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直奔高平的第一战面前, 乔琰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拉拢羌人部落,以之为自己所用。
高平城南临清水河,北接饮马河, 河道环绕作护城河,东西不远处便为山岭,距离又并不足以让人居高临下发起进攻,反而限制了兵卒攻城的队伍展开。
那么唯独能做的,便是顺着河谷而行,发起对这座城市的进攻。
偏偏这还是一座绝对的坚城。
昔日光武帝为平定陇右割据的隗嚣势力, 要拔除的钉子便是高平, 但扼守高平的隗嚣部将高峻,愣是将高平城固守了一年有余,若非其军师皇甫文作为使者出使被杀, 高峻只怕还不会因为少了个谋划出策之人而投降。
即便如今的高平城还未曾因为北周时期建立原州而修建起第二道外城城墙, 可光是那内城也足够进攻之人喝一壶的了。
所以——
只能速攻!
她所率领的这整支队伍也恰如一支扎入凉州心脏的利箭,为这一战中的显赫声威而打出一番雷霆之势!
她可不能被高平城阻滞, 像是那凉州叛军包围陈仓一般,成为空耗军力、又在撤离中被杀得丢盔卸甲的反面典型!
乔琰目光冷然地看着前方的河谷推进。
为了减少攻城战中的损失, 也为了达到震慑北地郡与安定郡的效果, 这些羌人唯有成为她刀下的牺牲品。
至于汉人,则被强制征军为后勤运输队伍。
盖勋这位武都郡太守的位置虽然是被董卓给剥夺了,却并没有影响他在凉州从事长史、太守位置期间积累下的为官声誉。
在他的统筹调度之下, 这些人听闻自己并不需要被投入正面的攻城战场,只是需要协助物资运输后, 倒是并未做出什么给乔琰添麻烦的反抗之举。
毕竟若能收复安定郡,对他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这人力的置换之下,乔琰便有了机会将多余的后勤人手解放出来, 随骑兵运载的兵员一道赶往前方,在完成河谷中段的营地建造之余,投入攻城器械的打造。
乍听起来,顺着泾水河谷与清水河河谷直抵高平是一段高速直通车,可这其中足有四百里路程!
按照古代步卒行军的速度,她需要走上起码一周的时间。
所以只有在接近于高平的这一段路,她才会选择以急行军冲刺,同样因此,诸如云梯与攻城槌之类的东西,绝不可能在并州境内就制造完毕。
好在马钧心思灵巧,又将云梯与重槌的战车地盘和物资载车结合在了一处,着实给她省了不少事情。再加上槌头是在并州已经完成打造的,便少了些就地取材打造的麻烦。
荀攸为军师调度,贾诩提供凉州的经验从旁佐助,也正让这前后军的行军交替处在了流水作业的状态。
唯一可算是个闲人的,好像只有程昱了。
他在骑行于马上的时候感慨道:“难得不必处理州中庶务,而是策马游览山川河流景象,还不必我费心劳力,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这话一说,贾诩不免从旁投来了个堪称无语的目光。
乔琰笑了笑:“等拿下了高平城,先生就没有那么自在了。”
是了。
到了高平之后,以这一处要塞为落脚点铺开战线,程昱必然要忙碌起来。
此处有人镇守,才不会让她此番带来的队伍,随着在凉州征战日久而成为一种消耗品,从周遭不断得到兵员的补充,也能有一个稳健落定、不会被人轻易击退的锚点。
不过在此之前,所有计划的前提都是,拿下高平城!
打赢这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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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城的钟羌确实没想到乔琰会在为南匈奴霸占子午岭后,竟在这四月里出兵凉州,更是目标明确地直奔高平而来。
可当薄雾夜色里高平城的虚影出现在乔琰面前的时候,这座北高南低的城市依然宛若一只俯身饮水于清水河的怪兽。
而其饮水之口,便是那南城门之外的瓮城。
不错,瓮城。
哪怕高平只是西北边陲之地的一座城市,又哪怕瓮城这种防御体系其实要到唐末才被推广开来,高平却是有此物的。
这城门之外的弧形二道门看起来粗陋了些,也并不能改变其能有效阻挡攻城槌进攻的本质。
好在乔琰对此并非全无准备。
她朝着马钧看了眼,见马钧做出了个诸事妥当的指令。
她又朝着荀攸看了眼,见对方此时也给出了个各部人员清点完毕的指令。
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下达了指令:“全军加速行军,攻城!”
