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既然已经来到了关中, 总归袁绍在短时间内又收不到他的动向,这样的人才在乔琰看来,也同样是不用白不用。
他顶着现在的假名元封所做的事情,和冀州田丰有什么关系?
既然在并州农具生产制作的场地, 他能因为计算能力过关的缘故被张牛角给“寻宝”出来, 如今也当然可以因为参与到弘文馆的建设之中, 将自己某些方面的特长给暴露出来, 进而得到提拔委任。
“他可真是连理由都给我们想好了,”乔琰看着与田丰相关的资料记载说道, “他既然说是要将妻子儿女接到并州来, 故而努力务工,自然是该当争取更高的俸禄才对。巧得很, 无论是比物资还是比俸禄, 我们都不比冀州那边小气。”
荀彧在进入关中地界后所得出的结论并没有错。
乔琰确实是在利用刘虞的名声达到平抑粮价、消弭董卓小钱影响的目的。
此前她就通过以五铢钱雇佣凉州人, 并将凉州的抵押品送往并州销售的手段,促成凉并二州建立起对五铢钱的信任。
如今在经由关中对二州再次进行了一道连接、并打出了刘虞这个招牌后,五铢钱的可信程度自然也就在进行更进一步的恢复。
她不着急于快速进行地盘的扩张,也正是为了让这个货币制度进一步地稳定下去。
以她如今所拥有的地盘,和任何一方势力的连接都存在险关隘口, 却又并不是完全断绝联系的状态。
往来间的交易增多, 也会进一步树立民众对货币的信任。
但有意思的是, 因铜矿的主要分布地并不在关中,乔琰并未将并州的铸币三官挪入关中, 而是依然保持着独立于外、掌握于她手中的状态。
在确实有必要的情况下,谁也无法针对此事对她做出指责。
所以实际上,这个印钞机在她的手里。
这就让刘虞虽在表面上看来是未来的大汉天子,调控物价的权柄还是她说了算。
只说“不比冀州小气”可着实是一种谦虚的说法了。
郭嘉在旁调侃道:“不过这样一来, 张牛角想要培养出一个心腹干将的梦想,短期内大概是没法实现了。”
谁让田丰都已经被乔琰给盯上了,哪里还有可能还给张牛角。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乔琰一脸无辜,“他今日能抓到一个田丰,明日就难保不能抓到一个沮授,我这是在激励他,多在自己的下属里寻人探宝,说不定还能抓出什么大鱼。”
她想到这里,甚至琢磨起了要不要对张牛角的“不学无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想来还是顺其自然为好,便没打算在此事上多管。
“行了,不说此事吧,说说弘文馆。”
在和荀彧提及弘文馆的创立之前,乔琰其实并未跟下属提及此事。
但在她回返关中后,已对心腹告知她意图谋求大司马的位置,一并告知的还有她以退为进的行事方略。
这种以退为进早在重新规划长安城,形成从未央宫到明堂辟雍的礼仪路线,在她让刘虞麾下的田畴参与到关中屯田事项中都已有所体现,此时提及弘文馆之说,也并未让郭嘉和程昱有多惊讶。
郭嘉也很快反应过来,弘文馆的存在虽然在名义上来说是为填补天子臣属,但这种选拔未必就会成为乔琰的掣肘。
眼下的好处起码是很直观的。
弘文馆颇有广揽贤才之意,成就的不只是刘虞的名声,也是乔琰的。
而这些被选拔出来的贤才到底是直属于刘虞,还是随着四方开疆拓土的委任,和乔琰之间的联系变得越发深厚,实在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
另外,弘文馆的存在,更像是对现如今已经学成的士人发出招揽,与乐平书院的栽培模式并不冲突。
对尚未有这个底气前来关中一展身手的人来说,乐平在有蔡邕、郑玄、管宁、邴原等人后,即将新增一个“退休”的荀爽,这个配置依然有着对士人来说不可替代的吸引力。
等乐平书院中的学子学成后,也势必对弘文馆出身的士人派系形成冲击。
何况,等到乔琰的羽翼渐渐丰满,也就是说,当她稳固三州乃至于更大的地盘、也不需依赖于一个尊奉大汉之名的时候,弘文馆可能直接就成为了乔琰的人才获取渠道,甚至不需要经由过一趟转手。
郭嘉想通了这一点后,觉得还有些麻烦的,也只是弘文馆馆主的人选了。
荀彧不能是这个唯一。
但正如乔琰跟荀彧所说的那样,这个坐镇弘文馆的不仅需要有辨别务实人才的特质,还需要有不与人结党营私的品行,就足够将其门槛拔高到一定水准。
他便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便如君侯所说,此人需要满足这样的两个特质,可有些满足此条件的人,担任这个位置又多有不妥。资历太高地位也太高的馆主,哪怕不是他本人希望形成这样的联合关系,同为他选拔的人也会因为这个名头而聚拢在一起。”
和荀彧一样履历不丰、能力极高却持身清正的,实在是太少了。
乔琰回道:“我有几个人选,只是在同时将他们委任其中还是以轮岗的方式安排上,稍微有些犹豫。”
程昱在旁问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选里应该有王子师?”
