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简殷勤地送了戴权出去。
曹谕则悄悄地拉着楚刈从另一个门走,顺便问他:“这样大的消息,郡主就只说了这两句话?”
楚刈想了想:“郡主十分镇定,甚至有些淡漠。”
顿了顿,赞了一句,“历经江南乱事,郡主如今泰山崩于前,也能不改颜色。”
曹谕挑眉:“哦?这话从何说起?”
楚刈便将太极宫山茶林间有人行踪鬼祟的事情说了。
曹谕的眉心蹙了起来:“此事你们难道要自己查访?万一是混进宫的细作呢?”
“自然不会。”楚刈恢复了面无表情,“我没有人手。”
若是宫正司自己那几个得用的下属也调过来,那报不报上去就两说了。
曹谕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悄声告诉他:“你回去告诉郡主,陛下已经派了智通神僧明天去贾府。”
楚刈哦了一声,大步走了。
延嘉殿。
太上一走,黛玉便去了太后跟前,先抱着太后一阵撒娇,然后一定要陪着老人家午歇。
太后便明白这是有事要私下跟自己说,含笑允了。
待这一老一小拆了头发、脱了大衣裳、窝到暖烘烘的被窝里。
黛玉才低声将她们刚才遭遇的事情告诉了太后,又道:
“那会儿,两位太妃人在延嘉殿,想来手下也都在静候着听消息,不会轻举妄动。
“太上即便使人在宫里巡查,一来轻易巡不到山茶林子那边,二来也会大大方方的,没必要躲着我们。”
太后虽然一开始不大在意,但见黛玉这样郑重,不由也提了心:“你的意思是,这宫里还有其他人想要兴风作浪?”
“不可不防啊。”黛玉低声道,“陛下年前的旨意直指老勋贵们。
“如今虽然死了一个北王,东王被下毒,西王也脱不了干系。看着像是内讧。
“但其实种种动作,都是在拼死一搏。
“可他们视作寇仇的一方,并不是忠顺王,或者愉王,而是陛下……”
太后一惊,猛地坐了起来!
黛玉也跟着起身,轻轻挽了太后的胳膊,轻声道:
“陛下精明强干,大明宫的禁卫归了冯家节制,如今铁桶一般。
“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也早从王家手里拽了出来。
“所以陛下那边,您且放心。”
太后绷紧的嘴角这才松了松。
“可是太极宫这边……”
黛玉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您记得么?
“太上和您前脚出宫,后脚赖太妃便得到了赖家的详细情形。
“如今肖家跟肖太妃也能如此迅捷通畅地传递消息……
“太极宫的宫禁,现下可不大牢靠了……”
太后悚然而惊,失声道:“太上!”
“也可能是延嘉殿。”黛玉低声提醒她,“您忘了,去年,曾经流传您不是陛下亲娘、陛下厌恨您的消息……”
“太上禅位数年,却始终不曾放权,还特意指了愉王做辅政大臣。多少人暗地里嘀咕,说他们父子不合!”
太后眯了眯眼,轻轻咬牙,“所以不论我们两个谁出了差错,外头都能把这个罪名扣到皇帝头上!”
把昭明帝的名声都抹黑之后,有愉王以辅政皇叔之尊公开指责,再抬出一个什么道德完人,逼着皇帝禅位,就容易多了……
“倒是好谋算!”太后想通了这一条,冷笑一声。
黛玉忙按住她,推着重新躺下,低声道:“咱们也别动声色。
“到了晚间,再想个什么新鲜菜肴,请太上过来。
“您私下里跟太上商量一二。他老人家经过多少阴谋风雨的,说不定早有定计。
“再说,万一是我想多了呢?”
太后知道她说得对。
这时候自己太激动,那幕后的人立即便能推断出是因为山茶林出了纰漏。
打草惊蛇也就算了,万一狗急跳墙,甘露殿和延嘉殿却没有充足的准备,措手不及怎么办?
只得再度躺下,合上了眼。
“我在宫中三十余年,大事也算看过几件。
“可像如今这般,明知山有虎,却还必要做出个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却从未有过。
“这样一想,我倒要佩服赖氏了。
“她这些年日夜小心,只怕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偏脸上还不能带出来。”
太后闭着眼喃喃。
黛玉却睁大了眼睛,看着床帐,低声应和:“所以年前她病重垂危,却被一个消息便医好了。
“如今明知道赖家罪无可恕,却还要固执地替他们求情。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疯魔业障……”
床帐内的细碎说话声渐渐消失,安静下来。
程倩正坐在外间查看去年太极宫妃嫔各殿的账册,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遮得严严实实的秋香色绣金凤的厚帐子。
听得没了动静,知道一老一小都睡实了,这才放心地专注看向账册。
一炷香后,程倩低声叫了孟姑姑进来守着,自己却拿着账册出去,命人去请戴权过来。
如今内务府有四个总管。
三个兼任,愉王、领侍卫内大臣和户部侍郎。
他们各自的差事本就繁重,哪里有空去管内务府?
尤其是事涉后宫。愉王是太上的亲幼弟,还算是能说上两句话。
那二位自是装聋作哑,平常躲得远远的。
唯有遇上修缮宫观、祭祀、天子出行等大事,他们才会坐下来好生商议。
平常的事情,自然就都拱手请戴权这第四位内务府总管来全权处置了。
——戴权的“内相”一名,也就是从此而来。
如今程倩发现账册上有疑义,自是要跟戴权商议。
等了许久,戴权才来。
程倩先上前行礼致歉:“本该我去甘露殿拜见内相,只是此事仅涉一二宫殿,应该不是大事。
“若我特意走一趟,惊动了太后,怕有人又多想,徒生事端。只得劳您老过来了。”
戴权笑眯眯的:“无妨。我午食有些撑,正在散步消食呢。”
程倩便令人去煮陈皮茶来,然后把手里的账册推到戴权面前,指着其中两项道:
“临湖殿住的人最多,两位太嫔、四位太贵人。
“加上宫女内侍,满满当当。
“所以这一处的费用,数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大动。
“如何这两个月,忽然便多了起来?
“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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