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太上和曹谕都没注意,司徒盛悄悄地从正殿溜了出去。
戴权瞧见,不由大为惊讶,忙也悄悄跟出来,小声问他:“不跟着听听吗?”
“听这个干嘛?”司徒盛满脸的心有余悸,“十分恩怨十分纠结,与我十分不相干,我是十分不想听啊!”
戴权失笑:“您倒想得开!”
“我这年龄,我这身份,我这经历,别说给皇叔帮忙,我连打杂都不够格儿。
“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皇叔且使不着我呢。我先玩两年,等皇叔心里闲下来,教导我几年。
“过后儿,我是给太子爷打下手的命!”司徒盛笑嘻嘻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
“如今我是托鸿昌的福,所以太上和太后还能多看我一眼。不然,我跟益哥、阿孟他们是一样的!吃喝玩乐罢了!”
司徒益、司徒孟,正是愉亲王和敦诚亲王家的两个儿子。
戴权忙嗔他一眼:“可不兴这么说!都是皇子龙孙,宗室的后人,往后有的是要紧差事得仰仗诸位呢!”
司徒盛嘿嘿地笑着,跟戴权站在后殿门口小声闲聊,彼此恭维,说一些无伤大雅的废话。
后院的烟火放完,太后十分开心地带着黛玉三人说说说笑笑往回走。
大家都是明白人,都装着没发现太上和曹谕、司徒盛的缺席。
待到了正殿,司徒盛和鸿昌兄妹对一个眼神儿,默契十足,忙先命人去叫了冯紫英醒来。
又咋咋呼呼地请了太上和太后安座,几个人不论官爵,只序年齿,从大到小,依次上来给二老拜年。
前头几个个个伶俐聪明、口齿便给,吉祥话说得连字儿都不带重复的,且磕头也磕得实心实意。
二圣在上头乐得合不拢嘴。
哪怕是刚听了一肚子糟心消息的太上皇,也开怀笑了起来:“好好好!有你们这群好孩子,我朝必定江山永固万万年!”
待到最后一个,序齿却该是排第二的冯紫英,只是此时他还迷迷瞪瞪着,便被挤到了最后一个,排在鸿昌后头。
“给二圣拜年!祝太上青山不老,祝太后,呃,如意吉祥!”冯紫英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探春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这个夯货!
“罢了。照我看来,孩子们虽然个个都好,但有的须得多习武,有的须得多读书。”
太后笑得拿手帕捂着嘴,对太上道,“这些我却不懂,还是你来给他们布置功课得好!”
布置功课?!
太上立时来了精神,张口令戴权研墨,挥笔便给冯紫英列了个书单子,十几本书,要求明年必得全看完才行!
冯紫英哭丧着脸,举了双手接了书单。
黛玉细看了太后一眼,见她满面疲倦,便暗暗给戴权使个眼色。
戴权了然,轻声劝太上:“眼看着四更,您跟太后娘娘倒有精神,可是三个姐儿都困得睁不开眼了。
“不如就歇了吧?明儿个元正,还有的忙呢。”
太上看看正靠在一起揉眼睛的黛玉和鸿昌,心知肚明,笑一笑道:“我也懒得动了,今儿就歇在这里。”
又指曹谕三人,“你们三个也别乱跑了。老戴安排吧。明儿正好直接去你们陛下跟前伺候。”
又单嘱咐曹谕,“皇帝是个直脾气,又最重情义。此番这样大的打击,只怕他会往偏路上想。
“你这孩子还算个明白人,也有分寸。
“这几日,你常来宫里瞧瞧他,下个棋、投个壶、吃个酒,闲谈一二。解了他的郁气就好了。”
顿一顿,看一眼黛玉,绕在舌尖上的话又咽了回去。
太后瞥见,自然知道太上是在感慨:若是林如海还在,昭明帝有好友开解,是最妥当不过的。
只是大过年的,实在不好当着人家孩子的面儿,提及人家冤死的父亲。
黛玉就像没注意一样,只管低头听了安排,辞了二圣,拉着鸿昌和探春回自己殿中歇息去了。
一堂红火,转眼流散。
曹谕迈步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殿上正在轻手轻脚收拾残羹冷炙的宫人们。
义敏县主跟贾家,明面上看着,自然早已恩断义绝。
年节过后开了印,该灰飞烟灭的自然片纸不留。但血脉亲情,当真能无动于衷么?
尤其对于昭庆郡主来说,贾府老太太尚在,她又会如何自处?
一念及此,曹谕不由得回想起昭明帝捏着贾雨村的口供时,那副烦闷暴躁的样子——
“这等软脚虾!竟连十天半个月都扛不住!
“这个年,谁都别想过好了!”
曹谕垂下眼帘,默默地走了出去。
今夜大起大落,鸿昌强撑着跟着黛玉回了她的寝殿,进门几乎要晕过去。
匆匆梳洗,倒头便睡。
黛玉见她在熏笼上睡得那般沉,便轻声令人不必惊动,又命晴雯仔细守着。
自己这才卸了残妆,好生清理一番,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床上。
小红在脚踏上,听得她呼吸一直清浅,便知她睡不着。揭了帐子一条缝,轻声问她:
“姑娘今儿走路多,腿疼了么?婢子给您捶捶吧?”
许久,黛玉才轻轻嗯了一声。
小红进了帐子,先把两角拽好,再给黛玉掖了掖被子,边轻轻捶腿,边低声道:
“明儿是姑娘在这延嘉殿第一次见识元正,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姑娘可紧张么?”
“这有什么。跟在太后旁边装哑巴便是。”黛玉有口无心地喃喃,睁开眼看向头顶帐子角上的如意玉坠子流苏。???.BiQuPai.
小红看她的模样,低下头,轻声又道:“先侯爷的随记,真的全都交给曹大人么?”
“嗯。”黛玉翻了个身,“陛下亲口下旨,岂能违逆?明儿一早,你亲手交给他,让他转交智通大师。
“记得避开甘露殿的人。”
小红答应一声,顺势缓声道:“其实想想也是好事儿。
“外头的案子到底审到什么地步了,咱们都不知道。随记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您总是一个人纠结。
“自从江南回来,您这身子就没有往日里结实了,焉知不知思虑太甚闹的呢?”
黛玉又翻了个身,合上了眼睛:“西王当面给太上和东王下毒,可证旧案。
“父亲的随记已经不重要了。
“智通是聪明人,他会原封不动地给我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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