“不错,”乔琰拊掌回道,“王子师乃是并州出身,但并州的人才大多不需要走弘文馆路线。”
三互法这种规则可不涉及底层官员,这意味着并州内的人才要么已经被各郡太守给收拢到了麾下,要么就是还在乐平书院就读,又或者——
这些人对并州真正的实力要远比其他各州的人看得清楚,比起弘文馆,他们大概要更乐意直接到乔琰门下前来自荐。
这也就意味着王允所能从中选到的人,少有与之可以谈论同乡情谊的。
此外,莫要忘了,王允身上还背负着将天子弄丢的罪名。
在外人看来,正是因为有王允的配合,李傕才能折腾出一个假冒的天子来,也能征调出一支队伍,以至于让天子最终为他所劫掳。
这种罪过并未被人摆在明面上说,可王允确实是要为之负责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所举荐的人可能并不敢与他有太深厚的私交。
根据以上几点来看,王允实在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程昱便问:“不知君侯所想的另外人选是谁?”
乔琰回道:“陈元方和崔州平。”
陈纪陈元方这个人,都用不着乔琰去逮人了,因为他就在此地。
此前董卓为祸洛阳的时候,陈纪和荀爽一样也是被征用的倒霉蛋,因其与荀爽私交甚好,也跟着一并来了长安。
陈纪的为官经验不多,但他自小跟着父亲陈寔,将官场人心看得分明。
而若论其品行,更是无有可以指摘之处。
尤其有意思的是,他自身的品行很高,却很烦空有形式无有真情的虚伪举动。
此处特指应付举孝廉而在孝道上表现出的形式主义。
乔琰想着,他的年龄也已经有些大了,让他去处理朝政上的事情难免有心无力,正好放在弘文馆里做个道德标杆。
此外,在将陈纪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后,有一个人落到她手里,也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正是陈纪的儿子陈群。
他在历史上是曹魏律法《魏律》的主要创始人,九品中正制也是他提出的。
后者就算了,前者对乔琰来说还是极有用的。
他也确实到了出仕的年龄。
至于崔州平,他同样可以安排在此地。
早在去年的八月里,在乔琰还身在凉州和那些武威豪强打交道的时候,戏志才和郭嘉就已经在讨论将崔钧给召来并州做事了。
崔烈毕竟年纪也不算小了,崔钧与其在安平赋闲,观望时局,还不如来并州协助老父亲处理公务。
所以在去年的十月里,崔烈便在戏志才的建议下给他送了一封信,信中所言就是此事。
崔钧固然因为和父亲在买官这件事上闹出了点“矛盾”,总的来说和父亲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当即赶了过来。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西河郡中的庶务其实大半是经由他之手来处理的,足以证明他的本事。
乔琰道:“任用崔州平为弘文馆馆主之一,一面是可体现对于河北士人的拉拢。”
崔州平乃是冀州人,其父亲崔烈乃是河北名士,这就是在跟袁绍抢饭碗。
田丰会不会迎来另外一个有可能发现他身份的人,那是另外的问题。
“另一方面,我倡议创立弘文馆,若连一个自己人都不安插,别人反而要怀疑我别有用心了。”
她在抬眸间露出了几分狡黠的意味,郭嘉、程昱二人也不由在心中为她这个人选叫了声好。
这一点小小的私心表露得恰到好处。
这样一来,若按照她的安排,弘文馆四馆主便是荀彧、王允、陈纪和崔钧。
从年龄上来看老中青三代都有了,而从地域上来看也涵盖了河北、并州和豫州。
稍有的一点问题也只是,荀彧和陈纪都是颍川人。
但这两人一个是“王佐之才”,一个是“三君”之一,实难有人提得出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
郭嘉想了想乔琰先前提到的那个四人同往还是轮换的问题,说道:“不知道君侯有无听过一个说法,昔年陈太丘拜谒荀朗陵,因其崇尚简朴无有仆役,就令陈元方拉车,陈季方持杖在后,彼时陈长文尚小,载于车中,时人将此景称为真人东行,引为美谈。如今虽不是陈氏子孙三代,却也是四贤才齐心,何妨令此四人同往弘文?”
