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 也就是乔琰来到并州的第二年,张懿就因在蝗灾之中的表现,被乔琰夺取了他那并州刺史的权柄, 行并州境内的救灾之事。
按理来说, 这是乔琰进行了越矩篡权之事, 但彼时的她在上书于汉灵帝的奏章中写到,她此举只为民生并不为己, 更不在意于自己做出这样冒犯的举动,虽是请罪,却也凭借着那个为自己取字的举动再从汉灵帝那里刷了一波好感度。
正因为如此,为自己得一汉室孤臣、未来股肱而惊喜的汉灵帝,在彼时非但没有对乔琰做出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处罚, 反而在一面上将她禁足在了乐平作为保护, 一面又将提出放弃凉州决定的崔烈从三公的位置上踹了下去,“发配”到了并州来做刺史。
于是原并州刺史张懿给放去了广陵做个太守。
可怜彼时的张懿还以为自己背靠着汝南袁氏, 在这出被人夺权里又是个实打实的受害者, 是该当得到补偿的, 在攒够了体力见到崔烈的时候, 还以为他是个要来帮助自己声讨乔琰的存在。
却没想到崔烈不是来帮他的,而是来替代他位置的。
彼时州牧制度已经开始施行, 各州刺史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从并州刺史调往广陵太守的位置得算是个降职,算作是对他连己身权利都握持不住的斥责。
还不只是如此,汝南袁氏支持他登上并州刺史的位置,本就是为了实践袁绍和许攸谋划的一项说法,便是据北方以保家族的出路,他这一丢官, 可算是将这条计划给彻底破坏了。
在中平四年乔琰凭借着出塞之战和度辽将军选拔成功上位并州牧,又在汉灵帝驾崩之际拿出了这样一支对抗董卓的铁骑后,袁绍想的并不是乔琰能在并州这等贫瘠之地实现这样的局面还是她的本事,而是张懿这厮的无能,果然对他的计划起到了从根源上的破坏作用。
而随着袁隗身死,袁基病弱,汝南袁氏在官场上的势力为袁绍袁术两兄弟划分,张懿这边更不可能得到任何的支持。
这些都间门接导致了一个结果,张懿在广陵虽已有几年的治理经历,按说做的也不算差,但当陶谦成为徐州刺史之后,张懿的权力逐渐被削薄,出现了笮融鸠占鹊巢的情况。
在陶谦从徐州刺史转为徐州牧后,张懿更是被一纸文书褫夺了他的广陵太守位置,也没被袁绍将此事放在心上。
随后笮融的举动越发张扬,张懿在徐州,或者说是在广陵地界上也就越发查无此人。
忽然从乔岚所写的纸张之中出现这个名字,乔亭还反应了有一会儿才想到他。
张懿要想官复原职无疑很难。
邺城朝廷这边袁绍对他心怀有怨,又觉得此人着实有些办事不利,留之无用。
长安朝廷这边,其实他若真找上门去为自己索求一个职位,凭借着他早前为官的资历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偏偏他碍于乔琰乃是并州这头大司马的缘故,根本拉不下这个脸皮来。
按说他丢了官位之后回家歇着也就是了,但他并没有,而是依然停在了广陵郡中隐居,颇有一种我倒要看看是由谁来接我班的意味。
这条消息藏在这几个月间门汇集到姐妹两手中的数千条情报内,看起来就跟陶谦家里今天有客人上门吃饭,是一个程度的不要紧,却还是被乔岚给翻了出来。
她说道:“从陈登、鲁肃等人着手于徐州局势,是为了在陶谦与笮融的争位矛盾之中,看看这些卓有才干之人有没有可能发觉陶谦在年迈体衰之后的弊病,出于徐州本地人士的利益考虑,与陶谦之间门生出嫌隙龃龉,对君侯日后的行动有利。这是以正制邪。”
乔亭闻言一笑,“我懂啦,按照阿姊的这个选择,就是以邪制邪。”
这个以邪制邪,还真是跟贾诩一脉相承的做派!
光是从这个选择上就能看出,对于贾诩的教导,乔岚都有在认真听从,又已渐渐有了自己的思考方式。
不过,若是让张懿知道,自己在这两姐妹的心中居然得算是徐州局势里的“邪”,可能都要为自己叫个冤枉。
之前被乔琰坑了一把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要迎来她那两位同宗侄女的算计?
