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晓忽觉有双窥探的眼睛,悄然轻挑车帘,倏然对上一双笑靥如花的桃花眼。
倏然一惊,迅速放下窗帘。
看制服像是皇城司。
皇城司不受三衙辖制,乃帝之以腹心,一掌宫禁宿卫,二掌朝臣刺探监察。
她虽久不在东京,但也知这两年心狠手辣的皇城司探事司恶如潮,尤其新任押班,年纪轻轻就心狠手辣,恶名远扬。
皇帝爪牙,自然会盯住秦家,她需谨慎。
“知晓,御赐之婚,不能和离不能休妻啊。你一定有其他谋划是吗?”孙氏终忍不住问。
秦知晓眸底血浪翻涌:“秦家男儿郎尽损,如今秦家危如累卵。我弱、淮钰还小,是以他们敢欺我辱我轻视我。眼下,暂且要忍。”
小淮钰双眸赤红,小拳头撰得死死的,“长姐,淮钰快快长大,定让他们知道秦家儿郎的厉害!“
秦知晓捏了捏他包子头:“嗯,待淮钰强大后,长姐带你叱咤疆场,可好?”
小淮钰使劲点头,“好的,长姐!”
墙毁于其缝隙,木毁于其节疤,如今暂避锋芒,将自己藏进尘埃,暗中窥探对手弱点,一一击破幕后黑手,铲除奸佞小人。
说话间,马车已稳稳停在振国王府门前。
秦知晓抬头望去。
门头上,御笔所书‘振国王府’四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足显圣恩浩荡。
皇上将左右两处大宅子赏赐了秦家,扩建为如今的振国王府,外人皆道秦家得皇上盛宠隆恩。
“回家了。”孙氏差点泪目,一手拉住秦知晓,一手拉着小淮钰。
“三婶,小弟弟听得见我说话吗?”小淮钰歪头瞅着孙氏隆起的肚子,一脸好奇地问。
二人被奶声奶气的话逗乐,阴郁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秦知晓轻笑,“当然能啊,你和他说话,他会动呢。”
“啊!”小家伙兴奋得眼睛一亮,“那我教弟弟打拳好不好呀?”
孙氏被他逗笑了,“三婶的肚皮呀,可受不了弟弟打拳呢,会疼的。”
小家伙的脸一垮,“那,好叭。”
“你可以念书给弟弟听,弟弟能听见。”秦知晓抿嘴笑。
小家伙眼睛又一亮,“甚好。”
一股暖流在秦知晓心底流过,秦家还有他们在!
……
偌大的院子,一片肃静。
巨大的白色天蓬将偌大的院落遮盖住,四周点了几十盏长明灯,将整个灵堂照得亮堂堂的。
孙氏和秦知晓满目苍凉的凝视着黑色棺椁。
“三婶,您是否要看一眼三叔?”秦知晓小心翼翼问。
三叔死状惨烈,他身上生生扎着十几只长矛,体无完肤,浑身是血,肢断腿折,腹裂肠流,惨不忍睹。
她用尽办法修复三叔的身体,更换了新衣,但整张脸都被戳烂了,惨烈无比,让人看着心酸。
孙氏死死咬唇,举步维艰的缓缓走到夫君的棺椁前,颤抖的手停棺椁半寸处,迟迟不敢去碰。
心头一阵绞痛,眼前一黑,她扶住棺椁,指甲咔嚓断了,鲜血从指尖涌出,却浑然不知。
隆起的腹部忽然动了,朝着棺椁方向使劲鼓起一个大包,孩儿想爹了!
孙氏再也控制不住强压的悲痛,眼泪如决堤迸发,仰头失声痛哭:“秦三,我与儿陪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秦知晓五内俱焚,死死揪住衣襟,用尽全力压住心头翻滚的热血。
秦老管家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在棺椁前,一言不发地用脑袋在青石板上一下一下使劲磕头。
只听见扑通扑通,秦家人乌压压地齐齐跪下,没有人哭,只有冰冷的石板上磕出整齐划一的磕头声,伴随着有力而低沉的呼号声。
“冲锋,冲锋,冲锋,秦家军冲锋!冲锋,冲锋,冲锋,秦家军冲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速度越来越快,磕头动作越来越整齐,声音越来越洪亮。
这是秦家军的冲锋战鼓!
秦知晓激动万分,含着眼泪将一只手放在祖父棺椁上,一只手放在父亲棺椁上,强忍了大半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倾泻狂奔。
她抬头对着天空嘶声怒吼:“冲锋,冲锋,冲锋,秦家军冲锋!”
秦淮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跟着喊,“冲锋,冲锋,冲锋,秦家军冲锋!”
稚嫩的声音夹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啸声中,化作桀骜雄鹰,撕破漫天飞雪,直冲九霄。
……
“秦三爷,我是孙青青,我心悦你,你愿娶我吗?”
六年前,孙氏当街拦下立下战功凯旋的秦三爷的马头,一眼情定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那年,威风凛凛的秦三爷瞪着娇俏的小姑娘手足无措,差点滑下马去,身后一群秦家军的汉子乐翻了,闹了他一个大红脸,还被笑话了好几年。
只可惜,秦家女眷被变相扣在东京,两人聚少离多,直至去年才怀上第一个孩子。
他说过,无论如何,待她生产之日定会守护在她身边。
可如今,她与爱人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孙氏放声哭吼,“秦家的英烈们,秦家有我孙青青、有秦知晓、有孩儿们!有我们在,秦家就在!你们放心走吧!”
秦知晓与秦家下人齐声对天哭吼:“秦家烽鼓不息,靴刀誓死!我们在,秦家在!”
一声声誓言展秦家军开横刀跃马画卷,冲锋陷阵,杀声震天。
秦知晓的背脊挺如铸钢。
她从来就没怕过,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秦知晓亲自扶起老泪纵横的秦老管家:“秦叔,大家都快起来吧。礼部很快就要进驻秦府。留给我们悲伤的时间不多。”
“大姑娘,请吩咐。”秦老管家见小姑娘赤目坚定,他赶紧收了眼泪。
秦府下人们赶紧站起来,热切的看着秦家新的主心骨。
秦知晓虽年纪不大,但她稳健坚韧的样子颇有老王爷的气场。
秦知晓朗声道,“从我祖父开始,秦家上下没有一位奴籍,都是一家人。如今我们进退维亟,前有洪水猛兽,后有魍魉魑魅,有人想离开亦无可厚非,我将按抚恤金标准给各位有一点谋生本钱。”
此话一出,满院鸦雀无声,你看我我看你。
秦家下人全部是军籍或军眷良民,个个都是受秦家恩惠,方得一寸安身立命之地。何况,秦家待大家不薄,从来不把他们当下人看。
“大姑娘,您都说我们是秦家人了,我们自然要留在秦家。”
“对,大姑娘,我们不走,我们要与秦家共存亡!”
“对,共存亡!”
大家齐齐举起右手握拳击在左胸上。
这是秦家军礼!
秦知晓鼻尖涌上酸楚,语调却极为严肃:“留下可以,但如有敢做出有违秦家军规之事,我,绝不轻饶!”
“是!”秦家下人们齐声响应。
秦家人必须上下一心,方能对仗尔虞我诈的朝廷!
秦家军素来以军纪严苛作风严谨闻名,不管是漓城的振国王府还是东京老宅都是按军律严管,就连秦世子也被振国王当众罚过军棍。
但,这次秦家军惨败是有内鬼作祟!
她要一边提防,一边甄别,揪出内鬼,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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