郭嘉所说的这件事,说的就是陈纪的父亲前去拜访荀氏八龙的父亲荀淑。
因为陈寔持节俭之风,没有仆从相伴,便让长子陈纪拉车,次子陈谌在后,当时的陈群年纪还小,就被载在车里。陈寔和两个儿子都有美名在外,合称三君,故而被人称为“真人东行”。
也便是说,贤人聚众而行,在今时是很容易被传出美名的。
所以弘文馆的四位馆主也大可以如此。
让他们同去无妨,到时候有事务在手需要忙碌的,大可以早一点走。
总之便是要凭借着美谈名声,令此四人坐镇的消息尽快传播开来。
不过他话刚说完就听到乔琰调侃道:“谁是那个年纪尚小载于车中的?”
郭嘉哭笑不得。
他就是打个比方而已!没有真要复刻陈氏祖孙名场面的意思!
但他也下意识地想到……若是真要严格按照这个场面,那这四人里年龄最小的,好像是荀彧吧?
对于自己的好友好像处在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安排下,郭嘉毫无负罪感。
他已盘算着明日就请文若吃酒去,再替他接风洗尘一番。
如果乔琰真要这么安排,那就当提前请罪好了。
好在他又听乔琰说道:“开个玩笑罢了。如此一来,长安城中的文官遴选之事便这般定了。但——”
她话说到此,脸上忽有几分肃然,“文官的事上我们可以让步,武官的事上却绝不行。”
“无论出于何种问题的考虑,兵权这种最实际的东西,都只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哪怕要端着刘虞这个对外打出的幌子,这条底线也绝不会变更。
这才是为何她要给自己争下大司马或者大将军的位置。
“其实君侯倒是不必太担心此事。”程昱说道。
他说话之间语气从容,也或许,将他这种表现说成是见证她一番成长的骄傲也无妨。
“自黄巾之乱到如今,君侯未尝一败,凉并二州军权绝无可能假手他人,关中又有子龙坐镇,便是有人来投,也必定会选择直接来投效到君侯麾下,而非从金吾卫中谋求职务。”
程昱并未多言,在座之人也听得出他的另外一层意思。
与乔琰形成对比的正是刘虞。
虽然刘虞在处理政务上的能力出众,但慈不掌兵的道理,在刘虞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反例论证。
哪怕给了他足够的军队人数,在不能做到合理训练与有所取舍的情况下,只有兵败一种可能。
前来长安的众人大多是因刘虞的贤名而来,但大概不会有人是因为刘虞的作战能力。
刘虞的性格也让他对月前的一败深觉惭愧,绝不会轻易插手于军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乔琰是一件好事。
她顶多就是需要提防,有人聚拢在刘虞身边,希望谋求上进,觉得有了天子的支持,就可以将军权也收归己用。
但在这样的人冒出头之前,程昱会替乔琰早一步发觉隐患的。
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面容闪过了一抹笑意:“我还当恭喜君侯的,您此番往幽州巡视,不是又带回了一员武将吗?”
