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两位首领的第七日后,便是赵子虎、相里月大婚之时。
按大秦礼俗,相里月这七日都须躲于自己家中,不能开言,等待着夫家来接亲。
但由于在东巡路上的缘故,事急从权,她只能被安排着躲到与胖青儿同睡的营帐里。
而赵子虎为了活跃活跃大婚当日的气氛,也事先对冷血十三鹰做了一番暗中部署。
大婚当日,申时初。
盐台县官署大开正门,鞭炮震响,鼓角喧天,代表大秦王室公子的四马车驾,在这个早已择定的吉时里,被王离驱策而出。
前头还有百名锐士执戈开路,车驾后更有年轻宫娥随行,沿途遍洒栀子花瓣,直到那相里月营帐前。
这迎亲队伍里,可没有赵子虎的身影,先秦、两汉时期,皇家、贵族以及爵臣成婚,就没有夫君去亲迎新妇的道理。
他也不需要在门前候着相里月,去踢轿门、掀帘子,亲将新妇领入门,他只需要穿着八宝金缕衣,在大堂等着即可。
王离是做为王室迎亲的使节,公子的长兄前去,本来这事需要的是扶苏这位已经娶了妻的亲兄出面的,但他人远在咸阳。
此际,盐台县內、行营之中,军民们都张灯结彩,载歌载舞的,为公子子虎新婚祝贺,那歌是这么唱的……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
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
迎亲车队所过之处,更是四下玄旗招展,金锣、匾钟齐鸣。
“咻咻咻……”
“砰砰砰……”
待车队即将踏入行营之际,则有烟花带着彩帛碎片自半空爆开,飘飘洒洒的如同花雨,还有一声声欢喜呐喊自哨塔上传递开去。
“公子迎新妇喽!祝公子、新妇永结鸾俦,得生贵子……”
“公子迎新妇喽!祝公子、新妇永结鸾俦,得生贵子……”
车队畅通无阻,径直来到相里月帐前,锣鼓、旗炮暂歇。
王离迅速下车,高呼三声:“傧相王离代公子接少君驾!!!”
三声过后,他但见帐帘向左右掀起,老相里走在前,双手托着孙女左腕,相里月在后款款而行,右手以孔雀翎与诸多彩禽羽毛编成的大扇半遮面。
新妇相里月今日亦穿着七宝金缕衣,头戴珠帘凤冠,眼角带笑,举止端方,她随大父行至王离面前,微一颔首,便任由大父将自己的手交到王离手上。
“有劳武成侯了……”
“大父勿需多礼!”
王离这是代赵子虎而言。
有俩宫娥迅速走上前来,为相里月捧好吉服的裙裾。
紧接着,王离在她们的帮扶下,小心慎重地将相里月搀上车驾中。
两个宫娥也跟着上了车,齐齐拉上门,王离又坐到驾驶座上。
老相里的儿子儿媳,还有胖青儿则拉来了四匹马,众人翻身上马。
随后,锐士、宫娥们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重新开拔,锣鼓礼炮又一次震天响。
“少君!且看……”
一上车,相里月才坐定,便见俩宫娥俯下身去,拉开她位置下方的暗格,摸出一个彩布包裹,飞快打开来。
一个大体楠木外表的玩意儿,便在她眼前展现,这是由两个小人偶、一厚厚底座,还有一个发条机括组成的。
两个小人偶栩栩如生,噘着嘴,几乎要依偎在一起,他们的手脚、脖子,都能看出有可活动的关节。
相里月讶异极了,双眸闪着异彩,羽扇遮住的朱唇轻启:“此乃……”
“禀少君!此乃公子为您特别制作的三件新婚礼物的头一件。”俏丽宫娥语笑嫣然的回答。
另一个也说了:“公子还让我们代为转达,说这玩意儿还不完善,否则就是八音盒了。”
“八、音、盒?!”相里月喃喃自语,做为一个工科狗,她只稍微端祥,便知晓这玩意儿的妙用。
本非循规蹈矩之人,她当即将羽扇递给一个宫娥,捧过这玩意儿,尝试着转了转那发条。
两个小人偶各处关节立时随之抖了抖,相里月顿觉新奇,再次用力将发条转动数圈才放开。
“咔嗒咔嗒嗒……”
它们更加剧烈的手舞足蹈起来,然后就突然亲上了嘴儿,一亲即分,却一亲再亲。
虽只是两个小人偶,但如此露骨的动作,对于两个思想落后的宫娥而言,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别说她们“呀”的一声惊叫,脸蛋通红,就是相里月自己,亦觉十分羞臊:“哎!这冤家呀……”
微怔后,相里月忙转移话题:“这是第一件礼物,那余下两件礼物呢?”