这世上哪有如此坑人的道理!
甚至因为乔琰做出的底线规定,乔岚和乔亭只能作为商人而非是“谋士”的身份出现,也就是说他不可能从她们二人那里听到任何一点直接的立场劝导,也就势必要让他更处在一种蒙在鼓里的状态。
但怎么说呢……
随着徐州的这场变故发生,他极有可能能重新得到被启用的机会,对他来说又如何不能算是一出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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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岚和乔亭在长安城外偶遇刘扬奔马一事后,便再未遇到什么麻烦。
马车一路行过潼关,穿崤函道进入了河南尹的地界。
在这里两姐妹做了一段短暂的停留。
虽然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徐州,但她们也很清楚一点,乔琰给她们设定的目标从来不只是做一次任务证明自己的实力而已。
徐州仅仅是她们事业的一个开端。
这段行程中的站点停顿,既是让她们将自己所收到过的消息转化到和实际一一对应,也是让她们继续完善自己的商贾身份细节,以防被人察觉到她们的身份。
“我们此番往徐州贩售的商品,绝大部分还是先前大贤从蜀中采购来的蜀锦,在长安的时候借着与君侯的会面补充了一部分纸墨,这些都是要销售进徐州的高层市场的。”
乔亭分析道,“从一个商人的立场来考虑,这是我们刚准备往徐州方向开拓,在不能保证能否和当地豪强和谐相处的情形下,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填补中低层需求的货物,以确保光靠着这部分进项,就能填补这趟东行的开支。”
“所以——”乔亭沉思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们该当选一些依靠廉价人力所能形成,又可以算是司隶特产的货物。”
按照“千里不贩籴”的说法,这种靠着手工形成的东西也不能价格太低,否则就违背远距离跑商的利益原则了。
所以乔亭与姐姐商议了一番,最后将这货物商定为了花布和绿陶。
洛阳已不是昔日的帝都,当年的百万人口也已经在这几年里四散外流,只是因其恰好处在了两方朝廷拉锯的位置,又并不算第一战线,余下的半数人口并不愿意抛弃自己的故土离开。
集市比之前冷清些,却还依稀能看出旧年的繁盛。
在这里贩售的物品也还能寄托着几分当年的兴盛之态。
这毕竟曾经是天子脚下之处,蜡染花染布,与汉代通行的灰陶所不同的绿釉陶,自光武时期就出现的宫灯样式,都有在此地的集市上出现,也在今年长安帝都重建后被送入京城贩售。
以乔亭看来,这些东西除却最后一样实在不适合运输之外,因其所展现出的气度风貌与徐州扬州一带不同,正可以作为她们在蜀锦之下的保底物件。
有了这一趟进货,她们已越发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对这个装扮和乔装出的声音也表现得愈发得心应手。
这支进行了货物扩张的商队随后行入了豫州境内。
若是早先袁术还在和刘备发生争锋的时候,她们或许还要担心一下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此时却不必。
袁术经历了沮授与高顺突如其来的袭击,正处在偃旗息鼓的状态。
在乔氏姐妹从长安出发之前的不久,华佗弟子樊阿才跟着袁术的儿子袁耀前往汝南,为父亲看诊。
也因袁术这边吃的这场败仗,刘备从原本的推居沛国北部,重新回到了和袁术划涡水而治豫州的局面。
换句话说,就是之前袁术主动进攻袁绍落败,沮授打了个反击的两场仗白打了,恐怕短期内若没有一个突变的契机,这个平衡还会持续一段时间门。
“刘备此人的地盘不大,早先在讨伐董卓之时名气也低,但其本事却似乎不小。”
一经由涡水而过,乔亭就不再坐于马车之中,而是和乔岚一道各自骑了一匹马,以便更清楚地看到沿途的景象。
说刘备的本事不小,实是因为,在先前的豫州争端中,沛国南面的各县,譬如谷阳和龙亢等地,都曾经回到过袁术的手中,又在随后重新被夺回去,但细观此地的民生状态,却好像这种由两方势力反复驻兵所形成的破坏,已经很快消退了下去。
路旁的田舍俨然,看起来已有一番平和景象。