程昱所说的正是东莱太史慈。
他见到了乔琰麾下部将的状态,又亲见乔琰以没石饮羽的一箭,对着公孙瓒发出了宣战之言,因其本就是个性情中人,当即决定了投靠乔琰麾下。
听闻她问询起家人后,毫无犹豫地派出了人手,意在将他的母亲也接来并州居住,太史慈对乔琰的尊敬更添几分。
在得了乔琰的吩咐后,他当即接手了一队兵卒训练神臂弓营。
武将的想法可要比文臣简单太多了。
谁能领着他们打胜仗,谁就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而乔琰何止有着指挥若定的魄力,还有着让这些武将信服的个人实力。
只要再多一个统天下兵事的正名,便不必担心兵权有失。
等到征讨战事再起的时候,这份军权也只会随着她的下一场胜利,越发牢固地掌握在她的手中。
至于能不能赢得下一场胜利?
这不正是她麾下的谋臣武将所要竭力去考虑的事情吗?
在这场战事发起之前,他们的实力也必然会比之前更进一步。
除却关中与凉并二州本身的积累之外,还有与其余各州交易得来的收获。
荆州的刘表不必多说。
刘协失踪的武关距离荆州太近,让刘表出于洗脱自己嫌疑的想法,不得不在此时割肉放血。
在让长子刘琦前来长安协助宗庙之祀的同时,他也放开了荆州对南阳的控制,让武关成为了一处任意通行之地。
后者所造成的商旅通行,堪称是近来维系关中贸易的一大出口。
益州的刘焉倒是没这么积极,但他也并未阻拦于益州和长安之间的往来。
这就让乔琰派出的采购蜀锦队伍,在此时已经带着第一批收获来到了关中。
为了让她和这支队伍之间不会被人发觉联系,乔琰只让人知会他们按照预定的行程行事便是。
还有一方的交易,来自扬州。
和荀彧凑巧在武关遇上的周瑜,与她也有了一次会面。
不过这不是一笔当即就可以有物资往来的交易。
他以商队渠道送来的一批江东货物与府库孤本并不是交易的内容,而只是恭贺乔琰进取关中的礼物。
真正的交易内容是农耕之法。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的道理,周瑜不会不清楚。
身在兖州的曹操可以用上乔琰这边总结的耕作技法,江东这片地方的情形却不同。
但在江东各郡世家对孙策并非心悦诚服,各地还多山越作乱的情况下,若是能先让招募来的士卒吃饱喝足,孙策的压力能减轻不小。
曲辕犁的灵活作业特质,让其特别适用于南方的田地,孙策和其部将已经从中尝到了甜头。
周瑜怎么想都觉得,乔琰手里应当还有同样能套用的工具。
当然,他也清楚地知道,乔琰可以将扶持故人之子这样的话,作为送出曲辕犁的借口,孙策却不能仗着这一份人情来套近乎。
在他即将成为扬州牧后,无论他此时到底有没有成年,又有没有一个父亲叫做孙坚,他都是一个完全独立存在的个体,有些人情也不再适用于这个层面的交流。
所以周瑜是抱着诚意而来的。
他说,若乔琰所提供的经验能在粮食增产上奏效,江东各郡将会将增产部分的三分之一送至关中。
这份以上贡天子之名送往关中的粮食,刘表是绝不敢出手抢夺的。
至于额外还有什么条件,都可以由乔琰这边来提出。
“所以君侯最后提出了什么要求?”郭嘉与她在说起这事的时候问道。
他直觉乔琰提出的附加条件绝不简单。
乔琰回道:“我告诉他,我需要江东自沿海县镇中选拔出海运造船上的好手,送一支二百人的队伍给我,这就是我的交易条件。”
郭嘉道:“这条件对于扬州来说倒是不难,可凉州并州和关中并没有任何一点海运的需求,他就不觉得奇怪?”
