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三月, 山脚下桃林盛放,凛冬冰雪被枝头芳菲取代。
各峰弟子照例聚集在一处,前往修道堂领取本年的课业安排时, 得知了一则晴天霹雳的消息。
谁都没有料到,一贯闲散度日的扶月仙君,今年莫名其妙地勤奋起来, 竟顶替了之前一位授业长老, 预备参与宗门考校剑法的工作。
这个噩耗甫一传开,人群中顿时哀声一片,已经拿到课表的年轻弟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纷纷流露出了愁云惨淡的表情。
听闻此事无误,便有人戳了戳近旁的同伴,丧着脸道:“你说掌门是怎么想的,居然换掉了最和气的温长老,让扶月仙君来考我们的剑法……万一不及格, 他会不会一剑把我们捅个对穿啊?”
他的话属实夸张了些, 许骄倒不至于苛刻成这样,但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也如临大敌,沉痛地冲他点了点头。
“唉, 我前段时间只顾着在比试场里看热闹, 根本没有功夫背诵剑诀, 还指望温长老可以放我一马, 答应我下个月再补考呢, 这下全都完了。”
互相抱怨过后,修道堂内的弟子当即散去大半,或是回到住所熬夜苦读, 或是发愤图强加紧修炼,唯恐自己会在考校中表现不佳,被那位凶名在外的扶月仙君抓到错处。
与之同时,言称要云游四方和离宗斩妖除魔的申请一封封递上来,文书摞得简直比小山还高,让负责批复此类申请的林清昀倍感烦恼。
然而,也不乏有一心求道者摩拳擦掌,在这一日早早起身,精神抖擞地守在试剑崖下。
扶月仙君的确不好相与,却终究是修真界威势并重的尊主,容貌又生得昳丽矜贵,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无双。虽然畏惧他的人居多,但暗地里仰慕他的人也绝非少数。
在这些人心中,能蒙受他点拨教诲,未尝不是一种光荣。
因此许骄到场前,试剑崖入口的队伍已排起了一条长龙,苏蕴和贺白羽亦在此列。
“大师兄,你自个儿来便来吧,为什么我也要来?”
贺白羽满脸写着不情愿,一边挣扎一边朝苏蕴摇头,“我可不想送上门听师尊的训斥,就不能告个假吗?”
“我这是替你着想。”
为防止自家二师弟临阵脱逃,苏蕴伸出手臂,目不斜视地摁着对方,冷幽幽道,“倘若阿祁未曾远行,你觉得师尊有兴趣费心督促你我练剑么?这等机会得之不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别不识好歹。”
贺白羽还想分辨什么,结果被他转头瞪了一眼:“师尊的道术百年前便修习到了最上乘,剑招更是比起掌门也不遑多让。身为师尊的嫡传弟子,你应当严以律己,给扶月峰一脉做出表率才对,怎会如此偷懒耍滑,如此不思进取!”
见甩不开苏蕴的拉扯,贺白羽仰天悲叹一声,嘴里兀自嘀咕着:“温长老布置的功课我早学过了,而且学得滚瓜烂熟,可一想到要在师尊眼皮底下交答卷,我估计该用哪只手拿剑都记不住了。”
不情愿归不情愿,不过来都来了,跑又跑不掉,他发觉反抗无效,只能乖乖接受了残酷的现实,和大师兄一道杵在原地。
巳时三刻,晨钟悠然响起,许骄的座驾准时出现在试剑崖。
他今日簪起长发,白衣袖口束扣着银质护腕,朝露降落的瞬息便迅速缩小,凝结成一柄薄如蝉翼的锐亮软剑,被他稳稳当当地握在手中。
许骄抬起眼睛,对弯腰向他行礼的弟子们微微颔首,展颜笑了笑。
这一笑不打紧,那些只听过他的名号,却没有真正近距离与他对视过的人,都在瞬间看直了眼,下意识地瞳孔一缩。
扶月仙君果然姿容盛极,不愧为世所推崇的第一美人,尤其是此刻眉眼弯弯、似冷玉淬霜般出尘的样子,彷佛没有传言说得那么可怕。
许骄停顿须臾,便往试剑崖正中搭建的演武场地走去,一众弟子井然有序地随从在他身后。
“这是本座头一回与你们见面,贸然考校难免会不知轻重,若是错手伤了谁,总归不大合适。”
他在演武场上站定,翻了翻修道堂提供的名册,继而环视一周,微笑道,“有没有人愿意自动上前,先行与本座对招的?”