这样看来,刘备及其部从于去年杀乔蕤入沛国,又在此地经营的半年多,在作用上实在显著。
哪怕刘备对乔氏姐妹来说有着杀父之仇,她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为防她们对刘备潜藏的敌意流露出什么破绽,乔岚伸手指了指东面,说道:“不在此地多留了,沛国之东就是徐州的下邳了,早日入徐州,也好早日完成君侯的交代。”
徐州这等地势平旷之处,若是兴起了战事,也就往往会成为四战之地,但若在眼下这个四方都在打,唯独它置身事外的局面下,它也就成了一块四方行商之人最喜欢前来的富庶之地。
位处于广陵的淮河入海口和位处于东海郡的海州湾,连缀成了一片海船停靠之地,这是徐州的一处重要经济来源。
而在绝大多数人还停留在农耕阶段的状态下,下邳、广陵地界上的洪泽湖、高邮湖与淮河形成了一片纵横交错的水网以及受此灌溉的田地,又可算是另一种民生昌隆的基本条件。
所以当进入下邳的时候,徐州近年来少生战事,还条件优越的特质就呈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比起先前被她们所称赞的沛国,这里更有一种直观的丰饶。
也难怪有些地方还吃不上饭,广陵这地方都可以折腾起浴佛节了。
她们指挥着商队在下邳暂时落了脚,并没有着急进入祸事开端的广陵地界,也没有意图先往徐州州府一行,让这支规模不小的商队在陶谦这里挂一个号。
虽说乔岚和乔亭在进入徐州后意图着手的方向不同,但在进入徐州的第一步行动上,两姐妹的想法是一致的。
一个成功的商人必定要跟当地的地头蛇打好关系。
那么既然已经到了徐州,也先到了下邳,自然要往下邳陈氏走一趟。
因陈登作为典农校尉,不是身在州府就是在徐州境内走动,所以当乔岚和乔亭朝着陈氏递交拜帖的时候,身在此地的主事者乃是陈登的父亲陈珪。
下邳陈氏在近些年虽稍有些衰落,也还是当之无愧的士族名门。
陈珪的伯父就是被乔琰祖父乔玄所举荐,最终升迁到太尉位置上的陈球。
陈珪的堂兄陈瑀此时正在邺城朝廷中担任议郎,另一位堂兄陈琮则是汝阴郡太守,陈珪则是早年间门曾举孝廉为县令,很快辞官赋闲在家,相比起来倒是个在野人士。
骤然听闻有人上门,他还颇有些讶异。
在听闻是蜀中来的大商,想要向他讨教一番在徐州的生存之道后,而来人自称姓黄后,他又不觉得奇怪了。
乔岚乔亭姐妹实在是给自己选择了一个相当合适的姓氏,只因这个黄字极有可能代表的就是巴西阆中的黄氏。
现如今这年头,豪强出身的子弟先不忙着为自己谋求出个前程,而是先积累出一批物资与人手,也算一条发展路子。
而这样的人,往往是最明白生存之道和规矩的。
陈珪回道:“请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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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几乎便是乔氏姐妹抵达徐州的时候,扬州的祖郎迎来了一个从北面来的客人。
在从麋竺那里起先得到了个拒绝的答复后,笮融并未感到有多气馁,而是因其所图甚大,便极有耐心地继续和回返广陵的鲍鸿往来。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争取了另外一支他可能拉拢到手的势力——
正是吴郡与丹阳郡中备受孙策打压的山越。
笮融很清楚地知道,一旦他再晚一些出手,让孙策在此地的掌控力越发强势,山越的生存空间门遭到进一步的挤压,这些山越要么被孙策的部下所剿灭,要么就是归附到孙策的麾下。
现在却恰恰因为孙策尚处开疆拓土之际,有了被他拉拢的可能。
不过,他当然说的不会是什么,我有意愿要图谋徐州,邀请你与我一道干一票,我们对着陶谦动手。
这种说法能被人接受才怪。
被他派出的这位僧侣朝着祖郎行了一礼,说道:“上人请我来问询于祖帅,可愿前往广陵一行,同聆佛音之道。”
祖郎简直要被这份邀请给气笑了,他冷声问道:“怎么,你们是觉得,我需要被你们超度?”
“此言差矣,”那僧侣从容回道:“上人之意是,孙伯符在扬州所行杀戮之举有违天和,想请祖帅浴佛之音,代传佛典。”
祖郎狐疑问道:“此言何意?”
那人口诵了一句佛号,“神佛不助之人,自当有天罚伤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