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直的脊背倏而放松,额间渗出的冷汗逐渐消退,仅余不远处的焦土狼藉、疮痍满目,清楚地展现着天阶阵纹造成的恐怖杀伤力。
许骄定了定神,半阖下眼尾看向身前一脸悔愧之意的少年,心道他算准距离打偏的那两道定身咒,果然起到了预料当中的效用。
沈祁修有重重顾虑,有很多割舍不掉的东西,不管是为了他的宗门大比也好,为了他的锦绣前程也罢,总归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惜命,赌不起两败俱伤的结局。
但小兔崽子如今修为境界差了他一大截,就把他逼迫到这种走投无路的地步,连下下之策都万不得已地用上了,等将来能凭实力翻身做了主,还指不定会怎么加倍的报复他。
“放开。”许骄心底叹着气,淡声提醒道,“你要这样扯着为师到什么时候?”
沈祁修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只顾阻止师尊指尖翻覆的动作,直到此刻仍在牢牢攥着师尊的手腕,不由呼吸一滞,猛然松开了紧箍的指节。
他年纪不大,手劲儿倒是不小,许骄侧目往自己腕间瞥上一眼,不动声色地用袖袍挡住了那圈鲜明的红痕。
“倘若这些事你没有做过,那你为何不肯辩白解释,反而一味求死,催促为师不必对你留情?”
“师尊……弟子觉得您不信任弟子,心中一时委屈,这才胡言乱语,顶撞了您。”
沈祁修抬起头,恳切地凝视着他:“弟子知道错了。”
“是么?”
许骄今晚被这小兔崽子噎得够呛,好不容易见他放低姿态认错,自然要借机敲打他几句:“为师还以为你就此记恨上了为师,所以不打算再听为师的话了。”
沈祁修的神色显得无地自容:“弟子不敢。”
不敢?
你可太敢了。
许骄暗暗腹诽着,口中严肃地问道:“那为师还能不能管得了你?”
沈祁修不解其意,压低嗓音道:“弟子自然一切都遵从师尊吩咐。”
许骄正是要听他这么回答,看他现在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恭谨,马上顺势和他谈条件:“既然如此,你便将袖子里收着的东西拿出来,让为师看一看。”
沈祁修欺身靠近他时,眼神恶劣的意图过于明显,他要弄不明白沈祁修安排了什么对付他的招数,往后每天睡觉都睡不踏实。
脑海里惊魂未定的系统倒抽一口凉气,不满地指责道:【宿主!你清醒一点!能和平相处就不错了,咱们别再得寸进尺了行不行?】
【万一刹不住车,把沈祁修彻底惹急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许骄不理会它,一瞬不瞬盯着自家便宜徒弟,想尽量趁对方顺从服软,争取到哪怕一丝的先机。
而沈祁修当场怔了怔,幽沉瞳孔急促收缩着,迟迟没有动弹。
他身上的至宝不止这一件,退路也不止这一条,师尊明确察觉到他起了杀心,他没有推拒的借口。
眼下要么拿出妖丹的同时将它震碎,取了师尊的性命,要么给这枚妖丹编一个合适的来历,跟师尊做一番交待。
茫然混杂着忌惮辗转碾磨,在胸腔里反复糅搅,此长彼消。沈祁修只觉得嘴角发苦,默默权衡了许久的利弊,最终缓慢摊开掌心,把妖丹递了过去。
十九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他挂怀的人告诉他,会陪着他一道承担……他不想因这份垂爱虚实难测,立刻毁掉这个人对他尚存的微薄期冀。
许骄定睛看清徒弟双手奉上的物件,先是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此时与沈祁修挨得极近,两人之间几乎全无缝隙,假如对方“嘭”地一声引爆了面前这枚幻灵级别的妖丹,他躲都无处可躲,压根没有防范的机会。
想不到沈祁修竟然真的表露诚意,听从他的要求,给了他几分面子,并不曾对他赶尽杀绝。
他压下眸中惊疑,蹙眉问道:“阿祁,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妖族的东西?”
“西陵的都夷山脉连通妖界入口,有不少妖兽出没,弟子去过那里一趟,在那里意外得到了这枚妖丹。”
沈祁修轻描淡写地讲完,不等许骄继续发问就拉住了他的衣摆,仰起脸望着他,语气坦诚道:“师尊,弟子足有三年时间孤身在外,常常举步维艰,故而习惯了时刻警醒着、千方百计地保全自己。”
“方才弟子情急之余对您多有不敬,但从未想过要动手伤您,请您别怪罪弟子,体谅弟子这一回。”
许骄不料他没捅破这层窗户纸,沈祁修却直接把冲突挑到了明面上。他这便宜徒弟口中的理由虽然似真似假,可毕竟算是主动让步,跟他悔过求和了。
他深谙见好就收、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不欲耗尽沈祁修难得的耐心,折腾出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弯腰将十指搭在沈祁修肩侧,轻柔发力示意他起身。
“阿祁,为师今日一样有错,不该听信谗言误解了你,对你下这样重的手,又怎么会因此责怪你?”