“第二件礼物是由胡亥公子送上的。”两个宫娥都摇头,表示第二、第三件礼物,她们也不清楚是什么。
“可真有你的!还搞得这般抓挠人心?”念及此时小夫君肯定在暗自得意,相里月不由嗔怪起来。
恰于此际,身在盐台县官署大堂的赵子虎狠狠打了五个响鼻。
嬴政坐在正中主座,等待着新妇拜揖,见此,忍不住剜了怂娃一眼。
【你这不是感染风寒了吧?你说伱小子,昨晚还要连夜带老十八他们去后山搞那些灯干嘛……】
体会到皇帝老子这目光的意思,赵子虎抬手微摆,嘿然一笑:【不是风寒,是你儿媳妇在怨儿臣呢。】
【要额说,你就太宠她了。如此盛大婚礼,已经是抬举相里氏了,你还弄出三件礼物来。】嬴政翻了翻白眼,比划三根手指。
赵子虎一咧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他已经在这儿呆站了大半个时辰,可没兴趣再跟皇帝老子玩哑谜。
瞧这爷儿俩如此,罗列两旁的众爵臣亦内心腻歪,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着,希望这宗室顽虎可别在这节骨眼玩什么花活。
陛下能接受,我们这些老骨头可受不了刺激……
这就是典型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心理。
在大堂的所有人又等了约摸两刻钟,才听得外头连声高呼传来。
“新妇进殿!”
“新妇进殿!”
嬴政站起身,与赵子虎、众臣齐齐转身面向大堂外,九卿之太常侍江简上前两步,语气威严的喝道:“趋……”
大堂外,从车驾下来,刚走了小段路的相里月,立刻紧捧羽扇,行半跪之礼。
即是少君面向夫君走来,每迈一步,屈膝微颔首,并非真的膝盖着地的跪。
行至九步,太常侍又淡淡令道:“止!”
相里月随之挺起身,继续朝赵子虎迈步而来。
同来的王离、老相里等人却是待在了官署外,只有众宫娥紧跟相里月身后,踏入大堂。
到得大堂内,一对新人方面对面站定,太常侍才缓缓道:“揖……”
赵子虎朝相里月一揖手,相里月还礼。
接着,赵子虎手一引,便与略带羞怯的相里月微步徐行,往皇帝所在的主位走去。
二人行至嬴政面前,太常侍再次令道:“揖……”
夫妇即齐齐向皇帝深弯腰,一揖手。
“免礼、免礼!”嬴政双手虚抬,笑容灿烂。
这是新妇入门的第一道仪式——拜姑礼。
而此时,众宫娥已分左右,站到了众爵臣前面。
那两个献上玩偶礼物的宫娥,则站在赵子虎夫妇身旁。
大堂之外,自西边转过来一群托着各式器皿的近侍。
太常侍又命夫妇俩相对一揖,而后高呼:“却扇!”
热闹氛围中,赵子虎抬右手来握相里月左手,相里月眼角微眯一笑,将遮在脸上的羽扇一寸寸下移,直到露出下巴来,她才将它交予他之手。
赵子虎反手将羽扇递给身边宫娥,小宫娥向后传递的同时,他顺势携新妇之手,面向嬴政,慢慢曲膝坐下。
两个小宫娥眼疾手快,迅速铺上新绣的鸳鸯席子,才不致令这夫妇坐在光秃秃的土地上。
太常侍又令:“奉匜沃盥!”
堂外打头的前两位近侍即刻捧着盥洗器皿,迈过门槛,小碎步转到新婚夫妇面前。
器皿中装着早早从山上打来的泉水,两个小宫娥服侍着赵子虎、相里月浇水盥洗,以巾拭手。
捧着盥洗器皿的近侍退至一旁,一张案几被放置到皇帝与新婚夫妇之间,众人再听太常侍语气铿锵言。
“大婚礼仪,共牢而食!”