苏蕴心驰神往,连忙慌里慌张地向前跨了两步,但林清昀的动作更敏捷几分,立刻突破重围,飞快冲到了许骄跟前。
以林清昀的地位修为,原本只需元珩仙君私下为他授业,此时他却对许骄执了个标准的弟子礼,毕恭毕敬道:“小师叔,我愿意做这第一人,还望您不吝赐教。”
许骄看了他一眼,旋即点头应允,抬手示意林清昀出剑。
其实揽下这份差事,不是许骄心血来潮,只是他不想像原身那样什么贡献都不肯做,一味地躺平摆烂,虚掷光阴,厚着脸皮享受宗门的庇佑奉养。
无论在哪个世界里生存,人总要创造出足够的价值,亦要拥有足够强横的能力,如此方可不受命运浮沉捉弄,游刃有余地掌控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他生平最看不上志大才疏、好高骛远之辈,不若用考教的名义时常和门下弟子拆招,从中汲取经验,熟悉与人兵刃交手的感觉。
何况沈祁修一走便杳无音讯,彷佛就此蒸发了似的,给双方暂不明晰的将来又增添变数,让他无法气定神闲地等待下去。
寒光四射,来往百招之后,他才屈指一弹,轻轻松松缴了林清昀的剑,目露嘉许道:“很好。你基础打得扎实,功底也无可挑剔,美中不足的便是锋芒稍显优柔,回去后仍要试着寻求精进之法。”
鹤守剑嗡然坠地,林清昀被那股磅礴的灵息震得虎口发麻,不得不承认这场对招说不出的酣畅淋漓,使他受益匪浅。
他捡起佩剑,心悦诚服地俯身拜道:“是,小师叔,我知道了。”
苏蕴在一边看得急迫难忍,等林清昀意犹未尽的退了下去,便扬声喊道:“师尊,弟子下一个来!”
有林清昀和苏蕴带头,其他弟子也三三两两的鼓起勇气上前,许骄摒除杂念,始终专注地与众人陪练,中途还不耻下问,仔细聆听他人对剑意不同的见解,留待以后放在心底推敲揣摩。
这一天结束,他不仅不觉得疲惫,还过的相当充实。
晚上,许骄泡在热腾腾的温泉汤池里,对着那块毫无声响的传音玉佩,略微走了几秒钟的神。
系统像往日一样提醒他:【宿主,时间不早了,你不联系一下沈祁修吗?】
许骄面无表情地默了默,反问道:“这块玉佩,当真没出问题?”
系统顿时哑然,良久没敢回答。
【那……那你是更愿意相信沈祁修不想理你,还是更愿意相信这玉佩真的坏了?】
它想了想,弱声弱气道:【你要听什么,我就说什么好了。】
作为系统,它特别自信,商城里开出的传音玉佩绝对不会出一丝问题,沈祁修八成是去谋划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不愿向任何人透露行踪,在想方设法躲着许骄。
由于深知自家宿主的性格,可以感受到许骄一天比一天不高兴,它现在才吞吞吐吐,不敢讲出这种判断。
许骄没有再追问系统,只抬手凌空一点,将虚幻的商城界面展开,随后把近期从不离身、已经浸透他体温的玉佩放了回去。
“罢了,这东西随身带着太过麻烦,暂且先收起来。”
手中的重量猛然一空,他低下头,缓缓看向自己的指尖,语调如常道,“改日沈祁修得了空,想到要联系我了,你再跟我说吧。”
【你放心,我好好替你盯着,沈祁修一传话我就通知你。】
系统赶紧应下宿主的嘱咐,又拼命搜肠刮肚,试图宽慰道:【他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外面,迟早都要跟你道歉解释的,到时候你再听听他怎么狡辩也不算晚,对不对?】
许骄不置一词,在氤氲水雾中轻飘飘地笑了笑,眸光倏而有些发冷。
这笑容阴沉淡漠,分明未达眼底,系统见状大呼不妙,跟着打了个寒战。
它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才不会火上浇油激怒宿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替沈祁修讲几句情,只能干巴巴地劝道:【宿主,这件事全是沈祁修的错,你想开点儿,千万别生气啊。】
许骄只是垂着眼睫,没有继续说话。
看到如今的局面,他确实觉得不痛快,但沈祁修突然销声匿迹的原因,让他不得其解。
眨眼过去小半个月,便宜徒弟莫非有了新的想法,后悔自己之前冲动做过的承诺,故而才刻意将他抛诸脑后,以实际行动斩断两人之间的牵连么?
系统缩了缩并不存在的脖子,识相地不再打搅他,偌大的溶洞内仅余水流潺潺,荡起细微而破碎的涟漪。
许·怒气值狂飙·骄:不可能,这不合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