扶月仙君那般招摇的性子,他迈入化神境恐怕对太虚剑宗是祸非福,且等着看吧。”
“仙友对扶月仙君这样大的意见,怎么不见你敢当面去跟他讲?”
“唉,天道不公啊!我等夜以继日地修炼,竟比不上个成天游手好闲的。你们听没听说,扶月仙君到现在都未曾辟谷,扶月峰上还有弟子专门去学了做菜,给他搭配一日三餐!简直荒唐!”
“扯远了扯远了,赶快去打听一下其他门派送了什么贺礼过去,咱们也给太虚山递张拜帖。”
……
处于话题中心的许骄这会儿整个人还懵着,他万万没料到境界提升的雷劫一来就是三轮,追着他劈满了半个月才肯消停。
他最后基本上是一边骂一边疯狂咳血,差点就把命交代在引仙台了。
这还不算完,雷劫结束后,他精疲力竭地打开结界,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乌泱泱的人头——他的两个徒弟,师兄师姐,师叔师伯,沙丁鱼罐头似的整齐排列,个个都红着眼珠子瞪他。
按照宗门惯例,九峰十二阁的首座皆穿着一身形制相近的滚雪轻袍,乍眼望去满目缟素,许骄被这壮观的场面惊得汗毛根根竖起,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这群人飞快地围拢上前,七手八脚将他搀扶回寝殿,安置在宽大的雕花木床上。许骄于是被迫打起精神营业,开始接待源源不断前来探视他的访客。
比方此时,他正哭笑不得地安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五师伯,我这不是好端端的,还没死么?您老先把眼泪收收成不成?”
五师伯擦了擦眼角,大声斥道:“你这孩子,净说胡话!呸呸呸!”他看着许骄身上因雷劫灼烧,断断续续往外渗着血的可怖创口,心疼得几欲背过气去,“伤得这样重,怎能逞强装作没事?——你掌门师兄呢?止血的丹药拿来没有?”
元珩仙君分开人群走了进来,头顶象征掌门身份的玉冠挤得稍显歪斜,跟在他旁侧的是灵隐峰之主萧眠,手里捧着五光十色的瓶瓶罐罐。
萧眠冲五师伯笑着应道:“来了来了,灵隐峰最好的药材都在这儿了。”
许骄幽幽暗叹口气,举目环视四周。望向他的众人面色关切,无一不是发自内心的担忧和欣喜。
他活了二十八年,虽未尝过被人真心惦念是什么滋味儿,也向来瞧不上这种黏黏乎乎的感情,可在嘈杂热闹的气氛中呆得久了,又难免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动。
灵隐仙君萧眠应该是他除了掌门师兄外第二亲近的人,许骄想了想,对萧眠勾起嘴角,诚恳问候道:“萧师兄。”
萧眠步子一顿,桃花笑眼立刻僵直:“你叫我什么?萧师兄?!”
他偏头震惊地向元珩询问:“天雷把骄骄的脑子给劈坏了吗?!”
许骄支起手臂的动作扯裂了伤口,嘶地闷哼一声,不忘调侃道:“叫你师兄你还不乐意,那你想听我叫什么?——萧狗?”
满堂顿时轰然大笑,萧眠本人同样乐得直不起腰来。许骄在乱糟糟的笑声里垂下漂亮的凤眸,盯着指尖一抹殷红血迹,掩去心绪纷扰起伏。
怎么办,他好像忽然对这个世界,有了那么一点点归属感。
伤处仍剧痛难耐,但痛苦往往会催生出更多好处。许骄清醒的知道,他浑身染血的样子貌似惨烈,其实内里早就完全脱胎换骨。
澎湃的灵力充盈着每一条经脉,修为比先前暴涨数倍,代表他已经踏出至关重要的一步,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主动权。
任凭沈祁修如何天资纵横,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达到化神大圆满的境界。他短时间内,绝不敢轻举妄动。
许骄轻轻抬起眼睛,在人群中仔细寻找,目光与沈祁修的目光隔着伪装两两相撞,激出值得他日后长久回味的无声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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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您尽早放弃这个念头吧,不要想着怎么杀沈祁修了。主角的气运是不可撼动的,您没有必要冒险。】
红烛摇曳的光影里,系统苦口婆心地劝道。
许骄倚靠在床头,皙白手指抚过朝露冰凉的蛇身,闻言懒洋洋笑了笑:“谁说我要杀他了?我这不正等着他来伺候我呢。”
【才不是!您明明就在“养成他抱个大腿”和“杀了他以绝后患”之间犹豫不决!】
和他相处的这段日子,系统算是看明白了,它这位宿主处于劣势时非常好说话,一旦拥有掌控的能力就马上支棱起来主动出击,翻脸比翻书还快。
别人不清楚,它最清楚,这个人夜夜运转灵力,让早该愈合的伤口反复崩裂恶化,唯一的目的就是验证沈祁修当前会不会对他下手。
系统合理怀疑,比起它,许骄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只是考虑考虑而已,又没付出行动——毕竟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谁都不愿意惹麻烦。你说对不对?”