又有近侍将一大鼎连同其他食用器皿抬入。
大鼎置于案几左首,撤了鼎上盖巾,其中原是一头皮肉晶莹的烤乳猪。
此时,太常侍江简亲自执刀,在乳猪背上轻轻片了两片皮肉,各自盛入置了豆酱、肉酱的盏中,由两个小宫娥奉予夫妇。
赵子虎、相里月举筷互敬,夹起皮肉蘸了酱,却只是象征咬了一口便放下。
太常侍与两个小宫娥举爵敬酒,请新婚夫妇漱口安食。
赵子虎、相里月拜而受之,饮过祭酒,太常侍进乳猪猪肝以佐酒。
新婚夫归以筷执肝向太常侍一拜,尝肝后放置于菹豆中,又去饮酒。
干杯之后再拜,太常侍接过酒爵,再二次服侍新人漱口饮酒,只是这次却进肴佐酒。
直到第三次漱口饮酒,这方是合卺之酒。
所谓的卺,便是一只分成两半的葫芦,以丝线相连,由两个小宫娥分别捧着送到他们面前。
太常侍道:“合卺而酳。”
赵子虎、相里月一起举卺而饮。
这里每个动作,俱是先让公子子虎,次让新妇相里月而用的。
到此时,仪式方算完毕。
“举乐!”
随着太常侍又慢悠悠如是道,锣鼓、匾钟方才重新动了起来。
两边众臣也依官爵落了座,正式的酒食紧跟着呈上来,连锐士们的剑舞也一并开始上演。
稍稍吃了些许,嬴政由新婚夫妇的案后站起身,抖了抖袖,踱开步朝四周敬道:“诸卿且痛饮,今日大喜,可别太拘谨了啊!”
“谢陛下……”
“臣等敬陛下!敬公子、少君!”
众爵臣忙是接连起身回敬,嘴里吐出的皆是赞词,场面好不融洽、欢快。
当锐士们的剑舞以一种得胜的形势收场,宫娥们的歌舞正要上演,恰是夜幕降临之际,赵子虎就忽然大手一挥:“慢!胡亥!上烟火……”
“父皇!诸位!且随我到堂外沾沾喜气!!”他说着,冲相里月眨眼一笑,便起身来,去拉上这人儿的手,快步往外走。
“好嘞!虎哥。”见赵子虎由眼前经过,胡亥也跳起,应和一声,便抢在前头往外奔。
除了嬴政、赵佗与赵高、蒙毅,众臣都面面相觑,苦笑摇摇头,以为宗室顽虎只是又要放一放那烟花,图个乐子。
怎知,等他们走出大堂,见到的却只是,公子胡亥抓着一管细细的竹筒,往夜空中放了一朵小小的火花。
“这……”
“这是啥意思?”
众爵臣一时都有点懵。
周青臣想了想,壮着胆子,挤到皇帝身旁揖手问:“陛下!臣实在不解公子们是何用意?”
“等着吧。应该会有好玩儿的!”嬴政不太确定的回答,其实他也没能明白,怂娃搞那些布灯具体是什么名堂。
怂娃要所有人出来看,要看什么?
莫非那些布灯还能飞上天……
若然如此!
布灯上的那些字要是让这群大儒见到了的话……
乐子可就大了!
正想时,嬴政就见人群中有谁喊“看!那有什么东西飘起来了”,他循声朝天际望去,果见有团灯火一样的物事,自西北角晃晃悠悠向上飘起。
随后,四周连连惊呼声中,越来越多的灯火飘荡了起来,且升得很高,灯火下方却是各系着一条长长的绳儿,灯火上方一圈白布则好像写着什么字。
“快看!那些灯上面都写了什么?”
“太高太远,没法看清啊……”
“可借公子千里镜一观也!”张良适时提醒道。
但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让人看着多少就是怀了坏心眼的。
淳于越疑惑,却仍表示道:“对极!公子,请借千里镜一用。”
赵子虎打量了这位一番,嘿然一笑,先好奇的发问。
“淳于师傅近来可吃得好、睡得香否?没有什么心脑血管疾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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