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州之所以叫雪州,并不是因为经常下雪,而是一种叫做雪绒露的植物。
传播方式类似蒲公英,但生长方式类似苔藓,无论是瓦片、墙壁,只要沾着点儿边儿,几天时间就能长出一大片,且无惧寒暑,四季都有。
不过这玩意儿不仅没什么害处,还能果腹泡茶入药,就像是上天赐给雪州人的礼物。
只有不在乎这点儿蝇头小利的大户人家,才会专程雇人扫除雪绒露,让建筑原本的颜色显露出来,彰显身份地位。
尤其是霜华府府城。
作为一省权利中枢,城里几乎看不到多少雪绒露的存在。
连太平道分堂也是这样。
济民医药坊。
一名身躯雄壮,衣着不凡的中年迈步而入。
奇怪的是,这名中年用一块黑缎蒙住了双眼。
“这位老爷,要抓些什么药?”
药铺伙计双眼一亮,讪笑着迎了上来。
“我不买药。”
中年摇了摇头,取出一株火红色根茎一般的植物,在伙计面前稍稍一亮又收入怀中,“急用钱,找了几家都不认识,你去报与你们掌柜,若是他也认不得就算了。”
“……这,好。”
伙计眼中的惊讶和贪婪一闪而逝,“你且稍待。”
说罢对着其他几个伙计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撩起帘子入了后堂。
没多久,伙计在书房找到微微发福的掌柜:“大人,外面来了个汉子,要卖药,是赤芙根。”
“赤芙根?”
掌柜皱了皱眉,“赤芙根可不是一般的大药,便是开窍八重到九重,也只需这么一根就能突破……他还说了什么?”
“回大人,那汉子说急用钱,找了几家没卖出去,如果咱们也认不出来就算了。”
伙计沉声回答,面上毫无异色,“他用黑缎蒙住了眼睛,应该是新受的伤,急用钱只怕也是为了这个。”
“这样么……”
掌柜沉吟半晌,摇头道:“算了,一株赤芙根而已,眼下非常时期,还是不要引起注意的好,伱就说我没认出来,让他转去别家再问问。”
“是。”
伙计抱拳躬身,眼中有喜色闪过。
“来者是客,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在二人身边响起。
瞎眼中年就这么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你!”
伙计满面骇然,刚刚出声就被掌柜打断。
“你什么你,怎能如此称呼贵客?”
掌柜佯怒挥手,“滚下去。”
伙计连滚带爬的走了。
“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掌柜拱手,“那株药材,可否让在下上手近观?”
“行了,我不是来卖药的。”
中年摆了摆手,“我要见你们堂主。”
“堂主?”
掌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笑道:“贵客怕是找错了地方,药铺并没有什么堂主的职位。”
“七日内,进入药铺的为四百七十七人,出药铺的为四百七十四人,而药铺的伙计、账房等杂务人员无增无减。”
中年语气平淡,“怎么,那三个人被你拿去炼药了吗?”
“你……”
掌柜的脸色冷了下来,“阁下到底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
中年迈动脚步,“但我已经从你刚刚的动作中,看出你背后的书架就是密道入口了……要么死,要么让开。”
话音刚落,一股凶戾到无可比拟的杀意透体而出。
掌柜魂飞天外。
他发誓,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么剧烈的杀意,甚至不说动作,只要自己稍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抗拒,很可能就是一个死。
所以,掌柜利索的让了开来。
不仅如此,还快速的说了一句:“第二个书架中间的那本《药毒说》,往左转动三次。”
“嗯。”
中年收敛杀意,照做。
咔咔咔……
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拓转动之声,书架向内凹陷。
空出来的地面出现一个斜向下的幽深通道。
“守住这里,合作达成的话,你会因此得到不少好处。”
中年回头说了一句,直接迈步而下。
合作?
掌柜一个激灵,后怕渐渐散去,转为狂喜。
将密道重新恢复原样后,掌柜又走到角落,将花瓶上的不知名植物直接拔了出来,然后恭敬的对瓶口说了几句。
……
……
瞎眼中年不是别人,正是用无相衣改变了形貌的许崇。
连窦天渊都断定他杀不了谢长青,他为什么还要坚持?
自然是因为太平道了。
虽然他对太平道并无什么好感,但至少在想要谢长青死的这件事上,两者是保持高度一致的。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一定是最佳合作对象。
所以他来了雪州,耗费不少时间,找到了太平道分堂。
“希望能得到点儿有用的信息。”
许崇也没隐藏行迹,就那么大刺刺的顺着台阶迈步而下。
地宫主道只有一丈宽,但左右两边各有甬道延伸出去,通向未知的地方。
估计要么是办公场所、人员住处,要么是别的出入通道。
许崇也不拐弯,就这么笔直往前。
底下的人应该是已经得到了消息,没有跳出来任何喽啰喊打喊杀。
就这么让许崇一直走到了最底部。
一个四四方方的地下大厅,布置方面跟普通的会客厅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没有光照,摆不了花花草草。
正中主位坐着一名虬髯大汉,左下首是麻衣老妪,右下首则是个姿色极为上乘的女人。
厅内只有四个人,三个坐着的明显地位更高。
但许崇的目光却是在站着的那个人身上停留得更多。
雪白长裙,薄纱罩面。
孙莜蓉。
“你装成瞎子,就是为了更方便乱瞟吗?”