许骄放出的一缕神念按时捕捉到沈祁修的靠近,他侧身吹熄了烛火,闭上眼睛重新躺好,头顶明珠散发出的柔光倾洒在他玉雕般的脸上。
扶月小筑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里的宫室是纯白色的,环绕宫室的流水中凝着氤氲灵雾,栽满洁白无瑕的睡莲。每当夜幕降临、日沉月升时分,整座殿阁便会完美地融合进月轮中心,远远望去如梦如幻。
沈祁修的脚步声踏过了九重云阶,穿过曲折回廊,停在雕刻飞花徽记的门外。
“师尊,弟子可以进来吗?”
房间内安安静静,无人应答,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径自推开虚掩着的殿门。
一股清冽冷香扑面而来,鲛绡屏风后的床帐垂帘半卷,侧卧在榻上的人似乎睡熟了。
沈祁修走到床前,看见许骄正阖着眼睛,睡颜乖巧,呼吸平缓而匀长。
他默了半晌,俯下身子,轻声开口唤道:“师尊?”
许骄迷迷糊糊应了他一声,待睁开惺忪睡眼,认清来人,便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全无防备的浅笑。
“阿祁来了。”
沈祁修恭敬道:“弟子来给师尊上药。”
这是他最近做惯了的事,至于为什么不支使小侍童,偏偏让他这个弟子亲力亲为,师尊没说,他也没问过。
许骄点点头,解开衣袍蜕至腰间,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背过身去,手托起下巴,余光打量着专心致志给他上药的便宜徒弟。
沈祁修如同往常一样半跪在床前,指尖携裹着药膏清凉的香气,从他薄薄的肩胛骨一路细致地涂抹到后背,面上神色十足温柔。
他很快注意到许骄投来的视线,不由慢下手中动作,认真问道:“师尊可是觉得疼了?”
许骄原本想说不疼来着,话到嘴边忽然打了个转,定定凝望着沈祁修,对他蹙眉道:“疼死了。阿祁能不能再轻点?”
沈祁修呼吸一窒,再触到他伤口时,力道果然又轻了许多。
“师尊背上的这些伤总不见好,弟子明日一早去灵隐峰,请灵隐仙君来看看吧。”
“无妨。这点小伤,养几天便好了,用不着那么麻烦。”
沈祁修没有反驳,上完了药,起身打算离开:“那师尊您早些休息,弟子先回去了。”
许骄却猛地扯住他的衣摆:“等等。”
沈祁修被他离奇的举动惊了一跳:“师尊还有什么吩咐?”
“为师饿了。”
许骄仰起脸,任由墨色长发松松散散垂落于瘦削的肩头,满是无辜地看着他,“但小厨房的弟子们都睡下了,不好再叫他们起来。”
“阿祁可不可以去给为师做点吃的?”
沈祁修眼皮一阵抽搐:“弟子会做的菜不多……”他的目光朝下探去,定格在许骄捏紧他衣摆的手指上,深吸口气,妥协道,“不知师尊想吃什么?”
许骄从善如流道:“什么都行,只要是阿祁做的,为师都会喜欢。”
沈祁修:“……”
他这师尊难不成犯了魔怔?
为什么敢吃他做的饭,为什么不担心他在饭菜中动手脚?
是真的信任他,还是另有所图?
沈祁修百思不得其解,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师尊先放开弟子,弟子这就去给您做吃的。”
他漆黑的瞳孔深处只有疑虑,并无杀机,许骄顺势松了手,见沈祁修顶着一脑门问号滚去给他做夜宵,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沈祁修端着一碗桃花羹回来,未及反应就被望眼欲穿的师尊叫到床边坐下。那摆出的姿态竟像是动也懒得动,一心期盼他自觉投喂似的。
沈祁修迟疑片刻,极力控制着即将崩坏的表情,举起勺子凑近许骄唇边。
许骄本来没报多大希望,却不料沈祁修当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他立马毫不矜持地接受了沈祁修体贴入微的服务,一边吃一边夸赞道:“想不到我家阿祁的厨艺这样好。”
沈祁修将来庞大的后宫里都没人享受过这般特殊待遇,可想而知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微妙。
他气定神闲的面具就快要挂不住了。
终于,那碗桃花羹慢慢见底,许骄意犹未尽地眯起眼睛,挥别伺候了他一整晚的便宜徒弟。
“眼下时辰不早,为师该睡下了,阿祁也赶紧回去歇息吧。”
他怀里拥着锦被,偏头朝沈祁修微笑:“明天见。”
沈祁修面色复杂地拎着空碗,木然告退走了出去。
他的气息消失在扶月小筑的范围内,许骄扑通一声仰倒在床上,闷声笑了个够。
【宿主,您这几天怎么老是使唤沈祁修做事?还一次比一次过分!您就不怕他耐心耗尽,直接跟您撕破脸?】
许骄答非所问道:“你看一下,今晚好感值的积分涨了吗?”
【涨……涨了?!一下子涨了30分!】
系统极为讶异:【这也太奇怪了吧!】
许骄轻笑道:“你懂什么?”
“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做了很多事情,他就会潜移默化地认为那个人对他非常重要。久而久之,他必定舍不得打破这种平衡,否则曾经付出过的东西将永远无法收回——这叫做,沉没成本。”
许骄说完,根本不关心系统有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给自己施了个一秒入睡诀,舒舒坦坦沉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