这是一座比她之前所经历的城市更难攻破的城市。
西凉的尚武风气赋予了这座城市比任何地方都要坚固的外壳。
可她为进攻此地所做的种种准备也绝不是白费的!
又倘若连她都无法攻破那高平第一城,方今世上也绝无第二支队伍能做到此事了。
夜色里的最后一段行军,像是火光被点亮之前的最后一道摩擦,直到那射向高平城头的第一支箭贯穿城头守军咽喉而过,在飞矢箭雨之中,攻城车被快速推进到高平瓮城之下,发出了对这外道门的第一声撞击,让这把拖曳着长尾的火星彻底点燃了起来。
高平那红松铁页城门与木槌的铁尖碰撞,发出了一声响彻清晨的动荡声响。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声在城头上响起的急报。
哪怕乔琰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也不难从这急促的语调中听出,这正是“敌袭”的信报。
可南面城头的疏于防守,和她趁着夜色行军到了城下的先机尽占中,已能让她在敌方的足够兵员抵达城头之前,在这护城河上铺开过河的“桥梁”。
紧随于攻城槌车的云梯,已一并推进到了城下。
而骑兵也在此时飞快地顺着南面城墙的两侧流动而散,朝着城墙上正在朝着南城门方向赶来的兵卒射去。
准确的说,不是全部的骑兵。
那些都是乔琰专门从骑兵中选出的能开两石弓的射箭好手!
仓促之下应战的城上守军本以为敌方还在射程范围之外,因着守城人员的匮乏,让他们选择再等上一等,却不料对方的箭矢已经抢先一步,毫不留情地飞射而来。
天微擦亮的环境,看似是让他们在评估射程上有了一点优势,却也在此时成为了他们的夺命之由。
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对方于战车掩体之下运转的攻城槌,也要比寻常的战槌来势更猛!
攻城槌发展到如今,早已不只是凭着人力的推动,而是随着悬索而动,以富有经验的推动之法,让其达到最佳的撞击效果。
可马钧的加入,让这攻城槌的加速中还加入了滑轮的应用,为其更添了一份省力。
在城中的钟羌首领被人给喊醒御敌的时候,乔琰这一方都已经轰开了这高平瓮城的外城门了。
而也几乎是在同时,数位云梯先行的士卒攀登上了城楼,朝着内城上意图拦截攻城槌发起第二次撞击的弓箭手发出了攻击。
“来人是谁!”那钟羌首领一面整顿了兵员于城中,勒令整合完毕的队伍前去南边进行攻防守卫战,一面朝着报信的下属问道。
这不可能是皇甫嵩。
他对皇甫嵩格外忌惮,始终让人看着朝那城的动静,他若要举兵,是不可能无人报信的!
情况跟乔琰所猜测的差不多。
下属连忙回道:“闯入瓮城之中的将领自称其名,乃是五原吕奉先,尊奉并州牧之命讨贼。”
五原?并州牧?她为何会在此地!
钟羌首领脸色一变,当即意识到此时的局面对他来说只怕不是那么有利。
哪怕真是皇甫嵩攻城,因他与对方交手过多次,近来也对其多有戒备,故而皇甫嵩的手下有多少人手,此人又有多少本事,他差不多是有数的。
可若是并州牧来袭就大有不同了。
对方能够作为一个凉州的外来人氏,一路推进到高平城下,本身就已不可能是一支人数过少的队伍。
她能以这样快的速度攻破外城,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想到先前他汇报给了韩遂消息后从他那里得来的判断,钟羌首领不由在内心大骂了一句“韩遂误我!”
但他在此时怪责于对方的评判出了错可没什么用。
还没等他带队抵达城下,那被攻城槌撞击的第二道城门,已经无法避免地在瓮城没能起到阻拦效果的情况下,被顺着朝内打开的方向轰了开来。
偏偏瓮城连接着的城墙上,守军给并州军造成的杀伤极其有限!
