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双手紧握着那把钝刀,眼睛死死盯着那瘦弱男人的脸。
看着生命一点点流失,直至最后感受不到任何生的气息,他这才松开了刀柄,转头跑到大一点的少年身边。
少年痛苦地抓着箭矢,想要将它拔出来。
但战场上的箭头有倒钩,稍一触碰便是一阵钻心剧痛,就算咬牙硬拔,倒钩也会连带着撕下一大块肉,那样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
黑衣少年显然不懂这些,过来就想帮忙。
“别!”大些的少年急忙阻止,然后强撑出笑脸问:“他死了吗?”
“死了!”黑衣少年用力点头说。
“干得好。”少年欣慰地笑了笑,宠溺地摸了摸黑衣少年脏乱的头发,然后拿出手里沉甸甸的包裹说:“打开看看有什么。”
黑衣少年点点头,接了包裹快速将它打开。
然而看见里面的东西时,两个少年全都面现无比失望之色。
包裹里根本没有吃的,只是些木头玩具,和一些看不出有什么意义的石子、铁片。
黑衣少年失望之后便是愤怒,他用力扔掉了包裹,心疼地看向他哥哥大腿的箭伤。
少年咧嘴一笑,伸手从包裹里掉落出的东西之中拿了个木头削成的小马,递给黑衣少年说:“这是我们找到的,就是我们的了,拿着。”
黑衣少年不想要,但看着哥哥手上的血迹,他还是将木马接了过来,小心地放进怀里。
他必须收着,尽管这木马一文不值。
因为这是哥哥用伤换来的,也是他自己用杀死一条人命换来的,所以必须将它像珍宝一样收好。
黑衣少年胡乱抹了一把脸,动手搀扶着哥哥站起身。
但腿上的剧痛让哥哥很难站起来,几次尝试之后,他放弃了。
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下,哥哥咬紧了牙,将箭矢露在腿外的部分折断,然后随意在附近的尸体上扯上长长的布条,将大腿包好,接着再次尝试起身。
这一次他终于站起来了。
于是,两个少年就这样相互搀扶着,继续在满地硝烟尸骸的战场上寻找能吃的或者任何值钱的东西。
随着墨潮涌动,两名少年从战场来到了乡村,又从乡村来到了城镇。
在小镇的角落,哥哥再也站不起来了。
因为得不到医治,他大腿的伤口化脓腐烂,苍蝇在他身边飞舞盘旋,甚至有乌鸦高高站在树上紧盯着他,就像在看一块腐肉。
他的眼睛睁不开,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甚至呼吸都无法带动胸口起伏。
他,已是将死之人。
黑衣少年讨来了一口粥,双手捧着破碗跑回来,努力将粥送进哥哥的嘴里。
粥从哥哥的嘴角流下来,只微微润湿了他的嘴唇。
但他还是笑了一下,然后这笑容便永久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黑衣少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坐在一旁,表情麻木。
在那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一个乞丐少年的死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不远处,可以听到热闹的叫卖声,可以看到官宦老爷、大户人家的轿子咯吱咯吱地经过,而小巷中病饿致死的少年却无人问津。
许久后,黑衣少年站起身。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了那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木马,摸了摸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
那是哥哥的血。
少年没有将血迹擦去,而是将它和木马一并保存,好好放在身上。
光阴如梭,随着墨潮的再次涌动,黑衣少年长大了。
他没有成为什么人上人,也没有成为什么武林高手,而是成为了一个贼。
他会趁夜潜入大户人家偷些贵重东西,被发现了就逃,逃不掉了他便拿起刀,和人以命相搏。
有时候自己会受伤,有时也能捅死一两个,很多次他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最后却又奇迹一般地活了下来。
每天晚上,在他睡下之前,总会拿出那只木马。
木马上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就像马鬃一样,成了马的一部分。
他会对着木马喃喃说些什么,然后沉沉睡去,第二天,他便继续为了活着而拼命,然后拼命地为了活着。
他的眼神是空洞的,精神是麻木的,虽然只是机械地活着,他也必须活,就像那木马必须被好好保存一样。
然而某一天,当他潜入一大户人家的宅邸时,却怔愣在房间中的一面镜子前。
那是一面西洋来的镜子,比寻常人家的铜镜要清晰得多,就像可以将人的魂魄摄走。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整个人愣在那里无法挪动半步。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样貌,因为这些不重要。
但这一次,他看得太清楚了,镜子里的自己根本不像是人,而像一只鬼,一只早已死去多年,只剩躯壳的行尸野鬼。
家宅内巡夜的人发现房门开着,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镜子前发呆。
巡夜人赶紧敲锣,喊来家丁护院。
黑衣人麻木地转过头,看着院子里不断聚集而来的人。
这一次他没有逃,而是提着刀迎着十多名护院的武器冲了上去。
在连续放倒了几名护院之后,他胳膊挨了一刀,紧接着肚子被长矛捅穿,然后连续挨了十几刀,最终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
临死前,他将那只木马从怀里摸了出来。
他的手上全是血,不知道是视线红了,还是自己的血浸透的马身,木马也跟着变成了血红色。
他嘴角翘了翘,像是笑了。
弥留之际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了那面镜子,那里面仿佛还有另一个人,一个背着破烂缺角盾牌的少年。
那少年望着他微笑招手。
他高兴极了,立刻蹦跳着起身,朝着那背盾少年跑过去。
此时他已不是那个杀人越货的贼,又变回了那个身穿不合身黑衣的赤脚少年。
他跑到了镜子里,来到背盾少年身边。
背盾少年高兴地牵起他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向镜子深处,远远离开了这个并不欢迎他们的世界。
眼前的画面在此时褪去了颜色,接着便如同的海潮一样消落、后退。
当墨潮完全消退之后,黑衣少年再次以镜仙的姿态出现在我脚边,两眼空洞,似乎灵魂已经深陷于往事之中。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