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谢长青身死的瞬间,许崇就收到了心魔的巨大反馈。
这种反馈让他逐渐开始浑噩,能与那老儒对上几句话,已经完全是强撑了。
等看到窦天渊现身,许崇终于心中一松,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他的意识被一股失重感包裹,一坠再坠。
等再次清醒,许崇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奇特的空间。
四周是看不真切的迷蒙一片,脚下是平静的湖面,大概十丈方圆。
“不,不是湖面……”
许崇看着脚下。
湖面平稳如镜,却并没有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
而湖面之下,是密密麻麻如管道一般的事物。
这些管道纵横交错,往各个方向延伸出去。
“这是我的玉池。”
许崇升起明悟。
这时,脚下的湖面开始升高,一点一点儿,过程极为缓慢。
良久之后,从许崇的位置看去,湖面和那些管道的距离,已经凭空多出了两倍。
大概是从三尺有余,增加到了一丈这样。
“这番变化……”
许崇若有所思,抬头看向上方。
既然玉池能以具体的景象显化出来,那黄庭没道理不行。
果然。
在他的正上方,有一片类似云团的东西。
而随着目光落至,场景霎时变换。
许崇出现在了云团之内。
不出意外的话,这云团就是所谓的黄庭了。
云团整体为玄黄二色交织,始终在不停的无规则翻腾,氤氲缥缈。
也不等许崇仔细打量,变化就开始了。
随着云雾的翻腾游动,玄黄二色开始加深,一则更加轻盈,一则愈发厚重。
这番变化同样持续了很久,等结束的时候,许崇自然而然的感受到了来自更上方的吸引。
“紫府……”
许崇缓缓抬头。
明明被玄黄二色阻挡住了视线,他却仍旧‘看’到了那座位于九天之上的紫色宫殿。
并且。
对上了宫殿中投下来的目光。
许崇一步跨出。
场景再一次变换。
空空荡荡的大殿。
没有方向,没有座次,没有摆饰。
只有一个人。
另一个许崇。
五官、衣着、发型、身高、体格……全都跟许崇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许崇正在分解成烟气,融入到大殿之中,身躯看上去已经有些半透明了。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彻底消散。
“心魔?”
许崇问了一句。
“不。”
‘许崇’摇了摇头,“我是许崇。”
“……你是许佑安的儿子?”
许崇眯起了眼睛。
“我就是你,你是许佑安的儿子,我就是许佑安的儿子。”
‘许崇’回答道。
“……好吧,伱都快没了,我再反驳就有点残忍了。”
许崇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是你将我拉进此地的?”
“不是。”
‘许崇’否认,然后猜测道:“应该是种道之地的剧变,将你牵引了过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剧变?”
许崇问道。
“因为我的种道之地在吞噬吸收谢长青的种道之地。”
‘许崇’解释道。
我的种道之地……
还真自来熟啊。
许崇一扯嘴角,又问:“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不知道。”
‘许崇’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坏事。”
“你在紫府住了这么久,连这个都不能确定吗?”
许崇有些失望。
“我是你,你不能确定的话,我一样也不能确定。”
‘许崇’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已经趋于透明,可以被目光毫无阻碍的穿透了。
“得得得,心魔就是心魔,精神果然不正常。”
许崇摆手,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还是多谢你了,否则的话,我杀不死谢长青。”
“自己对自己道谢,你的精神确实不正常。”
只剩下浅浅虚影的‘许崇’,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
“……”
许崇一阵无语,都快被自己绕晕了。
等等,为什么要说自己?
“你好像根本不信我就是你。”
‘许崇’有些纳闷,旋即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迟早你会明白的……”
声音渐不可闻。
等最后一个字吐出,‘许崇’彻底消失在了大殿之内。
与此同时,光亮从大殿顶部刺入。
许崇慢慢睁开双眼。
一张老脸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好小子,你可算是醒了。”
窦天渊脸色很臭,但眼神里只有关切。
“大人……”
许崇坐起身,发现自己是在一架马车之中,“我睡了多久?”
“半个月。”
窦天渊回答,指了指许崇的脸:“你先变回去再说,我有点儿不习惯。”
“呃……”
许崇乖乖撤去假相。
“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窦天渊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神色一正:“谢长青的尸体我已经处理了,你不用担心……不过,你要告诉我你的打算。”
“我的打算?”
许崇一愣。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窦天渊缓缓说道,“第一条路,跟我回京,入诏狱。”
“太祖遗脉也不够脱罪?”
