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清昀接到萧眠的传讯开始,许骄就知道自己要去元珩那里走一趟。谢归远的动作比他预料的更快,不足半个时辰,已经坐实了沈祁修心术不正、残害同道的罪名。
他懒散地拢了拢肩头垂落的发丝,问了通禀的小侍童几句话,又不疾不徐地换了件衣服,这才缓步赶往无定峰,继续给便宜徒弟收拾烂摊子。
引仙台封锁了天道劈砸的幽紫电光,风雨将至的气氛倏而消弭,广袤苍穹星子杳杳,脚下溪水澹淡镜流。许骄在山路上边走边整理着思绪,还有闲情逸致东游西逛,欣赏了一番沿途安谧的夜景。
当他晃荡到峰顶正殿的门口时,林清昀早就心急如焚地站在门外等他了。
林清昀见许骄磨磨蹭蹭地溜达着过来,简直难以置信:“……小师叔,您怎么是徒步上山的?”
许骄漫不经心道:“哦,出门的时候匆忙了些,忘了把朝露带上。”
小师叔表情悠哉,衣摆纤尘不染,墨发横斜的银簪雕琢无比精致,气度清贵地立于冷月琼华下,一点不像“来得匆忙”的样子。
林清昀移下目光,看向许骄的右手手腕,他窄腕间果然空空荡荡,没有那条玉蛇的踪影。
本命法器和主人神识相连,意念相通,须臾便可召唤,断无遗忘的道理,小师叔这解释未免显得荒谬。
林清昀欲言又止地顿了顿,朝许骄身后张望了一眼:“阿祁呢?”
周煊廷的生魂说出了沈祁修的名字,凌霄宫众人正吵嚷着让元珩严惩罪魁祸首,沈祁修是一定要把事情和盘托出,一五一十交待清楚的。
“阿祁他现在没空。”许骄抬腿迈入大殿,扬了扬下巴示意林清昀跟上,“我们进去吧。”
……没空?
什么叫没空?!
林清昀一脸茫然,费解地敛着眉,弄不懂事态已经棘手至此,小师叔为何还不以为意。
他性子纯善温文,但并非真的愚蠢,听见周煊廷指控沈祁修的那一刻,他也联想到了俞九和沈祁修的矛盾龃龉、沈祁修暗中约他碰面的反常,再结合小师叔愠怒地大发雷霆,他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可他从心底不愿相信师弟会对他怀揣恶念,盼着这件事不是沈祁修所为。
许骄倒不觉得沈祁修无辜,小兔崽子睚眦必报,他和周煊廷积怨在先,最有杀害周煊廷的动机。只是按沈祁修的谨慎程度,不应留下确凿无误的把柄,谢归远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查了出来,其中明摆着有诈。
许骄刚一进门,痛失爱徒的秦越便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他眼珠泛红,恶狠狠地盯着许骄,气势汹汹道:“沈祁修呢?!让他上前回话!”
许骄不咸不淡道:“阿祁身体抱恙,不方便出门。秦长老有话就和本座说吧,本座洗耳恭听。”
在场众人纷纷大吃一惊,都不料沈祁修压根没有跟随许骄过来,就连元珩和萧眠也齐齐交换了个疑虑的眼神,极不赞同小师弟这种公然偏袒的做法。
秦越气得浑身颤抖,震声喝道:“许骄,你到此刻还大言不惭,是铁了心要包庇你徒弟的罪行吗?!”
“包庇?”
许骄冷冷一哂:“本座的徒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需要本座包庇于他?”
谢归远起身制止了秦越的斥骂,他踱步走近许骄,神情漠然道:“扶月仙君,你教出的弟子不知从哪里学来阴损歹毒的手段,竟因小小纷争置煊廷于死地。今日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本尊绝不会姑息了事,你不必和秦长老装糊涂。”
倘若对方的态度始终强硬,沈祁修晋升元婴境的消息或许就是元珩愿意保他的唯一转机。许骄手里的牌只有一张,不能那么早抛掉筹码。
他凤眸凌厉,挑眉与谢归远针锋相对:“谢掌门,这里是太虚剑宗,不是你们凌霄宫的惩戒堂。你要定罪就拿出真凭实据,本座不想听一面之词。”
萧眠看了看垂眸品茶的元珩,知晓掌门师兄心中不虞,沉着脸接口道:“凌霄仙尊刚才询问过周煊廷的生魂,他说杀害他的人正是阿祁。骄骄,生魂灵识残缺,不可能撒谎。”
许骄泰然自若道:“阿祁今天下了对战台,我便命他把住所搬到了扶月峰主峰的玄度殿,他一直和我待在一起,不曾与周煊廷有任何接触。”
“敢问萧师兄,他是怎么害了周煊廷的?”