老妪阴恻恻的开口,五官在灯火映照下显得异常可怖。
许崇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反贼该有的样子嘛。
“南堂主稍安勿躁。”
虬髯大汉安抚了老妪一句,看向许崇:“你说要跟我们合作,合作什么?”
砰!
话音刚落,虬髯大汉像是挨了一拳,整个人被打得侧飞了出去,撞翻了墙角的一处火盆。
“客人来了也不知道让座,真是不讲礼数。”
许崇拍了拍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
余下三人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心神大骇。
刚刚那一幕,她们居然完全没能看清!
这什么概念?!
太平道中人都有隐藏部分境界的习惯,彼此之间并非知根知底。
但这种隐藏绝不会太多。
换句话说,虬髯大汉就算不是几人之中最强的,也与她们相差不了多少。
蒙眼男子居然能轻描淡写的打飞虬髯大汉?
老妪和女子眼神互换,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联手一击,不管成功与否,立即退去,能走一个是一个。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动手之际,虬髯大汉的呼喊传来。
“慢!。”
虬髯大汉闪身而回,拦在了两人前面,“这位阁下留了手,我并没有受伤。”
闻言,老妪跟女子皆是浑身一僵。
在那种速度之下,还能保证不伤人分毫只是将人打出去。
那就说明杀人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敢问阁下有何见教?”
虬髯大汉朝着许崇一抱拳。
“不急。”
许崇敲了敲座椅扶手,“都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这种反客为主的姿态,着实有些不给面子。
若是放在朝廷,哪怕再强也会让人心生怨恨。
可这是太平道。
强者为尊,天经地义。
所以几人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在下郑武,是太平道雪州分堂的堂主,出身郑家。”
虬髯大汉说完,又主动承担起介绍他人的工作,“这位是梧州分堂的堂主、出身六大家族之一南家的南红枝,这位是雍州分堂的堂主花弄月,这位是白衣道子孙莜蓉,都是出身六大家族的花家。”
“……”
许崇有些无语,问:“你为什么不编几个假的名字?”
他想知道的只是这几个人的身份,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又不是交朋友。
却没想到……
有‘花弄月’和‘孙莜蓉’这两个名字,足以证明另外两个也是真名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
郑武直言不讳,“我等不知阁下底细,亦不知阁下知不知我等底细,若是因为名姓这种小事丢掉性命,未免太过不值。”
“好吧,也有道理。”
许崇点了点头,突然道:“我是朝廷的人,身份就不告诉你们了,告诉你们也是假的。”
对此几人早有预料,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朝廷与太平道来往的又不是一两个,大多数都会选择掩藏身份,哪怕掩藏不了,也不会留下可以证明身份的痕迹。
“可以告诉我,你们之前在商量什么吗?”
许崇呵呵一笑,“三个堂主汇聚一堂,只怕不是什么小事。”
郑武几人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开口。
“让我猜猜。”
许崇再次敲了敲扶手,“你们在寻找杀死谢长青的方法,是吗?”
几人悚然而惊!
“别紧张。”
许崇勾起嘴角,“我跟你们的目的一样——杀死谢长青!”
“这……”
几人再次对视一眼,都是一脸不信。
“请恕小女子冒犯。”
花弄月开口,声音清脆悦耳,“我等对谢长青的确是除之而后快的态度,也尝试过向一些朝中官员打探消息。”
“可问题是,朝廷对谢长青太重视了……这导致以往与我们有所联系的朝中官员,根本就不敢在这件事情上透露分毫。”
“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断绝了与太平道的来往,这种情况下,小女子并不认为会有朝廷中人敢杀谢长青。”
顿了顿,花弄月美眸流转,落在许崇脸上:“换句话说,小女子信不过大人。”
“哦?”
许崇挑了挑眉。
郑武怕花弄月触怒许崇,连忙开口补充:“实际上,也有过一两人提供了关于谢长青的消息,但都是毫无用处,根本找不出谢长青的破绽。”
“不仅如此。”
南红枝点了点头,“甚至其中一名正四品的官员,仅因为泄露了一点点毫无用处的情报,已经被朝廷凌迟处死了。”
“这样么……罢了。”
许崇沉吟少顷,摇了摇头,伸手去解蒙在眼上的黑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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