许崇讶然。
“不够。”
窦天渊摇了摇头,“太祖遗脉的确可以无视大部分的罪行,比如你杀死成国公之子就是,但这有个前提条件——不损害皇室的利益。”
“皇室的利益……”
许崇心中一沉。
的确。
谢长青活下去,皇室就能一直打压太平道,打压首鼠两端的官员。
自己杀死谢长青,可不就是损害了皇室的利益吗?
至于窦天渊为什么没提前说这个……
很明显,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杀死谢长青,甚至已经打算亲自出手了。
“有一点你可以放心。”
窦天渊继续说道,“诏狱由我亲自掌控,加上太祖遗脉的身份,你进去后不会受到任何刑罚、审讯,只会是单纯的监禁。”
“这样么……”
许崇若有所思,问道:“我需要在里面待多久?”
“一年,两年?”
窦天渊想了想,道:“反正最多不会超过三年……乾王很欣赏你,等陛下过了气头,我会跟他一起上书,请陛下准你戴罪立功。”
“五年么,那还好。”
许崇松了口气。
五年的话,虽然大大拖延了他提升的进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别小看这五年。”
窦天渊摇了摇头,“那些禁法枷镣你也见过,事实上,打造它们的材料,便是在诏狱的规则影响下生成的,一旦进了诏狱……”
“规则?”
许崇不惊反喜,“诏狱也是一处福地?”
如果是福地的话,灵源的产出就有了保证。
什么坐牢?
那叫韬光养晦!
“诏狱是洞天,规则是禁天绝地,一旦进了诏狱,就代表这五年内你将毫无寸进……”
窦天渊还没说完,就看到许崇的眼神猛地一闪。
如同一只饥饿的野兽,满是瘆人的惨绿光芒。
“你……”
窦天渊张了张口。
“大人不必多说。”
许崇大手一挥,正气凛然道:“杀人偿……杀人坐牢,天经地义,这个诏狱,我去定了!”
“……”
窦天渊一阵无语,“你不打算听听第二条路?”
“叛出朝廷,加入太平道吗?”
许崇笑了笑。
“我可以给你争取半个月的时间。”
窦天渊点了点头,“只要你能在这半个月内参与解封,就不必再顾忌什么,可以放心突破……反正有无相衣在,以后我再给你安排个明面身份就是。”
“不了。”
许崇直接摇头,“我跟太平道不熟,半个月的时间应该不够。”
虽然窦天渊没有提半句私放自己的后果,但正因为不提,反而证明了后果很严重。
再说了,就算不考虑窦天渊,一个破太平道,能跟洞天相提并论?
“好吧……”
窦天渊无奈,只能将酝酿了半个月的嘱咐憋回去,“既然你决定了,那就不等了,直接回京吧。”
说罢,窦天渊双手一合,就准备在车厢里直接‘开门’。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绝强的威压突兀降临,瞬间将马车笼罩住。
“嗯?老妖婆怎么来了?”
这股熟悉的感觉,让窦天渊手上的动作一顿。
“老妖婆?”
许崇有些好奇。
能被窦天渊称为老妖婆的,只怕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能。
窦天渊对许崇笑了笑:“走,陪我去见个老朋友。”
二人就这样下了马车。
四下无人,因为人在天边。
三道人影乘坐着清风,飞速向此处靠近。
许崇眼尖,立即认出来了其中两个。
花弄月,还有孙莜蓉。
“……不会是为我来的吧?”
许崇心尖一颤。
想要用无相衣变幻容貌,但已经来不及了,对方肯定也看到了他。
很快,三人降落在几丈之外。
当前的老妪满头银丝,杵着根龙头拐杖,看起来颇有长者之风……比窦天渊强多了。
老妪身后的孙莜蓉第一时间看向了许崇,目光复杂无比。
而花弄月则是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老妖婆,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窦天渊嘿嘿一笑,“还是这么丑。”
许崇面皮一阵狂抖。
这么大把的年纪,还拿人家长相说事儿……未免有些不地道了吧?
“呵呵,追求不到就恶意诋毁?”
银发老妪不屑一笑。
唰的一下,年轻一辈的目光落在了窦天渊身上。
“你……”
窦天渊鼻子都气歪了。
“行了,老身来此不是跟你斗嘴的。”
老妪一顿龙头拐,“弄月。”
“是。”
花弄月上前,欠身一礼:“请窦大人高抬贵手,放夫君一马。”
“夫君?”
窦天渊一愣,皱眉道:“别冤枉人哈,我可没抓你们花家的女婿。”
“大人有所不知。”
花弄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杀死谢长青之人,便是小女子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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