乔琰:“他当然觉得奇怪,但我暗示他,这是为了打袁绍用的。”
郭嘉一品她话中的意思,便知道她是如何蒙骗的周瑜了。
打袁绍还真有可能要用海船。
按照绝大多数人对乔琰的揣测,等到稳定了关中局面后,她必然会先选择收复幽州,而后挥军南下和袁绍相抗。
公孙瓒为恶狼,袁绍也非真就是个败絮,这先后二战绝不可能像是凉州之战和关中之战一般,能以摧枯拉朽之势终结。
那么如何突破袁绍在冀州青州边境所形成的防线,好像就成为了乔琰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在她模棱两可的说辞中,周瑜势必觉得,乔琰可以在占据了幽州后,凭借发展出规模的造船队伍,以辽西郡或者辽东半岛为造船基地,在三月内快速造船,直跨渤海抵达青州境内,成两面合击之势,从而节省在这条对峙战线上的消耗。
但她真是要将这些人手放在这个用途上吗?
以及……她真就必定是先取幽州吗?
别说被忽悠着答应了这个条件的周瑜,郭嘉都未必能猜到乔琰心中的准确想法。
他只知道,现在的头号要务,还是送刘虞登基,以及拿下君侯应得的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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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和十二月好像过得尤其快。
长安南郊的明堂辟雍以及灵台都在十二月接近尾声之前彻底完工,从这一日开始,自武关方向而来看到的长安南面门户,就是一派体面威严的样子。
与此地同步完成的,是位于长安城中桂宫以北的弘文馆。
正如之前荀攸给荀彧所介绍的那样,桂宫乃是如今的天子上朝之所,故而自弘文馆所在之处朝着南面仰望,便能看到宫城城墙之内的飞檐殿宇,更有了一种朝入弘文馆,夕为天子郎的错觉。
在弘文馆落成之日,乔琰还往此地观摩过。
让其他人未曾想到的是,正门牌匾上的弘文馆三字既不出自于刘虞的手笔,也不出自于乔琰之手,而是那位草书之圣张芝所写。
在乔琰请卫觊替她前去邀请后,张芝虽并未选择出仕,却去了乐平书院中任教。
因其既可算是关中人,又可以算是凉州人,这块完工的牌匾无疑压下了一些质疑的声音——
有人觉得弘文馆馆主中没有凉州人和关中人,也得算是歧视。
“地盘扩张之中的权力制衡实在麻烦。”乔琰一边最后整理了一番身上的朝服,一边朝着陆苑说道。
陆苑先前为确认信鸽到底应该饲养在高平还是金城郡,往凉州方向走了一趟,最终还是确定在了金城。
在替乔琰顺带巡察了一番凉州的情况后,她这才返回。
不过并不是返回并州,而是返回的关中。
按照乔琰的意思,陆苑作为她的心腹之臣,也当随同她出席刘虞的天子即位典礼。
故而她此时出现在了这里。
听到乔琰这句小声的抱怨,陆苑回她:“君侯若这么说我也该问了,为何弘文馆中没有扬州负责人?”
见乔琰闻言好笑地瞥了她一眼,陆苑这才认真说道:“亲疏远近之分,利益高低之别,君侯已将其看得很明白了,更处置得足够妥当。我等均愿为君侯效死舍身,并不因您时时处处均无错漏。”
这话说的不错。
一个领袖可以犯错,就像当年定那首功制度的时候郭嘉为她纠正的误区一样,这都是在决策中难以避免会出现的。
但当她置身在这个长安城,为了谋划将来十年乃至于百年之功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条件犯错。
不过,从下属口中说出的允许她犯错,还是让乔琰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清晰可辨的笑意。
也正是这些人际脉络,将她越发紧密地与这个时代联系在一起,也在支撑着她继续走下去。
直到赢下这场非生即死的战争为止!
恰在此时,从长安城的未央宫方向传出了一声击鼓报时之声。
这声代表着辰时的鼓声也意在提醒城中官员,天子即位的典礼将至,他们该当来做好准备了。
乔琰朝着外边看去,此时的天色尤暗,可在城中已陆续传出了动静,让这整座长安城顿时活了过来。
“如卿,我们也该走了。”
在即将迈步的时候,乔琰最后朝着门边的镜子看了一眼。
镜中映照出的,是一张放在百官中间比谁都要年轻的面容。
哪怕前路漫漫,她也还有很多时间来走出那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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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公元一九二年的元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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