他们一面得承受登上弧形瓮城墙的士卒对他们的打扰,一面又会被并州军装备完善的盾牌拦下箭矢。
尤其是其中那个将声音放得最大的家伙。
去年的进攻洛阳好像还未让他彻底舒张开手脚,半年的磨刀霍霍只是让他在积攒气力,现在面对着这座凉州坚城,可算是给了他一展身手的机会!
他倒也确实没因为个人的孤勇而误事。
他只是身先士卒地冲在了最前头,仰仗着身上锁子甲的防守能力,一路杀入了城门门洞之中。
值此之时,控制攻城槌车的士卒,按照他们早前演练的那样,快速地将槌车引领到了一旁,给后方快速涌入的并州军让开一条道。
而进攻两道南面城门的得手,正让这些潮水一般涌入高平城中的士卒,发出了一声交织的呼喝声。
这仿佛是对他们取得阶段性成果的喜悦庆贺,又仿佛是因为凌晨的疲惫正需要这样的一声来完成士气的激励。
可无论是哪种理由,毋庸置疑的是,当钟羌试图给这些入侵者以好看的时候,从对面队伍中发出的是一种让人如见虎豹、为之震颤的惊人气场。
这种气场又随着队伍之中勇士的先行搏杀,而更显可怕。
这些呼喊声在那些不太通晓汉话的羌人耳中,竟然只变成了一个字——
杀!
杀尽他们的对手!
也正是因为这种气势,在城门之内的械斗,哪怕有那么一阵子让高平城中的守军给夺回了优势,也让并州军中的前锋中不乏有人在这门洞中倒下,后继而来的接应队伍还是很快顶上了他们的位置。
更是随着吕布的冲杀而入,和麴义率众登上内城墙佐以弓箭的掩护,将这抢占回来的优势变成了一种彻底凿开突破口的状态。
在防线被冲开的一瞬间,那些后继的骑兵好像根本不需要做出任何特殊的指令调度,就已经快速地补位而上。
骑兵在攻城之中所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可他们此时需要做的,不是打开坚城的壁垒,而是快速占据街巷,瓦解这些羌人试图做出反击举动。
那么这些拖拽着精良长刀的骑兵,便形成了一个个杀戮的机器。
眼见到这一幕,钟羌首领的脸上冷汗直冒。
他能统领钟羌部落,号称十万人,自然不是什么胆小如鼠之辈。
可此时城内有多少骑兵步卒是属于对面汉军的?
在他处在街道稍高一些位置的时候,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一片攒动的人头。
更看到在两方都有不少人倒下的短兵相接中,不断被人吞没在黑甲浪潮里的,都是他这一边的人。
这让他无法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
对方在城外又有多少人?
他只能听到从城墙和山岭之间反复扩散的回音,充斥在自己的耳膜中,好像已并不只是从南面传来。那起码也是以万为计的数量。
不过他此时还不能退,他深知在这种狭路相逢的作战中,他若是选择丢盔卸甲逃亡,除了死没有别的结局。所以他当即对着自己的传令官打了个手势。
那嗓门一向最大的传令官立刻高声喊出了一句“为钟羌而战!”
可他那战字还未发出,便有一支白羽长箭贯穿了他的咽喉。
钟羌首领循声望去,正见对方队伍中那气场最为卓然的一个,在身边的刀盾兵保护下,已经登上了高平的城头。
她朝着这边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哪怕看不太清楚她的神情,也能感觉到她这从攻城不易转为城内掠夺的状态里,当真一派气焰汹汹!
而她手中,正是一把远距离射杀的重弓!
击杀传令官的一箭,便是出自这乐平侯的手笔。
在这一箭袭杀的凌厉中,钟羌首领陡然意识到,对方还有一个名号,叫做——
骠骑将军!
可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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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上午,屯扎在朝那城的皇甫嵩军中迎来了一个特殊的访客。
虽已有几年不见,但他还记得,这个前来报信的使者正是当年与乔琰一道完成了里应外合之策的东郡程昱。
因他这成年人的长相可算是定形了,皇甫嵩自然不会认不出他来,不过,他比起六年前的样子,经由了乐平和并州的一番历练,更有一番筹谋在握的从容气场。
皇甫嵩不觉心中一松。
程昱都来了,想必乔琰也到了。
可让皇甫嵩万没想到的是,从程昱口中说出的话居然会是——
“皇甫将军,君侯请您往高平用个晚膳,共商进攻六盘山以西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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