许骄凝结出一道精纯剔透的灵力,抚平沈祁修颈间的伤痕,满是怜爱地温声道:“为师昨天刚刚和掌门商定,待你进入揽星榜前三甲,就让你和清昀一起处理宗门内务,甫一听闻这种事难免冲动了些,你不要生为师的气。”
沈祁修声线哽咽,连连摇头:“您对弟子用心良苦,弟子感激不尽,决无怨言。”
他顿了顿,又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师尊,究竟是谁跟您说起弟子勾结鬼物、残害同门?有没有切实可查的证据?如果有,弟子愿意与他当面对质,一一辩驳,平息这桩误会,也能让师尊放心。”
事发突然,许骄暂且没想好该把黑锅甩到谁的头上,无法杜撰出这样一个人来,只得拖延道:“你有伤在身,明日还要上场参加比试,不必大兴干戈,忧虑劳神了。”
“此事为师会替你追根究底,处理妥当,有了结果以后再将详情仔细告知于你。”
沈祁修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知道自己行事谨慎,不会留下把柄,师尊和他论不出来龙去脉,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故作伤势复发的样子,虚弱低咳了几声。
许骄冷眼看着对方装模作样,干脆遂了沈祁修的意,借出一侧肩膀给他靠着,把他搀扶回房间里休息。
沈祁修比他高出半头,不久前还一脸阴郁淡漠地俯视着他,压迫得他阵阵心悸难安,此刻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乖乖收敛了致命危险的气息,浑身上下寻不到丝毫攻击性。
师徒两人不约而同地趋利避害、粉饰太平,“遗忘”了对方今夜的种种反常,仿佛从来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许骄留神观察着沈祁修的一举一动,揣摩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惜始终猜不透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言,沈祁修到底相信了多少。
他连哄带骗安抚完小兔崽子的情绪,拖着沉重步伐折返扶月小筑,在窝进他舒适的床榻之时,似乎每一根骨头都疲惫得快要散架了。
他刚一躺下,就听见系统迫不及待地赞叹道:【宿主,你釜底抽薪的本事真厉害,沈祁修这下肯定不会怀疑你了!】
许骄不像它那样盲目乐观,冷哼道:“他不是不怀疑我,只是临场经验不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而已。又或者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出于某种原因对我有所顾忌,认为现在不是拆穿我的时机。”
“等他回过味儿来,头脑清醒了,就会腾出手解决他拿不准的隐患。”
系统嘀咕道:【是吗?我怎么感觉他看上去很紧张你,和你的感情比原先更亲近了?】
许骄这会儿懒得跟系统分析温情表象之下激涌的暗潮,抬眼确认道:“你不是说世界崩碎的概率极低么,为什么偏偏我会遇上?”
系统老老实实答道:【宿主,所有出现的未知风险都是随机抽取的,我不负责这个版块,没有查询的权限,但你放弃杀沈祁修的念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然下次碰到同类的突发情况,你今天这招就不管用了。】
许骄无可奈何地沉默半天,得出一个遗憾的结论:在他打定主意和沈祁修同归于尽之前,不能再执行他计划表上写好的内容了。
久违的商城界面在虚空中徐徐展开,红色进度框内持续飙升的好感值鲜明显眼,许骄联想到这跟沈祁修妄图把他收进后宫的事实挂钩,便忍不住气结糟心。
“那个信任领域。”他敲敲屏幕,盯着变灰了的图标问,“怎样才能重新开启?”
系统道:【宿主,按照现状发展,信任领域很难重新开启了。你应该想想其他办法,刷一刷好感值的分数,完成咱们最初的主线任务。】
绕了长长一段弯路,如今却重归原点,许骄兴致缺缺地拥着锦被,满脑子盘旋着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沧桑。
他若不想坐以待毙,只有奋发图强努力修炼,不让沈祁修那么快越过他去,才能勉强保留当下唯一的优势。
然而修行一途非一日之功,不是人人都有沈祁修身为男主的运气,能像坐了火箭似的一飞冲天,哪怕他不眠不休闭十年死关,也赶不上沈祁修动一动金手指的进程。
许骄摒除杂念,专注思虑了一个时辰,忽而灵光一闪,出声对系统道:“沈祁修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没错吧。”
系统不明就里,没领悟到他话里的重点:【没错啊。】
“他走到哪里,气运就会跟到哪里,是不是?”
【可以这么理解。】
许骄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沉吟道:“那不如我每天守在沈祁修身边……”
“抢一抢他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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