萧眠回答不出许骄的问题,只使了个眼色暗示对方冷静冷静,先坐下好好商议。他无奈地叹道:“怪就怪在这里,周煊廷说完阿祁的名字以后,生魂就彻底消散了。”
“竟这么凑巧?”
生魂留存于世的时间不至于那么短,短到来不及讲完死亡的细节。许骄闻言马上抓住了破绽,似笑非笑地转向谢归远:“谢掌门,本座有一事不明。你查凌霄宫弟子的死因,私下去查便是,用得着漏夜召集一众宗主,浩浩荡荡到无定峰来么?”
“区区拘魂之术,不入流的散修才需借助阵法之力达成。你如果连这点微末本事都没有,就白做九州仙盟近百年的仙尊了。”
许骄意有所指地偏了偏头,轻佻道:“本座不妨猜一猜,以谢掌门大乘境的神通,操控灵识说一句污蔑攀扯的话,应该不算太难吧?”
谢归远从未被人如此指着鼻子讥讽过,可许骄的提问全部说到了点子上。周煊廷身为一个资质平庸的弟子,既然无法查明猝然暴毙的真实原因,就该把剩余价值发挥到最大,替宗门谋取利益。
谢归远打算尘埃落定后与元珩谈些条件,便冷冷扫了搅局的许骄一眼,大乘威压猛地散发开来,寒声质问道:“扶月仙君,你在靠臆想诋毁本尊吗?”
见谢归远以修为压人,保持中立的元珩放下茶盏,语气平和客套,不失偏颇地劝和道:“不过是推测而已。扶月仙君一向心直口快,不重虚礼,兼之记挂自己的徒弟,凌霄仙尊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许骄却觉察到了谢归远的不自在,有意激一激对方,微笑着乘胜追击道:“谢掌门,本座不是诋毁,而是肯定。你方才在周煊廷的生魂上动了手脚,意图将脏水泼给阿祁,好挽回凌霄宫这段日子丢的颜面。”
谢归远久居高位,习惯了受人吹捧敬仰,怎能任由许骄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出狂言,当众令他难堪。他瞳孔骤缩,一道灵力劲风猛然袭至许骄面门:“扶月仙君一派胡言,真是好大的胆子!”
许骄是太虚剑宗举足轻重的人物,谢归远自然不会冒失伤了他,这一击仅算作传达不满的警告,并没有用上几分力道。
但大乘威压临身的一霎那,本想迎战的许骄突然福至心灵,冒出了扳回一局的主意。
他回忆起便宜徒弟前几天在广场里的精彩表现,悄眯眯地瞟了瞟他的掌门师兄元珩,顺势连连倒退几步,复盘了一遍活学活用。
上辈子他拍的负伤名场面数不胜数,tag三天两头就顶上热搜,还有一堆剪辑合集火遍x站,被全网誉为“战损仪态的天花板”。论细致入微的演技,沈祁修都得比他稍逊一筹。
许骄踉跄退着到缄默不语、不肯站队帮忙的元珩眼皮子底下,迅速找准了机位。他单手撑住桌角运转真元,眸光暗淡涣散,鎏银发簪清脆地“铛啷”坠地,舌尖压住一口卡着节拍溢出的鲜血。
零星血迹漫过浅淡唇瓣,凄美地滴落在他雪色的薄衫上,在他沉闷的咳喘声中,眨眼洇开一片猩红。
这口血吐得恰到好处,许骄根本不必动弹,看见他受了欺负的元珩便拍案暴起,一柄杀意蓬勃的冰蓝小剑自他掌风中凝冻成形,摧枯拉朽地朝凌霄仙尊斩去!
这位太虚掌门难得地免了敬语,一贯虚怀若谷的形象荡然无存,显然是对谢归远的行为忍无可忍,动了真怒。
元珩声色俱厉道:“谢归远,本座劝你莫要太过分了!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自重一些为好!”
许骄没想到他大师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还真挺厉害,谢归远一时不及防备,居然被那柄冰剑冲击得跌撞了一下,脸瞬间变得黑如锅底。
许骄忍着笑暗暗咂舌,充分感受到了沈祁修和他惺惺作态的乐趣,原来小兔崽子那天,正是他这种绝妙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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